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爺爺住院了你知道嗎?”
在打開的顧深意的聊天窗口裏,這短短一句話,唐吟磨磨蹭蹭敲了半天,敲完又看半天,怎麽看怎麽別扭,最後還是删掉了沒有發送出去。
掀開眼皮時,發現上方某人的昵稱突然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唐吟眨眼的工夫,聽到“咻”地一聲,窗口裏就多了條文字。
【顧深意:你今天去看爺爺了?】
唐吟又眨了下眼睛,确定沒看錯,才想起來回複。
【唐吟:嗯。】
【顧深意:謝謝。】
唐吟撇撇嘴,懶得回,手指微動,準備關掉窗口。
【顧深意:我周六早上回去。】
這是在跟她報備行程嗎?
壓下心底那一絲絲微妙的感覺,唐吟以一個冷淡的“哦”字,結束了這次生硬的聊天。
就算顧深意不在,顧家還有珍姨和張蘭,還有一堆保姆和傭人,怎麽也輪不到唐吟這個“外人”去操心顧老爺子的病情。但第二天下班後,她還是去了醫院。
病房門沒關,唐吟抱着一束花剛走到門邊,就聽到珍姨說:“六點多了,不知道今天吟吟會不會來。”
張蘭輕哼了聲,語氣裏是滿滿的不屑:“得了吧,她昨天就做做樣子,你還真當她會天天來嗎?”
珍姨并不贊同:“你別老這麽說吟吟,我覺得這孩子挺好的,看得出來是真的關心老爺子,不然也不會一下班就趕過來了。”
“關心?”張蘭嘲諷地說:“她要真那麽關心,每次周末怎麽不見她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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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是因為你總不給她好臉色。”
“我……”
“吟吟!”還是珍姨眼神好注意到了唐吟,立即撇下張蘭迎了出來,“我就知道你會來!喲,這花真好看,給我吧,我把它插起來。”
每次看到珍姨臉上流露出來的真摯笑容,唐吟心裏便不由自主地湧出汩汩暖流,她笑着把花給了珍姨,視線環顧一圈,沒發現顧老爺子,問:“爺爺呢?”
“上廁所呢。”
珍姨話音剛落,廁所方向傳來沖水的聲音。張蘭忙跑過去,把蹲得腿麻的顧老爺子扶出來。
張蘭嘲諷她只是做做樣子,唐吟覺得也沒說錯,畢竟她每次來都待不到十分鐘。
親自削了只蘋果喂顧老爺子吃下後,唐吟離開了醫院。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明明有人不歡迎她,她還去了一次又一次。
也不知道來得算巧還是不巧,唐吟第三次來時,珍姨剛好幫顧老爺子辦完出院手續。她忙卸下包包幫珍姨一起收拾。
過來一會兒,顧家的司機到了,張蘭扶着顧老爺子離開病房。
唐吟站在後面,想等他們離開了再走。
顧老爺子突然轉頭看過來,見她站着不動,說:“吟吟走啊,一起回家吃飯。”
“哦……好。”
等上了顧家的車,唐吟都還有點恍惚。
顧家她不是第一次來,但卻是她第一次一個人來,盡管珍姨對她很熱情,顧老爺子也主動找她聊天,但身處在這樣一個幾乎算是陌生的環境裏,唐吟還是有種束手束腳放不開的感覺。
尤其顧老爺子還很喜歡和她聊工作:“怎麽樣,工作還适應嗎?”
唐吟兩只手疊放在腿上,坐姿端正地說:“挺适應的。”
顧老爺子:“聽阿意說你們現在在一個部門?她比你大幾歲,工作方面也比你多些經驗,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你盡管找她。”
唐吟心說她只要不找我麻煩就不錯了,乖乖巧巧說“好的”,眼睛卻到處亂瞟尋找珍姨的身影。
珍姨剛剛說去廚房看看,都這麽久了,飯菜還沒準備好嗎?
她也不是餓到不行,就是很不習慣跟一個不太熟的長輩聊天。
就在她坐立難安,猶豫要不要找個借口先去廁所躲一躲時,驀地聽到從樓上下來的張蘭驚喜地喊了一聲:“阿意,你回來啦!”
唐吟轉過身,看到提着行李箱破開夜色推門而入的那抹高挑身影,愣了愣。
不是說周六早上才回來的嗎?
張蘭替她問出了心中疑惑:“忙完了嗎?怎麽提前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了,郭秘書還在那邊,我就先回來了。”說話時顧深意聲音裏裹着濃濃的疲憊,她帶着一身風塵趕回來,氣還沒喘勻,視線一一掃過在場三個人。
唐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她看向自己時停頓了下。
最終注意力還是落在了顧老爺子身上,顧深意推着行李箱快步走過來,問:“爺爺,您身體還好嗎?”
顧老爺子挺了挺胸膛,中氣十足地說:“好着呢。都跟你說了不用擔心,還非得提前趕回來。”
顧深意見他氣色還不錯,心中大石落定,松了口氣。
唐吟也暗暗松了口氣,那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幾乎是在顧深意出現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珍姨聽說顧深意回來了,從廚房裏跑出來,眉開眼笑地說:“還好今天菜買得夠多,不然都沒你的份。快去洗手,馬上吃飯了。”
顧深意淺淺勾了下唇,說:“我先去放行李。”
經過唐吟身邊時,顧深意突然停住,附耳對她說了句“辛苦了”。
溫熱的氣息裹着淡淡香水味從耳邊掠過,唐吟倏地擡眸,對上她墨一般漆黑深邃的一雙眼,怔了怔。
辛苦什麽?
還沒等唐吟搞明白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顧深意已經直起腰,拖着行李箱去了二樓。
很快顧深意就空着手下來了,唐吟看她一步步邁下臺階,突然想到個問題。她把行李箱搬上去了,等下走的時候不是還得搬下來嗎?
心裏正想着這女人真不怕麻煩,冷不丁聽到顧深意說:“珍姨,我房間的床單被子你收起來了嗎?”
珍姨在餐桌旁擺放餐具,聞言看過來,說:“是啊,前幾天天氣好,我剛拿來洗過。等會兒我再去幫你們鋪床,先吃飯。”
唐吟一開始沒想明白這個“們”指的是誰。
吃完晚飯,珍姨找出洗過的床上四件套,準備上樓去鋪床,被顧深意攔住:“珍姨,我們自己來吧。”
珍姨視線越過她,看了眼她身後的唐吟,笑眯眯地說:“行,那你和吟吟兩個鋪吧。”
“嗯。”顧深意接過那四件套,轉身對着唐吟說:“走吧,你跟我一起。”
唐吟狐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呢?”
“……”
珍姨手上做了個抖被子的動作,笑着說:“一個人不好弄,兩個人快點。”
唐吟看看珍姨,又看看顧深意,似懂非懂,以為顧深意只是邀請她幫忙鋪床。
也行吧,雖然她從來沒有自己鋪過,幫忙還是可以的。
唐吟跟着顧深意上了二樓。
珍姨說得沒錯,兩個人确實很快,幾分鐘床單就被她們鋪好了。
鋪完床單,趁着顧深意在套枕頭,唐吟打量這個房間。
可能是很久沒人住了,這房間顯得冷冷清清,又大又空,不過很幹淨。
顧深意套好了兩個枕頭,問她:“你喜歡睡左邊,還是右邊?”
唐吟打量的目光定住,落在被她擺在床頭的兩個枕頭上,倏地去看顧深意,瞪大眼睛,後知後覺:“你不會是想讓我今晚留下來陪你睡吧?”
“……”因為她這句話讓人浮想聯翩的話,顧深意嘴角輕輕抽動了下,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不用你陪。”
唐吟說完才意識到那句話有歧義,甩了甩頭,重新整理了下思路,說:“等一下……我沒說我要留下來啊。”
難怪顧深意非要拉她上來一起鋪床,原來是給她們兩個準備的!
顧深意目光平靜地看着她:“你打算自己回去?”
“我……”
“你有車嗎?”
沒有……
開始上班後,唐吟就再也沒有自己開過車,下班她直接去了醫院,然後就被接到顧家了。
顧深意看着她臉上閃過的糾結,不疾不徐地說:“這裏不好打車,你想開我的車走,或者讓家裏司機送,都會驚動爺爺和珍姨。這麽晚了,你覺得他們會讓你一個人走嗎?”
顧老爺子不好說,但珍姨……以珍姨的熱情程度,唐吟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極力挽留。那她就很難拒絕了。
“明天周六,不用加班。”顧深意又淡淡補了句。
“……”
很好,顧深意把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給堵死了。
留一晚上其實也不是可不可以,不就是睡一張床,她們又不是沒睡過。這一點上,唐吟沒什麽好矯情的,只是她有點不爽顧深意的态度,聽聽這些話說的,哪裏有半點挽留的意思?
唐吟覺得自己更像是被強迫留下來的,偏偏又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看着這張兩人一起鋪好的大床,唐吟突然就有點不忍直視,不自然地動動脖子,說:“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顧深意看上去倒是挺淡定,下巴點點衣帽間,說:“裏面有,自己去找。”
“……”
顧深意的睡衣都是那種偏保守的,完全不是唐吟喜歡的類型,她選了半天,才找到一套稍微順眼的。
夜色漸濃,老宅慢慢安靜下來,幾個長輩都睡了,她們這個房間還在排隊洗澡。
唐吟先洗好,洗完後無所事事,躺着床上玩手機。玩到手機發燙,電量由綠變紅,聽到“咔”的一聲。
顧深意帶着一身濕氣走出了浴室。
唐吟假裝不知,繼續背對着她玩手機。
片刻後,床邊輕輕餡下去,不用翻身,唐吟也知道是顧深意躺下了。她繼續玩手機。
床很大,兩人中間仿佛隔着一條銀河,确實是各睡各的。
距離挺近,唐吟能聞到顧深意身上飄來的同款沐浴露清香,閉了閉眼,不禁想起這女人回國的那天晚上。
因為房間長時間不打掃落滿了灰,顧深意決定睡沙發,唐吟看出她的意圖,便随口說了句讓她睡自己房間。
結果這女人說了什麽?
當時顧深意特別嚴肅地用三個字拒絕了她:“不合适。”
那現在呢?
問她喜歡睡哪邊的時候,也沒見這女人說不合适。
平時裝得跟什麽一樣,骨子裏還不是個悶—騷!
走神時,隐約聽到顧深意在旁邊說了句話。
唐吟沒聽清,睜開眼睛,豎起耳朵:“你說什麽?”
顧深意背對着她,又說了一遍:“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
唐吟上了一天班也挺累,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漫不經心地說:“睡呗,我又沒攔着你。”
“我關燈了。”顧深意伸手去夠床頭開關。
唐吟一個激靈:“等等!”
顧深意手頓在半空中,扭頭不解地看過來,見她翻了個身,正一臉驚慌地看着自己。
“怎麽了?”
“你……一定要關燈嗎?”
顧深意蹙眉:“不關燈怎麽睡?”
“可是……”唐吟支支吾吾。
顧深意見她目光閃爍,盯着那盞床頭燈欲言又止,不禁猜測:“你怕黑?”
唐吟從小就怕黑,每天必須開着燈才能安心睡着,但她不想讓顧深意覺得自己是個膽小鬼,脖子一梗,答非所問地說:“我就喜歡開燈睡,不可以嗎?”
顧深意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看了大概半分鐘,低喃出聲:“我只是覺得奇怪。”
唐吟還在嘴硬:“有什麽好奇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睡眠習慣……好吧。”
顧深意注視着她眼睛,輕聲:“那兩次我都關燈了,你不是也睡得挺香的嗎?”
什麽那兩次?
唐吟差一點就問出口了,仔細一品,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顧深意能看見她睡着的樣子,不就是她們最近那兩次酒後嗎?
那兩次……唐吟确實睡得挺香,醒來時,房間裏确實沒有開燈,可她竟然完全沒有那種被黑暗籠罩的深深恐懼感,一夜無夢睡到了天亮。
顧深意表情看不出有半點暧昧的意思,更多的是将信将疑,她那樣問,好像只是想論證唐吟不開燈也能睡着。
但唐吟就是嘴硬到底,被顧深意用那種質疑的眼光盯着,頭腦一熱,脫口而出道:“那還不是因為,那兩次我太累了。”
她不狡辯還好,一狡辯氣氛頓時變了。
顧深意眸光微動,飽含深意的眼神從她微張的唇瓣,轉移到她兩只手上,慢悠悠地說:“你幾乎沒怎麽動,有什麽好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