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話都說出去了,章鶴不再避諱,靜等着他反應。
趙相言竟然生出一種見怪不怪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操蛋的世界,還有什麽,盡管來吧。
理智回歸,他還是趙相言,至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懶得深究,他有更多要緊的事容不得耽誤。
章鶴見他點點頭,心裏一喜,卻聽柯衍說,“行,那分手吧。”
“……”
脾氣好如章鶴,此刻也想罵人,不,想把這小子就地正法。不過眼下情況複雜,他只能忍耐。
“你都不問問我們之間的事嗎?”
趙相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都不記得了,問來做什麽?還有,你不用照顧我,我自己可以,你走吧。”
這就有點不識擡舉了,章鶴雙手揣進口袋,身體站直,不再是一副讨好模樣,“你以為你的住院費是誰付的?在醫院躺了快半年又是誰照顧的你?你确定你讓我離開?你現在連床都下不了你說自己可以?你是沒記憶還是沒腦子?”
言下之意,你壓根離不開人,在這說什麽大話。
章鶴不知道為什麽只是失憶,柯衍的性格變化這麽大,只好給他上點“硬菜”:“說句不好聽的,我現在就是在這上了你,你也沒本事反抗。”
趙相言菊花一緊,大爺的,被威脅到了啊……
他确實聽到“戀人”這個詞本能反感,他還沒忘記他就是因為“同性戀”這三個字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一心只想把眼前這人打發走,但這番話讓他開始思考,他現在的處境并不樂觀。
“不如這樣。”章鶴給了個臺階,“如果你是介意和我的關系,我可以不以戀人自居,你對我們之間的感情和關系都沒有記憶,我不勉強,再追一次罷了,我有信心。但你應該也看到了,你們家條件有限,而且你剛醒來,難道不會有一堆問題嗎?”
他說的有點道理,趙相言半信半疑,猶豫着要不要把穿越這麽離譜的事告訴他,雖然不見得對方會信,但多一個人知道可能多一份幫助?
不過就算要說,也不是現在。他确實需要先把身體養好再做打算,既然有人送上門要對他這具身體好,那幹嘛不用,至少要先适應這個身份,才方便做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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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無形中達成共識,又各懷鬼胎,趙相言先開口,“你很喜歡我?”他是真不怕利用別人感情遭天打雷劈。
章鶴見他妥協,放下心來,真要是不同意,他當然也不會走,只是可能場面會比較難看。
“對,你是燕禮中學的學生,讀高二,你們高一暑假組織了海邊夏令營,我們那時候認識的。”
燕禮中學,名聲在外。
一座城市有兩種學校最出名,一種是高升學率優質重點學校,一種是別的學校都不要的“回收場”。
燕禮是後一種。
趙相言重生後,第一次對他這具身體的原主感到嫌棄……把無語寫在臉上。
章鶴自然不會知道他有這方面記憶,繼續說,“你成績其實不錯,這次住院可能會落下一些,後面及時補上來,高三加把勁,考個二本問題不大。”
趙相言:你在逗我?
迫于形勢,他盡量收起嘲諷和不屑,憋出倆字反問,“二本?”
“嗯,我可以抽空給你補課。”
“老子用……”他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活像只被帶了緊箍咒的猴子,天大的本事使不出,還要被誤會是個菜雞。
算了,好歹用着人家的身體,就不要挑三揀四了。
這事沒再提,反正各大名校他閉着眼睛随便挑,再考一次而已,問題不大。
章鶴去衛生間接了盆熱水,把毛巾放在裏面燙濕,低頭正要擰幹。
“喂,你能再跟我說說南星集團嗎?”
“夢還沒散呢?”話剛說完,擰了一半的動作忽然停住,章鶴側對着柯衍偏頭看了看,床上的人正好也回頭看他,章鶴沉思兩秒把毛巾攤開給他擦臉。
趙相言渾身不自在,又不能不配合,只好忍着不适盡量忽略這些動作,“不是,我就好奇,你說你也是開公司的,怎麽和我一個學生聊上了?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啊,對了,我們沒親過吧?”
說到這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意識中最後的吻,來自趙焺,霸道,強硬,充滿掠奪感。一想到趙焺,他又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擔憂和心痛,眼神也變得落寞。
“我們上過床。”
“操!你是不是人啊,我未成年诶!”趙相言的難過被沖散,開始後悔挑起這個話題,雖然他并沒有真實的感受和經歷,但這事不能細想,一想雞皮疙瘩掉一地,胃裏直泛惡心。
“你18了。”
“我……我不是高二嗎?”
“你上學晚。”章鶴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故意逗他,同時心裏的疑惑逐漸放大。
給他擦了臉,章鶴說出去買晚飯,順便再去一趟醫生那,讓他自己不要亂動。趙相言哼哼兩聲算是答應。
章鶴前腳剛走,趙相言總算有時間好好梳理一下。想搞清楚南星集團的事現在還太遠,他總覺得章鶴和柯衍的關系不像對方說的那樣簡單,至少不全是真的。因為他說分手的時候,并沒有從章鶴的臉上看出多少痛苦的神色。
他自己雖然沒有失戀經驗,但好巧不巧,從他哥那看到了什麽叫肝腸寸斷。
自己的戀人好不容易醒過來卻不記得自己,甚至張口就要和自己分手,章鶴卻就這麽認了?這對他來說自然是好事,省去麻煩,但章鶴這個人,不能全信。
至于來的那個女人,應該确實是他的母親沒錯,啧,家庭條件這點有點麻煩啊……沒錢怎麽出門?
還有關于這具身體,他可以打着失憶的名號為所欲為都不算錯,但這個叫“柯衍”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也不能怠慢,要盡快了解和這個人相關的一切。
他看向桌上收起來的碎鏡片,撿了個大塊的舉到自己面前,萬般無奈地開始打量這張臉。
對于相貌和身材,在旁人和趙相言這大概會是兩套說辭。
五官精致—給裏給氣。
皮膚白皙—是個弱雞。
沒有腹肌—六不敵一。
确實,比起趙相言從前那張臉,少了棱角和英氣,更稚嫩可愛一點,屬于趙相言最讨厭的那種長相。
啪嗒,碎鏡片掉在床面,趙相言捂着臉搓了搓,深深嘆了口氣,打算短期內還是不要照鏡子了,看着就來氣。
不過嫌棄歸嫌棄,他還是對着翻了個面的鏡子認真道,“柯衍對吧,雖然這事有點離譜,但是謝謝你。我有要保護的人,借你的身體用用,如果将來你想要回去,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就還給你,我會好好對待這具身體的,你放心。”
他知道,南星集團的現狀就是某些人最想要的結果,如果當初出事的是他哥,局面大概也不會有什麽改變,還好是他,他以另一種方式“活着”,并且絕不允許家人再遭不測。
窗外天已經黑了,他對着夜色發起了呆。從醒來到現在,他最不敢想的一件事就是他爸。或者說他根本不接受章鶴的說法,只要一想“去世”兩個字,他的心就絞着疼,疼得連思考都做不到,更別提去恨誰或者怨誰。
該怪他哥嗎?還是怪自己多管閑事?他想過了,如果能和他哥重新相認,他哥願意喜歡誰就喜歡誰,那是他哥的自由,他不該幹涉,他哥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邊章鶴出了門就奔醫生那去,見到醫生直言,“柯衍他失憶了,不記得周圍的人也不記得自己是誰,這種情況能恢複嗎?”
醫生先前為他檢查過,确實沒有問題,尤其是頭部受傷的地方,已經恢複,看不到陰影或者血塊,不存在壓迫神經的可能,結合柯衍之前的遭遇,醫生判斷,可能是心因性失憶。
“您的意思是說,因為他主觀不想記起一些事,所以才會失憶?”
“沒錯,他受過暴力侵害,還遭遇過強奸,這些對患者都是打擊很大的經歷,如果能忘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真有一天想起來,可能需要更多治療。”
章鶴當然贊同醫生的說法,但有個疑點,“如果是心因性失憶,會把全部的事件性記憶都忘記嗎?還是選擇性的?”
“從你的描述來看,應該是全部。他的成長環境可能也是原因所在,當初入院的時候我就和你們說過,他的求生欲很弱,能搶救過來也不一定能醒,現在醒了,應該是忘幹淨了吧。”
這就奇怪了。身世背景一片空白,為什麽單單對南星集團特別在意,只是因為夢嗎?
章鶴帶着晚飯回來,都是趙相言不愛吃的,白粥青菜,淡出鳥。
“別愁眉苦臉的,你現在吃不了別的,身體好了再說。”
趙相言不情不願地吃了幾口,食物溫暖着他的胃,也提醒他一切已成定局。他默默吃完,不再提問,心情低落到極點。
畢竟是醒來第一天,章鶴打算陪床,趙相言不樂意了,“我媽不是要來,她人呢?”
章鶴一邊鋪床一邊說,“她要加班,單位不讓走,我跟她說過了會在這陪你。”
他現在是個無能病號,任人宰割,只有配合的份。
大概是這具身體沉睡得太久,醒過來的第一個晚上,趙相言就失眠了。
半夜兩點。
“喂……醒醒。”
旁邊的人睡得很淺,他一叫就醒了,“怎麽?”
“你給我拿一下那個,尿壺。”趙相言這會對于章鶴說戀人這件事恨得牙癢癢,要不是章鶴這麽直接,他哪至于撒個尿也要糾結到憋不住才說。
章鶴倒沒什麽反應,打着哈欠把尿壺塞進被子,準備去脫他的褲子。
“你幹什麽!”趙相言捂着褲裆,快憋不住了。
“行,那你自己來。”章鶴回身坐在床邊等。
趙相言腿使不上力,憑自己根本脫不了褲子,折騰半天,才後知後覺章鶴故意的。
“你幫我一下。”全世界最沒有尊嚴的地方絕對是醫院,趙相言心想。
“不別扭了?”章鶴無聲笑了笑,走過去拽掉他的褲子,有意不往下看,趙相言這才握着鳥解放,趁機觀察了一下,這身體的鳥尺寸一般,粉粉嫩嫩,沒什麽看頭,和自己以前的沒法比,哎,太蛋疼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長。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插曲讓他精神得到了放松,沒多久他就睡着了。
海外,某海島。
“夫人今天也沒有說話。”
趙焺眼底閃過一絲痛色,很快又恢複正常,“知道了。”
“國內那邊……”
“讓他們收吧,省得我一個個處理。”
“明白,曹燚說等您的消息,他随時可以動作。”
趙焺不再說話,來人識趣離開,留他一人像尊矗立了百年的雕塑般站在大片光影之中,任由數不盡的痛苦侵蝕,卻不被允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