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沒事, 謝橋是被威脅的,他身上有炸彈。請求這邊市局派拆彈專家幫忙!”
祁臧對着門外的人說出這句話,走到許辭跟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許辭下意識把手往外一抽, 皺眉瞥一眼鐵皮門的方向, 低聲道:“你下屬馬上要進來——”
祁臧笑了,笑得有點痞。“所以重點不是不能拉你的手,是不能被我下屬看見?”
許辭:“……”
祁臧被他表情逗笑,又擡起另一手撫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現在好些了嗎?”
許辭抿了抿嘴, 擡起下巴望向他, 目光冷淡地道:“一會兒拆炸彈的時候,你離我遠一點。”
“我陪着你——”
“不行。”
“小辭——”
“我叫謝橋。”
“……咳,好的謝先生。”
“我剛說的這件事, 沒得商量。”
“那什麽……”
“當隊長的人了, 拿出點責任心, 還有犯罪嫌疑人等你審。拆彈過程中也有意外發生, 炸彈還可能爆炸。你不要再幹沒有意義的傻事!”
“怎麽沒意義了?其他工作我會安排好的, 我只是想離你近點讓你別害怕。整天小可憐模樣好像沒人要似的。我這不是想告訴你有人要你有人在乎你——”
Advertisement
祁臧被他怼得一愣一愣,旋即發現許辭轉過頭了去,耳根子似乎有些紅。
于是祁臧笑了,繼續逗他。“故意裝兇,是因為害羞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小辭……咳, 謝先生, 你是不是害羞了?”
許辭:“…………”
鐵皮門被打開, 李正正、柏姝薇雙雙沖了進來。
許辭及時抽出自己的手,睨祁臧一眼後, 退到了一邊坐下。
李正正很警惕地看向他, 直接朝他舉起了槍。“老大這……”
祁臧趕緊挪步子擋在許辭面前, 對李正正道:“他是被威脅的。我從頭到尾跟他連着耳麥。”
“是是是,我已經聯系人了,拆彈組馬上過來。我這就是下意識的反應。”李正正朝許辭一點頭,“對不住了啊謝先生。不過話說回來,炸藥是怎麽到你身上的啊?你認識兇手?”
許辭跟血莺後來聊得那些東西,祁臧也不了解,當即也看向了許辭。
許辭不知道想起什麽,眼神微暗,然後道:“我不認識兇手。是我一個……一個朋友認識。他先是拿槍對着我,後是對着他自己,如果我不按他說的做,他就會開槍。
“再者,血莺其實當時是被我制服了,但我不确定她的同夥商博然那裏是不是還有炸彈,或者別的遙控開關。如果我違背他們的要求,兩個民宿的所有客人、工作人員,都可能受到爆炸牽連……”
大概講述了一下事情經過,只是把自己身世那段略去了,許辭看向祁臧。“我沒有說謊,願意接受任何調查。”
聽到這裏的時候,祁臧不免變得嚴肅,目光裏也有了自責。
他是覺得這次還是自己掉以輕心,把商博然、血莺兩個人當普通嫌疑犯去抓捕了。
如果山康當時沒有跟丢人,自己直接派人沖進濟水島抓人,如果許辭徹底沒有參與進來……擁有炸藥的血莺有可能會選擇最極端的方式,與抓捕她的警員同歸于盡。
似乎是看出祁臧在想什麽,許辭開了口:“把血莺用黃雨欣這個身份做的事情、以及行動軌跡查清楚,找到能将她徹底定罪的證據再抓實施捕的話,确實,這過程中或許能把她得到炸藥的事情查出來,以便在正式抓捕前做好更充分的準備,但那樣她早就逃到國外了。
“世事本就難兩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何況我們都看得出來,血莺是個投機主義者,她會找機會和警方談判,不會輕易選擇那麽偏激的方式。想必等到了那個時候,你也能做出很優秀的決策。你完全不必過慮,更不必自責。”
半晌,祁臧望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許辭:“又不難猜。”
祁臧:“那……謝謝你。各種意義上的謝謝。”
許辭:“不客氣。”
一旁。
李正正:“…………”
柏姝薇:“???”
拆彈組很快趕到,祁臧等人暫時離開集裝箱,去疏散周圍群衆、拉警戒線,避免有任何人靠近。
15分鐘後,炸藥被成功拆除,許辭徹底獲救。
不過目前許辭畢竟還是持槍挾持人質的犯罪嫌疑人,按照規矩,他仍是被铐上了手铐,和李正正和柏姝薇一起坐上後車位,由他們二人看守着。
确認許辭無恙後,祁臧前去與佟偉彙合。
他們已經順利将血莺、商博然逮捕歸案,一并被逮捕的還有平安。
在逮捕血莺之前,佟偉收到過祁臧有關于炸藥的提示,于是在他們奔赴碼頭的時候,狙擊手已經第一時間就位,一旦發現嫌疑人有引爆炸藥的動作,便會立刻出手擊斃。
好在過程有驚無險。
順利逮捕這二人後,未在他們行李中檢查出其餘炸藥。
最後祁臧去到了那三個被劫持的民宿工作人員跟前。
把事情大概給他們解釋了一下,祁臧留下了他們的聯系方式。這是他受許辭之托做的。方便許辭事後為他們做出補償。
祁臧表示,如果想賠償精神損失費什麽的,他們可以盡管提。如此也可避免這三人事後再通過法院起訴許辭。
這三人倒也好說話,并沒有索取額外賠償,他們已清楚地知道,許辭是救他們的英雄——
如果不是許辭及時跑進集裝箱、他們可能已被炸死。
要不是許辭英勇地把那唯一的炸彈引到自己身上,因為一個毫無良知的兇徒血莺,他們整個民宿都可能會在炸彈中灰飛煙滅。
末了老板還說了句頗為貼心的話。“非法持槍、劫持,都是重罪。但這謝橋确實是被脅迫的,實際上他是在演戲給真正的兇徒看吶!要不是他這麽做,我們或許集體完蛋。如果後續這事兒會鬧到法庭上啥的……我們都可以出庭作證幫他說話的!我們不希望這樣的英雄被誤會、更不希望他們進牢房!”
·
一行人往錦寧市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祁臧開車,副駕駛上坐着一直沒有擺脫懊喪情緒的山康,後座兩邊坐着正襟危坐押送“犯人”的柏姝薇和李正正。中間坐的是“犯人”許辭。
許辭的臉色非常蒼白,像是疲憊到了極致。
但他的神态又是安詳的,此刻竟閉了眼睡覺,一副天地變色他都可以巋然不動的淡定模樣。
他竟似乎真的睡着了。透過後視鏡,祁臧可以看到許辭頭往右邊倒了一下,居然即将靠上李正正的肩膀。
前方正好是服務站。祁臧打方向盤、右轉,迅速把車駛入服務區,一個剎車把車停了下來。
許辭的頭果然沒有靠上李正正,但架不住祁臧剎車急了點,他身體一歪、再出于慣性往前一傾,額頭正好撞在了祁臧的座椅後背上。
“老大你這是幹嘛啊?”
“買點東西吃,順便換下座位,你來開車。”
“我去我可以嗎!你不是一直吐槽我駕駛技術嗎?!”
“今天絕對不批評你。”
話到這裏,祁臧正要下車,習慣性透過後視鏡往後面一望,就看見了許辭皺着眉望過來的眼神——那眼神裏帶着些剛睡醒的迷離,還有無辜被撞額頭的迷茫和一點點懵。
祁臧這才反應過來什麽,關切地問:“喲,這是撞着你了?”
許辭打了個呵欠,緩緩點頭。“看來技術不好的是你,還批評別人。”
技術不好?
什麽技術不好?!
哪裏技術不好?!
怎麽又說我技術不好了???
愣了三秒,祁臧轉頭,卻是給了許辭一個大笑臉。“我去買點吃的,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大晚上的咖啡就算了,飲料也不好,我看看有沒有鮮榨果汁?沒有的話,就礦泉水?”
許辭眨了兩下眼睛,“你看着辦吧。”
“啧,這麽聽話?真難得。”
語畢,無視山康、李正正、柏姝薇那見鬼一樣的眼神,祁臧大咧咧開車門,買東西去了。
10分鐘後祁臧回來了。
這是一個小型服務區,沒什麽好東西,祁臧連快餐都沒買到,只得買了幾大包零食,外加面包、蛋糕、烤腸和關東煮。
拎着一堆食物,祁臧徑直走向了副駕駛座,無視柏姝薇歡呼躍雀的一聲“太好了老大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關東煮”,把關東煮直接遞到了許辭面前。
許辭大概是擔心祁臧下一句就是“我喂你”,于是搶在他開口前擡起雙手。“我也有吃飯的權力吧,幫忙先解開手铐幾分鐘?”
“沒問題。我們這麽多警察,還怕你跑了。”祁臧給李正正使了個眼色,讓他幫許辭解開手铐,而後總算在下屬面前收斂了幾分,板着臉對許辭故作嚴厲狀,“給我老實點兒,別想着跑!”
許辭:“………………”
作為一個體恤下屬的領導,祁臧還是很大方地把關東煮等食物全部分配了下去。
其餘人坐在車上吃,他背靠着敞開來的後座車門一邊吃、一邊看許辭。為了不讓自己的盯梢太過明顯,他還得時不時看看其他人。
柏姝薇拿出一根關東煮,把簽子橫在嘴前,再從右往左咬,這種吃法難免會把嘴周圍的皮膚染上油漬。祁臧一看就皺了眉。
山康和李正正的吃法差不多,都是豎着簽子吃的。要是在走路、或者坐車的時候,這種吃法會變得異常危險,一個急剎車就很可能導致竹簽戳破嘴、甚至戳破喉嚨的慘劇。
見狀,祁臧大搖其頭,眉頭皺得更緊。
至于許辭,他是先把簽子上的丸子一個個碼下來放到紙杯裏,把竹簽全部收集起來綁好、放到回收袋中,再找來一次性筷子從紙杯裏接連夾着各種丸子,慢慢地、有條不紊地,往嘴裏一口一口送。
祁臧一看就笑了。
——果然還是小辭的吃相最優雅。
大概是祁臧的眼神攻勢太強烈,許辭不免感覺到了。吞下三分之一的丸子,他一個擡頭就對上了祁臧的目光。
這樣的祁臧忽然就與八年前的某個片段重疊了——
那是在KTV的時候,許辭唱到“女兒美不美”,祁臧就用與今晚十分類似的眼神,回了他如同大旱天突現驚雷般的三個字:“美美美。”
許辭趕緊移開視線,暗暗皺着眉,把手裏的紙杯和筷子收拾到回收袋,然後拿起一瓶礦泉水。
餘光感到祁臧還在盯着自己,許辭開口:“那個,祁隊——”
“打不開?我幫你!”礦泉水被祁臧接過、瓶蓋被打開,再被遞還到許辭面前。
許辭:“…………”
柏姝薇奇怪地看祁臧一眼,感覺今天的領導格外好說話也格外舉止古怪,于是也拿起一瓶礦泉水:“老大,我也打不開!”
祁臧立刻橫眉冷對,聲音拔高:“當刑警的人打不開瓶蓋,逗我呢?這點力氣怎麽抓犯罪販子!!回警局每天俯卧撐加練,我看着你練!!!”
柏姝薇:“………………”
“押送”許辭的氛圍相對是輕松的。
因為路上祁臧已經跟所有人把前因後果解釋清楚了,只差許辭的身份沒解釋而已——
平安是個記者,因為要做一些相關的專題,在跟蹤商博然這個皮條客,并告知了許辭這件事。
正好,許辭因為跟白雪認識,曾聽她說起過兇殺案的諸多細節,認為這個商博然很有問題,于是把商的動向通知了祁臧。
由于還有一個血莺沒有現身,而商去濟水島多半是要和她彙合的,祁臧擔心打草驚蛇,所以讓許辭和平安先去探探,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
如此,現在被铐着的許辭不僅無辜,還足夠能被稱為了不起的英雄。與此同時罪行累累的兩位兇手又徹底落網。柏姝薇等人心裏的大石頭全都放下了,還有種沒被炸彈波及的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在這種氛圍裏,他們頗為愉悅地吃掉了剩下的關東煮、零食,又結伴去上了個廁所,越野車這裏就只剩兩個人。
許辭規規矩矩地坐在後座上,這會兒雙手已重新被铐上。
祁臧一手扶在車頂,一手扶在車門上,一條腿略曲了起來,以一個很痞的姿勢看向許辭,還很嚣張地晃了下手裏的鑰匙。“诶,你要不要去上廁所?我得看着你,所以必須陪你去。到了廁所再幫你解手铐。”
許辭淡淡掃他一眼,語氣不算太好。“不用解手铐我也可以。”
“啊?那樣不方便吧?”
“不管你的事。”
“……”
祁臧冷不防被一噎,悻悻地摸摸鼻子,走進車中坐下。
然後他仔細看向許辭,總算發現他的表情有了些許異樣。
“怎麽了?”祁臧皺眉問他,“都到現在了,你什麽都可以告訴我。”
許辭暫時沒有回答祁臧的話。
他仰起頭,将後腦勺枕在了椅背上。
腦中浮現的,是蛇蠍美人血莺含笑對他說出的那句話——
“如果我落網,我一定會告訴其餘警察,你的真實身份。”
先前在從祁臧耳裏接過耳麥的時候,許辭就擔心過,祁臧會将這個耳麥的信息同步給所有人。
那樣他和血莺的對話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這會導致他隐瞞了八年的身份徹底曝光。他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生活,甚至他努力了這麽久的心血将會徹底付之一炬。
現在祁臧幫他隐瞞了這件事。
可血莺落網後,一定會把這件事講出去。
結果會是一樣的。
血莺會毀了一切……
見許辭的眉頭越皺越緊,祁臧不由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麽?”
從血莺那毒蛇吐信般的話語中醒過神來,許辭深深看向祁臧,開口道:“祁臧,你得幫我。審訊血莺這件事要你來做。如果程序要求一定要兩個人參與……你找齊鈞齊主任來。市局的其餘所有人都不能參與。除了你們,我一個也信不過。另外,你幫我聯系劉副廳。我需要他的幫助。”
祁臧:“劉副廳?是指——”
許辭道:“淮海省公安廳的劉洋。他是我的上線。幫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介入。不能讓血莺對其他任何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