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先不去揣測究竟為什麽,但擺在明面上的一個事實很簡單,許辭千方百計想把朱秀送進警察局。
在祁臧那兒,他碰了壁。在他們公司那兒,他也碰了壁。
經偵、刑偵、集團監察部,誰都沒有帶走朱秀。
那麽許辭勢必有所動作。
此外,朱秀這種反偵察意識,一定有人教。
更何況山康看見了許辭離開朱秀的住處。
邏輯和直覺共同促使祁臧認為,朱秀是跟着許辭走的。
一手端着手機,一手把着方向盤,許辭反問祁臧:“所以你會直接定位我的手機嗎?”
不待祁臧回答,許辭語帶了幾分笑意。“不用那麽麻煩,再過一會兒,我直接把定位發給你。”
“你到底想做什麽?!”
許辭沒答,直接将手機挂斷了。
朱秀沒有聽許辭打電話,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頭頂不遠處的行車記錄儀上。剛才她無意說的那句話,很顯然暴露了她認為袁小兵是兇手的事實。而他們的對話完全是可以被記錄儀錄下的。
放下手機的許辭側眸瞥了朱秀一眼,像是完全猜到了她的想法,擡手直接将記錄儀關閉了。“放心,我不會錄音。”
朱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還是開着吧。我怕如果我被你殺了……都沒個見證的。”
“我沒有理由殺你。我只是想掙錢而已。”許辭道,“做個交易吧。”
“什麽樣的交易?”
Advertisement
“一會兒你去跟袁小兵談,把他接觸的那夥人相關的人員信息、照片……能拿到的全部給我。這樣我就有找他們要錢的前提了。作為交換,我會為你們請最好的律師。他是兇手,你是幫兇,王玥然是那天早上你特意叫醒的,我猜的對不對?”
“什麽幫兇?”朱秀皺了眉,“你該不會認為,我早就想殺劉娜了?”
許辭:“有這樣的可能。如果是這樣,你的刑期就——”
朱秀打斷他。“沒可能,我不是幫兇!我只是為了要錢而已!我從沒想過要殺人!”
“要錢這件事對你來說很迫切,你可能為了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因為你不想蹲監獄。”
“可如果蹲監獄對我來說的話……不是那麽有所謂呢?”
聞言,開車的許辭瞥了副駕駛座一眼。
朱秀雙眼通紅地盯着他。“今天上午我被帶到監察部,我什麽都承認了。我不怕蹲監獄!我不覺得蹲監獄對我來說是一件太過難受的事。畢竟我平時的生活也沒好到哪兒去。你見過我父母那副吸血鬼一樣的嘴臉麽?”
吞了一口唾沫,朱秀再道:“我同意參與綁架,也只是為了小兵而已。他不止從我這裏拿了160萬,還欠着高利貸。我實在想幫他。铤而走險設計了綁架計劃,給我公司還錢,是次要目的,大不了我進監獄。可如果小兵還不上高利貸,他可能被砍掉手腳,甚至丢掉性命……”
朱秀設計綁架,并不是怕自己蹲監獄,而是怕袁小兵被追債的人砍掉手腳。
朱秀的這番陳述有些出人意料,倒也在情理之中。
許辭又道:“朱秀,現在的問題是,袁小兵已經被認定是兇手。你是否坦白,區別只是你是否構成幫兇而已。如果他被判死刑就算了,如果是無期……”
很明顯朱秀非常在乎袁小兵,于是許辭順勢道:“你如果不是幫兇,只幹了職務侵占的事,還能早兩年從監獄出來。這樣你至少還能幫幫他家裏,或者定期去監獄探望他。
“我一個外行人都能看出袁小兵幹了匪事,警察能看不出來?煩所觸碰,必留痕跡。警察找到證據,遲早的事。”
聽罷,朱秀彎下腰,将臉埋在手掌心,卻始終沒有就這件事再開口。
大約一個小時後,許辭把車開到了村口。
并沒有急着進入,看向朱秀,他道:“剛路上聯系過袁小兵了?”
朱秀點點頭。“嗯。他借人身份證重新辦的電話卡……你在附近找個能停車的地方。他會來村口接我們。”
許辭果然找了地方停好車,再看向朱秀道:“你們兩個別想耍花樣。其一,警察已經懷疑袁小兵了,殺我滅口這種事完全沒有意義;其二,警察會找過來的,時間只是比我們兩個晚一些而已。”
朱秀抿了一下嘴。“不,你真的錯了。小兵到底是不是兇手……我其實并不能完全肯定。我、我也只是懷疑……”
看來就要接近真相了。
許辭還欲追問,袁小兵已經現身。
那是一個單從長相看算得上清秀幹淨的年輕男人,只不過走路始終有些駝背弓腰,眼睛也像是睜不開,顯得有些陰郁。
與朱秀打招呼的時候,他面帶笑意,笑的時候甚至露出了兩個酒窩,像個陽光的大男孩。
只是在看向許辭的那刻,他眼裏有了顯而易見的警惕。
“秀秀——”他招招手,等朱秀走近,他在她耳邊問,“這是誰?”
朱秀回頭看了許辭一眼,皺了下眉,到底按在汽車上許辭的囑咐說道:“他是我朋友微微的男朋友,叫羅佰。別看他穿衣打扮……他是很厲害的而律師。我是想……小兵,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和羅佰簽了保密協議的。有什麽事兒,我們可以告訴他,他會幫我們出主意的。萬一警察……”
朱秀這麽說,倒真的不像知情人。
許辭默默看向她那邊,只見袁小兵警惕地往周圍看了看,再拉着朱秀的手,帶她往村子裏走去。
許辭一言不發,雙手放在兜裏,跟着那二人七拐八拐,經過數條田間小道,最後來到一棟兩層的農家自蓋房前。
這片村落的人相對富裕,傳統的土房幾乎看不見,大部分房子都是歐式風格的,簡直像個小別墅。
袁小兵所住的自建房沒那麽豪華,但外牆都貼了瓷磚,室內的裝潢也算得上精致。
請許辭和朱秀坐下,袁小兵給兩個人倒了水,他自己卻沒有坐下。
手機連續響了幾下,像是有什麽人在給他發很着急的消息。
袁小兵拿起手機點了幾下,對朱秀道:“這是我姑姑的房子,她去國外了,這房子就一直空着。村子裏之前組織村裏宅基地的确權登記,這房子一直沒人管。現在他們催我了。我現在去趟村書記那兒,馬上就好。大概15分鐘。你們先坐一會兒。”
“那個小兵……”
“放心吧。我會把發生了什麽事兒,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你的!”
袁小兵合上門走了。
注意到他的動作,許辭皺了下眉頭,站起來,環視了一下屋子內的陳設後,他走向了廚房,看了一圈後,上前拉開了冰箱。
“你、你幹嘛?”
朱秀起身跟了過去。
在她從前的認知裏,“謝橋”高冷、嚴厲,但也風度翩翩、彬彬有禮。
初次去一個陌生人的家,這樣到處亂晃、似乎還打算翻箱倒櫃,實在是太冒犯、太沒有禮貌。
許辭沒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是自然而然地從冰箱裏拿出了整整三罐可樂。
“喂,你這個人——”
朱秀的話被許辭打斷。“情況不太對勁。把那晚發生的事好好跟我講一下。路上你想了一個小時,該做出理智的決定。”
朱秀終究開了口。
按她的表述,那晚半夜,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接到了袁小兵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驚慌。
“怎麽了?”朱秀問他。
按兩人定下的綁架計劃,袁小兵應該周六上午再來白雲山。他為什麽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
袁小兵只道:“我睡不着……我想提前去白雲山。你住的別墅還有地方嗎?我能混進去嗎?”
朱秀:“恐怕不行,房間已經住滿了。再說下暴雨了,你這會兒上山不安全,還是早上再——”
話沒說完,袁小兵已經打斷她。“你一個人住?”
“是。”
“不然我和你擠一擠?”
“按我們的計劃,如果有人發現我跟你一起出現,他們可能就會懷疑綁架是兩個人合謀的,這不妥!”
過了一會兒,袁小兵又問她:“你住的樓層,有幾個同事?”
朱秀:“就一個,搞人事的王玥然。”
“你們聚會轟趴,喝酒了吧?她喝的醉嗎?如果她喝的醉……那恐怕不會發現我的。”
“道理是這樣……但萬一呢?綁架可不是小事。我們還是小心點。”
朱秀不料,袁小兵繼續問她:“那你其他同事呢?醉得厲害嗎?”
“大部分都醉了。”
“別墅的隔音好嗎?”
“還、還可以吧。我住一樓……沒聽到樓上有什麽動靜。”
“哦……嗯,行吧,你說得對。我先不去了。不好意思啊寶寶,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沒事兒的。”朱秀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你今天過得怎麽樣?別墅的條件好嗎?”
“硬件倒是還可以。不過老板夠懶的,一樓浴室門壞了,一直沒修。”
“是麽?那确實太差勁了。我記得你白天抱怨過,連監控都是壞的?”
“對。其實這種地方……挺不安全的。老板真該早點裝監控。”
“幸好寶寶你跟着同事在一起。不然我才不放心你一個人住那裏。”
“小兵哥……謝謝你,幸好還有你關心我。這次的事情結束後,我們好好地在一起好麽?我們還清錢,一起努力做正經的工作,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抱歉,之前賭博,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對不起秀秀。”
“沒關系,我永遠不會怪你。”
兩人就這麽聊了幾句,電話挂了。
朱秀以為袁小兵聽了自己的建議,并沒有連夜趕來別墅和自己住,而是決定天亮再上山進行後續的綁架計劃。
可淩晨五點,她又被手機震醒了。
接通電話,袁小兵對她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你現在去上廁所,叫上王玥然,你們一起推門。千萬要按我說的做!你別一個人做這件事。
“我、我也只是幫人一個忙,掙點錢而已!你放心,我沒有殺人!”
此時此刻,廚房內。
講到這裏,朱秀長長呼了一口氣。
她揉了揉臉,看向許辭。“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兇手。他也确實可能只是幫人把一切僞裝成自殺,讓我幫忙圓個謊而已……”
“在那之後,你們有聯系嗎?”
“有。他用新換的手機跟我聯系過。另外……我、我取到過一個快遞。”
“裏面裝着什麽?”
“是我之前落在袁小兵車上的一條絲巾。那還是他在……在打過我之後,送我做彌補的禮物。”
聽到朱秀的故事,完整故事缺失的一塊拼圖,總算合上了。
——如果袁小兵殺了劉娜,為什麽非就地處理屍體,而非要把它運回別墅,再制造一個那樣做作的現場,總算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許辭往窗外望了一眼,再回頭,略皺了眉看向朱秀蒼白的臉。“朱秀,你被利用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朱秀的心頭,她問許辭。“你什麽意思?”
許辭道:“袁小兵想嫁禍你。他早就算計好了。”
·
白雲山上。
那個莫名出現、又離奇消失的行李箱總算被打撈起來了。
祁臧戴上手套奔過去,不消多時,他就看見行李箱的拉鏈上挂着一小條織物,像是某種衣料被拉鏈勾住所留下的痕跡。
柏姝薇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有些嚴肅地說道:“老大,這……這該不會是絲巾吧?朱秀脖子上總是戴着這樣的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