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昏暗逼仄的樓道裏,空氣有剎那間的凝固。
女士香煙的味道仿佛因為那帶着風的巴掌而湮滅,姜盈從小到大還從未被人這樣扇過巴掌,她掐滅手中的女士香煙丢在樓道裏,剛剛舉起手來就被姜唯心舉着手腕壓在牆上,一個微胖的女人竟然被一個瘦女人用巧勁壓在了牆上動憚不得,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陸露想來幫忙,可踏出去的步子卻因為姜唯心那雙凝視着她的眼睛而愣住了……
這個眼神她見過,在應斐的眼睛裏。
“姐……你別動怒。”
姜唯心松了手,将姜盈推到陸露懷裏,那女人踉跄了幾下,罵了一句髒話,姜唯心只朝前傾了傾身便把她吓到陸露身後:
“就你這膽子,也只配躲在背後往我身上潑髒水。”
“姜唯心,你今天就算封住了我的嘴,明天你從我手上搶走的應斐的事情,也會傳進大家的耳朵裏。”
就當年姜盈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得人盡皆知那件事,在圈子裏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姜唯心聽了兩三年,硬生生把以前一聽到就暴怒的脾氣給聽順了。
可這姜盈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會拿姜唯心的痛處去戳她:
“我當年和應斐結婚,只差這臨門一腳,是你,姜唯心,你勾引他。”
姜唯心靠在牆角,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骨,挑眉看了一眼那個在發狂的瘋子:
“論勾引人的本事,我可比不上你媽。像是應斐那樣的人,他要真的喜歡你,還會被我勾引?”她在姜盈姐妹圈子裏的名聲能好到哪裏去,說完這話她還笑了笑:
“你到現在都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看不清位置的是你。”姜盈猶如一只跳腳的老鼠,她摸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臉,聽到走廊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姜盈心虛,擦肩而過時和姜唯心說了一句:
“一個男人就算廢了半只手也要把我從火場裏救出來?他連命都沒有為你拼過,你以為他有多愛你?”
聽到姜盈提起這件陳年舊事提,姜唯心的腦海裏便自動浮現出那塊延至脖頸處的蝴蝶疤痕,她不會讓自己中了她的激将法,目視那個女人走出樓梯間,她這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緩緩呼出一口氣。
是啊,應斐真的沒有為她拼過命。
——
她永遠記得,在那場火災裏姜盈毫發無傷,倒是英雄救美的應斐,進了醫院後差點就沒了命。她趕去醫院的時候,只看到姜盈坐在病榻邊哭哭啼啼:
“應斐哥哥,你為什麽要救我,你怎麽那麽傻?”
那天姜盈為什麽會出現在應斐的小別墅裏,姜唯心這麽多年也不敢問起。他都願意為姜盈豁出命了,哪怕不是喜歡,那也是有好感的吧。
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單相思的可憐蟲,應斐對她一向冷淡,後來他去醫院探望時,聽到他和溫見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我不在乎這些疤痕,我覺得還挺值得。”
值得?
因為姜盈讓她值得?
從醫院回到宿舍的姜唯心,不吃不喝的躺了一天,後半夜蘇靜秋爬到她的被窩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問她:
“你怎麽了,你這兩天好奇怪啊?”
那時候的姜唯心,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純真少女,被好閨蜜關心,她的眼圈飛速紅了起來:
“我發現我喜歡的人,一點兒也不喜歡我。”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可是沒有,那些微弱的火星子終究因為這件事情被撲滅了。
她那時候想,此生再也不可能遇到比應斐更喜歡的人了。
年少時,熱血裏裹着一顆暗湧的芳心,我們天真的以為會和那個心動的人長相厮守。
後來長大一些,再有芳心暗湧,卻怎麽也不敢肖想,不敢奢望了。
愛情就是這樣,它會提前消磨掉你一生的勇氣,讓你再也不敢擡起頭。
——
後來沿着樓梯下來,姜唯心想起有關于那塊蝴蝶疤痕的來歷,便也會嘲笑自己,揪着他愛不愛自己的那個人一直都是自己,那段時光對于應斐來說,不過是一段冗長歲月。
踏進繁華的馬路邊,姜唯心收起自己那顆動蕩的心,她掏出手機準備約蘇靜秋吃飯,這才看到江辰學弟打在她手機上的十幾個未接來電,剛剛為了談合同不被打擾,她便将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播過去的電話只響了一聲,很快就被江辰接起:
“學姐,你可算接我的電話了。”
姜唯心一頭霧水:“怎麽了?”
難道是合同方面的問題?
可江辰說話的嗓音明顯是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情:
“學姐,拜托你去應總哪裏求個情吧,那晚趙總吃你豆腐,第二天應氏就派法律部的人給我的公司遞交了起訴書,一要為吃豆腐的事情為你讨公道,二要借此機會解除我們這邊的合作關系,而且……”江辰說道這裏就有些委屈了:
“趙總看惹上了應總,從我們公司撤資了,我麽現在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應斐怎麽會把事情做的那麽絕?
她安慰了江辰一番,挂斷電話以後在大馬路上踱着步子,她隐約想起此前應斐知道她簽了服裝代言的事情,他那幾天出人意料的很平靜,他以為那是因為在冷戰,應斐難道在曲線救國,抓住趙總的事情理所應當的要幫她推掉代言?
那公司雖然有個幕後投資人,但那晚上趙總也得知了她和應斐的關系,此後肯定不敢在讓她去陪酒了。
這麽一看,應斐表面上雖然在尊重她的個人意願,可終究還是搞砸了她的代言,還牽連上了無辜的江辰。
應斐啊……
姜唯心氣不打一出來,懊惱的撥通了應斐的電話:
“你在哪兒,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談談。”
那端傳來一些嘈雜的聲音後,傳來應斐上樓梯的腳步聲:
“爺爺剛剛進了重症監護室,有什麽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她的一顆心被這件事情死死揪住,馬上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應斐的電話并沒有挂斷,他似乎有事要問,頓了頓才問她:
“你是不是把我們吵架的事情告訴他,刺激了?”
“我犯不着把這種事情交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去做主。”
應斐這話問的姜唯心有點不高興,她給司機報了醫院的地址後,又對電話那端說道:
“我在你心裏就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一個人嗎?可在我看來,你才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聽我講道理的那個人。”
“你從沒有尊重過我的選擇。”
挂斷了電話,司機先生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她發紅的眼眶,說道:
“姑娘,兩口子吵架啊?”
或許人都喜歡和陌生人說心裏話,姜唯心擡手搓了搓自己的臉:
“我先生,總是不尊重我的個人意願。”
“就這種小事……”過來人的司機先生輕輕一笑:
“談一談,促膝長談,我以前愛抽煙,我媳婦找我談了兩個晚上我就戒了。”
姜唯心不知道為什麽脫口而出:
“那是因為你愛你太太吧。”
愛情會讓人變得瘋狂,失去原本的模樣。就像她會在應斐面前裝出乖順的模樣。
她輕輕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思:
“我們是娃娃親結的婚,我先生他……”她說着頓了頓,眼中忽然泛起了淚光:
“他,他不愛我。”
在出租車上并沒有讨論的太多,無非就是看客們無法感同身受的安慰。姜唯心抵達醫院後,第一時間便到了重症監護室,應斐坐在白色的長廊上,一縷光影交錯着落在他的腳邊,他坐在椅子上,盯着腳下那一段不對稱的光束打量,聽到她的聲音,這人才擡起頭來:
“怎麽樣了?”
“剛剛脫離危險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老爺子是什麽情況彼此心裏都有底,看她今天施了淡妝,穿了一條米白色的連衣裙,他問道:
“你剛剛電話給我,有事?”
“你是不是想把江辰的公司搞垮?”
應斐一頓,擡起頭看着她,此時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剛剛的滿臉擔憂下回過神來,他并不否認:
“怎麽,難道不該為他們的潛規則行為買單?”
“你撒謊,應斐!”
姜唯心知道他繞了那麽一大圈的目的是為什麽:
“你只是不想我代言他的服裝品牌,是嗎?”
應斐仍舊保持着那個模樣,他從椅子上起身,看着她眼睛裏那些懷疑:
“你是心疼自己的代言,還是心疼江辰?”
“我不想聽欲蓋彌彰的話,你是不是不想我接那個代言,是或者不是?”
走廊上映着窗外的抵樹枝,光影浮動間,撩起一片夏日光景。應斐的影子縮成一團,壓在她的身上,她聽到他用冷漠至極的嗓音說了一句:
“那又怎樣?”
仿佛一葉飄蕩在大海的孤舟,姜唯心內心一沉,稍微站直了身子,她握起了拳頭:
“你知道嗎,我真是受夠你插足我的人生了。”
她很累,很想要從這樣的狀況下解脫出來。
她這次下定了決心:
“應斐,我們離婚吧。”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吧,狗男人他拽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