第14章
小區結構淩亂,趙焺的車開出去十多米拐了個彎就沒影了。趙相言站在原地盯着一堵牆發呆。
“柯衍?柯衍?”章鶴握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趙相言回神一看是他,先疑惑地“啊”,又失落的“啊”,一臉喪氣。
章鶴懷裏還攢着他給的那點甜,正要再抱他,他沒心理準備,一急推開,尴尬間找了個借口說熱,扭頭進屋去了。
這兩人在車裏聊了什麽章鶴不清楚,他望了望轉角,又看向柯衍的背影,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找趙焺問清楚是想都不要想的,只能和柯衍聊聊了。
不過眼下最棘手的是柯衍情緒起伏不定,不知道哪句沒說好就能把這人給點着,而且從剛才的反應來看,記憶顯然是沒有恢複的,柯衍不會這麽對他。
章鶴推門的時候還在考慮措辭,結果一進門柯衍端坐在桌邊,看起來是在等他。
“我們聊聊。”
章鶴進門的動作都放慢了。一個失憶的人,折騰這麽多天,終于想起來找人聊聊了?還是在和趙焺見面之後,這很難讓他覺得與趙焺無關。
“想聊什麽?”章鶴在他對面坐下,心思沒有外露,準備先聽聽他怎麽說。
“對不起。”趙相言态度誠懇,表情認真,章鶴一時還有點不适應,不過這聲道歉他收得心安理得,淡淡“嗯”了一聲。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很不對勁,從醒來到現在,你一直很遷就我,關心我,雖然你口口聲聲說要……但我知道你只是着急,不是真的要傷害我。”
“做愛怎麽能叫傷害?”章鶴故意把他省略的字眼直白說出來,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顯得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而且我不是因為着急,我喜歡你,想跟你上床很正常。”說罷握住趙相言的手,拇指輕輕擦着他的手背,“不過你不記得這些,所以我不想強迫你。”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他都沒這麽摸過姑娘的手!趙相言慢慢把手抽出來,輕咳一聲,“我是想說,最近多謝你。至于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因為錯亂的記憶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差點連命都沒了,要不是我手裏有趙焺弟弟的這些東西,趙焺不一定會放過我。”
“錯亂的記憶?”章鶴收回手坐直,抓住他話裏的關鍵。
“對,醒來後我以為自己是趙焺的弟弟,一門心思想找他确認,後來這種認知越來越淡,尤其是剛才他為了要回弟弟的東西,和我講了一些關于他弟弟的事,這種熟悉感已經完全沒有了,我知道也許科學上無法解釋,但我也說不出更多了。”
說出來更多你也不信,趙相言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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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鶴靜靜聽着,皺眉思索,不像是不信,倒像是在努力理解。
不過這就夠了,趙相言繼續,“現在雖然和他說清楚了,但我還是什麽都不記得,章鶴,你……”
“你叫我什麽?”章鶴表情忽然變了。
“章鶴啊?”趙相言不明所以,心想難道自己腦子真出問題了,連人名都能記錯?
“你以前和你媽媽一樣,只叫我章先生。”章鶴定定看着他,明知他沒有記憶,卻似乎在等他一個解釋。
可這有什麽好解釋的?
不過趙相言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挪了挪屁股換了個姿勢,語氣聽上去是在疑惑,實際上卻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我原來對你這麽客氣嗎?”他不能一次說得太直,讓章鶴有往回圓的餘地。
章鶴估計是想起和柯衍以前的事,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急于和他傾訴那些暖人心脾的過往,眼尾都是翹的,“是啊,你也說了自己現在很不對勁,以前的你話很少,剛認識你的時候,聊天常常是我說你聽,最有趣的是,你就算好奇想問,也只會睜大眼睛或者皺眉毛,我不但要負責講,還要負責替你提問,可我怎麽覺得那麽有意思呢?”
連趙相言神經這麽大條的人,也聽出了話裏的難過,但他也不是故意要霸占這具身體,并沒有什麽負罪感。
“我這麽內向啊……”
“嗯,很內向,很安靜,但是又容易被看穿,你越容易被看穿,我越沒法對你用什麽追人的技巧,總覺得這是在騙你,所以你不記得我,這件事我真的消化了很久。”
章鶴輕輕籲了口氣,拿起桌上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剛端到嘴邊,趙相言問,“所以我們進度一定很慢,上床就不用說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還沒來得及跟我告白吧?”
杯子裏的水都還沒挨到章鶴的嘴唇,他的動作就停住了,這足以說明,趙相言猜對了。
章鶴擡手把水喝完,放下杯子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剛才被回憶浸染的模樣,眼神變得犀利,沒有被戳穿後的尴尬,盯着趙相言承認,“是,我們沒上過床,你也确實還不知道我喜歡你。”
“你真以為靠這種謊話就能跟我順水推舟嗎?”做什麽夢呢?趙相言在心裏補了一句,了然地向後靠了靠。
沒想到這句話居然惹怒了章鶴,他腦子一熱,心想反正柯衍也不記得,幹脆把實話說了。
“行,你當我癡心妄想好了,那你知道你為什麽進醫院嗎?因為你被男人強奸,獨自去醫院連路都走不穩。你知道你說自己失憶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什麽嗎?是慶幸,哪怕你不記得我,我也不希望你記得這些,和你說跟我上過床是怕你發現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看來我确實多此一舉,反正你什麽都不記得。”
趙相言的表情宛如吞了個蒼蠅,被男人強奸?開什麽國際玩笑?但章鶴的樣子看起來确實不像在騙他。
某個部位瞬間成了全身的焦點,他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褲裆,菊花一緊,傷心難過都沒有,就是想努力感受感受是不是有章鶴所說的“不對勁”。
躺了半年,什麽不對勁都對勁了。
章鶴見他低下頭,以為他接受不了這麽慘痛的事實,頓時後悔了。自己捧在心上的人,被別人淩辱踐踏當成洩欲的工具,這件事別說是柯衍,也是他一輩子的痛。他無法想象柯衍遭遇這些的時候有多痛苦,獨自去醫院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站起來在柯衍身前蹲下,可面對一個男人,這種事該怎麽安慰?
“對不起,我……”
“章鶴。”趙相言和眼前這個男人的悲傷隔着萬丈鴻溝,除了對柯衍表示同情,感受不到章鶴剜心的苦楚,更不想跟他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就像你說的,不記得也不會有什麽感覺。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确實忘了我們之間的事,既然你沒告訴過我,那和現在比也沒什麽區別,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這句話說得清楚,但意思卻很含糊暧昧。
在章鶴看來,是追回柯衍的希望。而在趙相言看來,是博取信任的機會。
兩人明明各自抱着不同的目的,卻似乎達成了某種跨位面的共識。
趙相言這個人,從小被寵大的,什麽都不缺,沒接受過多少來自外界的惡意,自然善良純正,到底還是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補了一句,“我可能會像以前一樣成為你的朋友,但不會喜歡上你,如果你沒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們最好別再來往,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如果你在我身上花費更多時間,沉沒成本只會更高,你是做生意的,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這不可能是柯衍會說的話,章鶴在這一刻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柯衍再也不會回來了,但讓他就這樣放手,他又怎麽甘心呢?
“你說了我是自由的。”這話說出來就已經是選擇。
“當然,我只是給你忠告。”
兩人似乎都很自信。
章鶴沒再說什麽,站直身體看了看表,情緒恢複得很快,“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過幾天開學,有什麽需要就告訴我。”
房間終于安靜下來,明明什麽都沒做,趙相言卻感覺自己筋疲力盡,他想了想給秦沛容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先睡了,暫時不打算跟這個和章鶴一條戰線的人說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