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飛機落地已經是第三天的事,趙焺打開手機就收到秦皓發來的資料。
柯衍的家庭環境普通,人際關系單一,沒什麽疑點。但秦皓特意把下面的事件圈了出來,趙焺看着看着停下腳步,眉頭緊鎖。
資料上說,柯衍寒假期間獨自在家被讨債人上門追債,對方拿了錢沒有直接走,而是對他實施了強暴,他受了比較重的傷,應該是怕母親發現異常,所以打算自己去醫院,但是家裏的錢被拿走了,他只好打電話給一個叫章鶴的人。
據讨債的人交待,他當時之所以會對柯衍施暴,是因為柯衍明明有錢卻不給,抱着厚厚的信封死活不松手,他一氣之下打了柯衍,又覺得柯衍細皮嫩肉弱不禁風就動了別的心思,聲稱自己男女不忌。
章鶴事後接到柯衍的電話問他借錢,二話不說趕來,給了錢卻被柯衍趕走了,章鶴當時似乎正在追求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以為柯衍表态拒絕,所以一怒之下離開,沒想到後面發生了意外。
他在去醫院的路上碰到了同校同學,可能平時欺負他欺負慣了,就起了争執,柯衍原本身上有傷,接連被暴力侵害,最後在巷子裏暈倒,倒下的時候頭磕在石頭上,然後在醫院一躺就是半年。
醒來後失憶了。
趙焺神經一跳,失憶?
他接着往下看,章鶴的資料顯得正常許多,生平學歷,家族背景都不錯,畢業後開了自己的公司,也算社會成功人士,唯一的重點也被秦皓标明:他的公司天使輪融資方是郭鳴義。
郭鳴義是宏輝集團的一把手,也是現在南星集團最大的敵人。為什麽是現在?因為南星出事之前,宏輝在國內被南星壓得頭都擡不起來,南星看準的項目,宏輝想都不要想。按理說這是商業競争,但南星起勢是在趙焺接手之後,郭鳴義視趙焺為眼中釘肉中刺,巴不得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次事故後的風波,有多少是他的手筆不難猜。
這樣一聯系,問題似乎複雜了起來。
失憶的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趙相言,而這人恰好又有背後這一串的關系,很難不讓人懷疑柯衍接近他的目的。
按照調查記錄來看,柯衍應該是真的失憶,不然前後差異不會這麽大,可是然後呢?被章鶴利用?用來對付他?
不得不說,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
趙焺面不改色收起手機,快步離開機場上了來接他的車。
趙相言覺得自己在明晃晃的房間也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大概是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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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的水能讓他撐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看什麽都像吃的。
角落的玻璃櫃被他撬開,裏面曾經玩過的那些Puzzle也被他一一翻出來又折騰一遍,拆好了裝,裝了又拆,零零散散攤在地上,和他一樣半死不活。
兩天前,他還發自內心地心疼哥哥,又是想念,又是道歉。還為自己不夠了解哥哥感到慚愧,可眼下他餓得頭暈眼花只剩下一個念頭:趙焺這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真的不管他的死活,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他強撐着身體爬上床,一頭栽倒,氣若游絲低聲咒罵,“他媽的……餓死老子了……趙焺你個……哎……”
然後他就着這個角度翻了個身,由于姿勢的關系,看到了之前沒注意的天花板牆角。
那有個攝像頭,閃着紅光,應該是一直在工作。
他不記得自己以前裝過這東西,他哥裝的?為了防賊嗎?他懶得想其他,盯着攝像頭看了一會,又看看躺屍一地的零件,忽然有了主意。
回國前趙焺已經帶蘇韶韻離開了修養的海島,住回市區。
他先去查看了蘇韶韻的情況,對方一如既往視他于無物,照顧她的傭人和趙焺彙報了這幾天的起居飲食情況,沒什麽特別,趙焺又囑咐了幾句才去公司。
一整天的會結束,他靠着椅子疲憊地閉上眼。大腦難得空閑,某張臉就不識趣地出現在腦海裏。
他終于想起來柯衍還被關着,不知道有沒有跑掉或者得救。
雖然這人專碰他的逆鱗,但冷靜下來想想,他也不打算真的鬧出人命。
尤其現在這人的來歷很有問題,如果真是被利用來接近他刺激他,要麽他自己受到影響出事,要麽就像現在這樣沖動之下被人抓住把柄。
無論哪種,對安排這件事的人都有利無害,這樣一說,被利用的柯衍反倒顯得有些無辜和可憐了。趙焺半睜開眼,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監控軟件,看到的畫面就是柯衍正盤腿坐在床上把玩着原本好端端放在玻璃櫃中的Puzzle。
全是他送給趙相言的,也是趙相言曾經最喜歡的。
剛生出的那點憐憫瞬間消失,趙焺坐直身體看着畫面中的人,恨不得隔着屏幕将這人從樓上扔下去。
可他現在遠在大洋彼岸,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家夥把趙相言的心頭好拆得七零八落。
虧他剛才還想讓人放了這小子。
“秦皓!”
外面的人聞聲推門進來,看到趙焺的表情心裏暗叫不好,趙焺最近已經很少發火,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老板。”秦皓也算看得多了,能讓趙焺情緒波動這麽大,除了和相言有關他想不出別的。
“找人……”話說了一半他表情忽然變了,盯着手機畫面頓住,秦皓沒拿到命令不敢吱聲,只能在一旁杵着猜。
好在趙焺還沒忘記他,“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秦皓松了口氣。
離開的人顯然不知道趙焺在意什麽,更不知道他的心跳突然變快。因為畫面中的人正有條不紊地将那些世界級Puzzle一個個熟練拼裝起來。
有高難度的不規則拼圖,正反全透明,是他找Puzzle設計大師定制的獨一份,市面上根本沒得賣,就算柯衍是個天才,也不可能不用分析就像抄答案似的拼上去。
還有複古的3D機械迷宮,是他從一個收藏大師那高價買回來的,出處不明,他也看着柯衍一步步裝回去放在一邊。
還有一款螺絲Puzzle,需要按照特定順序正反旋轉不同角度多次才能打開或者擰上,柯衍手上的動作都是一步到位,連嘗試都沒有。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視頻中的人,用拇指輕輕遮住柯衍的臉,高清攝像頭下,那人手指細白,動作卻是記憶中熟悉的幹脆利落,就連每個步驟後,習慣用食指指尖敲兩下這個動作都和趙相言一樣。
模仿一個人,能模仿到這種地步嗎?
趙焺沒察覺到自己出了一層冷汗。辦公室安靜得出奇,他握拳抵在自己的唇邊,呼吸很輕,目不轉睛觀察着柯衍的一舉一動。
柯衍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地拼好了所有Puzzle,然後下床。趙焺的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尤其是當柯衍背過身去,他已經無法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受刺激出現了幻覺,可床上擺着的東西又是事實。
他看到柯衍轉進了洗手間。
趙相言毫不費力擺弄完那些東西,去洗手間就着水龍頭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一抹嘴,安慰自己吃了頓飽的,端着奧運健兒的架勢走出來,撿起床上一個金屬質地的Puzzle在手中掂了掂,嘴角一歪,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窗外扔了出去。
趙焺差點罵人,氣得太陽穴突突猛跳,剛才生出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碎成了渣,可是如果他能冷靜下來,就會發現這家夥氣人的模樣跟小時候的趙相言如出一轍。
這還不算完,趙相言把床上的東西收攏抱在懷裏,站在窗邊,一個接一個地往不遠處的馬路上扔,争取路過的車可以停下,然後注意到他這裏。同時,他回頭又看了眼牆角,沖攝像頭比了個中指,繼續揮霍這些來之不易的寶貝。
此刻遠在大洋彼岸的趙焺:我看你是找死。
快要餓死還一臉得意的趙相言:老子自己的東西,愛怎麽扔,就怎麽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