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房間翻找了一圈,這裏的擺設他再熟悉不過,有沒有能逃生的東西他一清二楚,畢竟是卧室不是倉庫,而且又不是市區常住的那套房子,東西确實不多,連床上用品都被收走了。
只有角落玻璃櫃裏面放着幾個他珍藏的Puzzle,都是好玩又精妙的,不過眼下他沒心思注意這些,又去卧室的洗手間看了一眼,還是一無所獲。
怎麽辦。
天越來越黑,沒有食物,更不會有人來,秦沛容和章鶴壓根不知道他出來找誰,更不可能聯想到這裏。趙相言折騰完坐在床邊,脊背一陣陣發涼,還有他最不能釋懷的一點,趙焺怎麽會變成這樣?
醒來之後他很少有這樣的時間,不是在焦慮,就是在恐懼,現在他既出不去也沒想出求救的方法,順着床邊滑座到地板上,手掌抵着額頭開始回憶。
從小以來,他崇拜趙焺不是沒有理由的,除開趙焺各方面都優秀之外,最讓趙相言尊重的一點,就是趙焺非常有原則和底線。所以哪怕後來趙焺對他的态度轉變極大,也絲毫不影響趙焺在他心裏的形象和地位。
然而為了同性愛人鬧出人命是其一,今天又因為弟弟的死遷怒于別人是其二,這兩件事哪一件都不像是趙焺能做得出的,趙相言知道自己不該用既定的标準去要求趙焺,但他忍不住,他的哥哥那麽出色,哪至于變成現在這樣冷血又殘忍。
以他們家的條件,小時候自然什麽都不缺,而趙焺就是那個讓他感覺有所缺的人,所以他總是對哥哥有着不一樣的依賴,別人的都不稀罕。也許這是年長幾歲的趙焺對他獨有的教育方式,事實證明,趙相言确實長成了令人羨慕的模樣,似乎有着釋放不完的熱情,又不見半點傲慢。
父母把長子當繼承人培養,投注在趙焺身上的除了愛惜更多的是嚴格,輪到趙相言的時候,只剩下數不盡的寵溺,他有時候也會想,這樣對他哥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好像也從來沒問過趙焺,你的夢想是繼承家業嗎?你喜歡什麽?想要什麽?如果不做這些,你會去做什麽?
就像他醒來後第一次認識到他不了解趙焺,他連趙焺有什麽興趣愛好都不知道,他不禁想,是因為趙焺真的表現得像個不近人情的機器人,還是只是因為他疏于關心,所以從來察覺不到趙焺的另一面。
今天的趙焺也是他本就存在的一面嗎?
窗外漆黑一片,蟲鳴鳥叫也聽不到幾聲,他坐在床邊愁一會,惱一會,最後終是變成了對家人的思念。
然而此刻被他想着的人狀态也好不到哪去。
濱江大道。
趙焺的車孤獨地行駛在路上,車速一度超過180不帶降的,并沒有開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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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黑的,一側的海也是黑的,只有不遠處長長的碼頭被塗成了白色,一直延伸到海中央,然後突然斷了線。
轉眼間車燈的黃光出現在碼頭上,快速向前不斷靠近那處斷點,銀色的車身如同破開黑夜的子彈,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車輛的轟鳴聲仿佛奪走了趙焺的意識,黑色的瞳孔中映出翻騰的海浪,海面越來越近,碼頭的末端就在眼前。
尖利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後又被海浪吞沒,沒人知道這裏發生了多麽驚險的一幕,車子像被無形的鎖鏈牢牢拽住,堪堪齊着碼頭的斷面停下,多行一寸都難。
這“鎖鏈”的另一端遠在大洋彼岸,是蘇韶韻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你沒資格死,相言也不想在另一個世界看到你。
原來他的母親這麽了解自己,先他一步用最殘忍的方法扼殺了這個念頭。
重生?今天好像有人提到過。
數不清是第幾次這樣沖向海邊又在死亡的邊緣止步,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一遍遍重生卻始終無法得到解脫的人。
他喜歡聽趙相言叫他哥哥,小時候奶聲奶氣地叫,長大了熱情洋溢地叫,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哥哥”這個詞是他畢生的枷鎖。
蘇韶韻說的對,他不配活着,也不配去死,誰讓他像個惡心的變态,愛上了自己的親弟弟,又藏不好這份心意害死了弟弟。
活該受折磨。
趙焺盯着黑黢黢的海面,像念經似的在腦海裏細數自己的罪孽,絕望的窒息感漸漸平複,然後他和之前的每次一樣,額頭枕着方向盤,在海邊坐了一整晚。
趙相言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天剛亮。還好現在是夏天,不至于凍感冒,但他眼下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饑餓。
他又去窗邊看了看,指望有路過的車輛或者行人看到他,但這附近住宅間隔都很遠,一整天見不到一輛車也是常事,這點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更焦慮。
房間的角角落落都被他摸了個遍,沒有任何發現。平靜和暴躁交替出現,最後他意識到不能過度消耗精神和體力,平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卻止不住心裏的不安和恐懼。
趙焺到機場的時候已經不見昨天的瘋狂,徹夜未眠也看不出疲态,他重新披上了行走人間的精英外皮,像是完全不記得那間屬于趙相言的房子裏還關着一個人。
準備登機時,他剛站起身,一臺陌生的手機從他的口袋裏滑落,正好有電話打進來。
來電顯示:章鶴。
是那小子的手機?
他随手挂了,正要關機找地方扔了,電話又來了,還是同一個人。
趙焺走出人群找了個角落重新坐下。經過一夜,他終于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修明說這小子知道很多和相言有關的事,又堅決不肯說自己是誰,什麽來頭?
他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對面一聽就是在壓着火,趙焺拿着電話貼在耳邊,一言不發。
“我問你他媽去哪了!柯衍,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麽告訴我你在哪,要麽馬上回家,如果你再不回來,我會動用我所有的關系找你,然後操到你下不了床哪都去不了!”
對面依然沉默。
章鶴拿開電話又放回耳邊,仔細聽了聽周圍的環境音,似乎有腳步聲,有廣播聲,唯獨聽不到接電話的人的聲音。
他覺得不太對勁。
“柯衍?”
他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收斂起憤怒和焦急,試探着問,“你是誰?”
對方顯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柯衍在哪?”
“他死了。”
趙焺挂斷電話順手關機,準備扔掉的時候想到什麽,又揣回兜裏,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秦皓,幫我查一個叫柯衍的人,和兩個國內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