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車主
這一天仿佛一滴水落進油鍋, 又讓市局炸了鍋。淩晨三點,一輛車沖出市局,姜北在門口順手逮來個小兄弟開車。
“車主叫韓文靜, 女,現住東陽市市區,”郁梓坐在副駕, 腿上放着筆記本電腦,車管所把車主信息全發過來了, “這輛車五天前進了寧安市,當天晚上出的城,有過路費繳費記錄。”
姜北靠在後排座椅, 望着路兩邊飛速倒退的樹,一聽這話轉回頭:“過路費?”
“對, ”郁梓說,“目前看來這輛車是正常出城。”
正常出城才不正常,車上帶了個婦女,車主不怕程瓊在收費口向外人求助?還是給程瓊打好了預防針, 穩得住她?
車裏陷入安靜, 副駕上傳來郁梓勻長的呼吸聲,姜北睡不着, 戳戳一旁的江南。江南同樣沒睡,沒發揮睡神體質,擡頭盯着姜北, 又沒話說,捏了捏他的手腕。
天色微熹, 四處籠罩着似藍似灰的沉寂色彩, 車開進東陽市市區, 這座城市剛醒,許多鋪子還未開張,但早餐店已忙碌了好久。
後座上一陣窸窸窣窣,江南傾身拍拍前面的司機,說:“麻煩在這兒停一下。”
車停在早餐店門口,江南下車,片刻後提着幾個袋子回來,把早餐分給大家。
姜北咬一口新鮮出爐的蟹黃包,問:“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開車的小張說:“大概五公裏,咱要是去了沒見着人咋辦?”
郁梓咬着豆漿吸管給他一個眼神,大抵意思是“不要烏鴉嘴”,有些事真說不清,畢竟科學的盡頭是玄學。
小張閉上嘴,風卷殘雲般的吃完早飯,蟹黃包讓他渾身都是勁兒,發動引擎“咻”地沖出去。
豪車車主住的房子自然不差,市中心最繁華路段立着幾棟高樓,戶戶帶空中花園,外圍圍了圈郁郁蔥蔥的綠植鮮花,與周圍冷冰冰光禿禿的寫字樓形成極大反差。
小張一路上掰着指頭算,自己不吃不喝也得幹兩百年才買得起這房子,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輩子一定要投個好胎!
一行人上了樓,電梯門一開,正好遇見個婦女站在走廊裏,手裏牽着條巨型貴賓犬,看着幾人很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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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不驚訝,這房子一層樓就一戶,還得刷卡上樓,其他樓層的住戶到不了這一層,姜北他們是讓保安幫忙刷的卡,不然還得爬樓梯。
這女人就是車主韓文靜了。
她本打算出門遛狗,沒想到溜回幾個刑警,還是外市的,一時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迎人進門。
“你們說那車啊?是我的,怎麽了?”韓文靜在吧臺泡茶,幾個杯子讓她弄出了驚天的動靜,大清早的,家裏有人還在睡覺,被吵到了,從卧室裏傳出罵聲。
“一大早的幹什麽?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天天跟打.仗一樣。”
“嘿!小兔崽子!”韓文靜杯子一扔,趿着拖鞋到卧房門口敲門,與裏面的人對罵,諾大的房子瞬間充斥着女人尖銳的罵聲。
她一點也不像豪宅的女主人,倒像個市井潑婦,俨然忘了家裏還有外人,嘴絲毫把不住門,罵罵咧咧跑到另一間房間扯起自家男人,說他兒子二十好幾的人了,一點上進心沒有,天天家裏蹲,問做老子的管不管?
姜北一行人見證了他們家的一地雞毛,同時觀察着韓文靜,這哪是個誘.拐犯該有的樣子,分明是個母老虎。
江南環顧四周,拍拍姜北手背,示意他看牆上:“全家福。”
相框很大,不得不承認韓文靜其實很漂亮,只可惜氣質不行,僵硬地偎在丈夫懷裏,旁邊站着一年輕人,估計是她家裏蹲的兒子。兒子一臉不甘不願,扶住一老人的肩。老人滿頭白發,眼神呆滞,坐在椅子裏像一顆幹枯的樹。
是程瓊在墓園見到的那位老人!
江南說:“這是一家人。”
“所以說奔.馳S400是去接老人回家,順便帶走了程阿姨,”姜北沉吟片刻,“那老人呢?”
一旁的郁梓瘋狂敲鍵盤,随後小聲說:“老大,你讓我查的戶主資料,這房子以前的戶主叫韓文洲,去世了,膝下無子妻子早逝,由他父親韓誠順位繼承財産,兩年前韓誠又把這房子過給了韓文靜。”
小張讓郁梓的一堆“韓xx韓xx”搞懵圈了:“什麽意思?大爺叫韓誠,是老子,繼承了過世兒子的財産,後又過給了女兒?”
郁梓點點頭:“除韓文靜以外,韓誠還有個大女兒,叫韓文芳,沒有分得任何財産。”
小張拍桌做個總結:“是争家産,穩了!老爺子七老八十了,該立遺囑了,底下的女兒不得慌?老子愛幺女,分了這麽大一套房子給小女兒,大女兒心裏肯定不好受。”
“不排除這個可能,”姜北一目十行地掃過郁梓電腦上的資料,說,“可韓家人争家産,和程阿姨有什麽關系?”
小張答不上來。
卧房裏的韓文靜一頓吼,好歹把死豬一樣的丈夫拉起床了,男人其貌不揚,穿着睡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瞥見客廳裏的警察嘴巴半天沒閉上。
“愣着幹啥?”韓文靜推男人一把,“他們問咱們那車,哪輛來着?太多了我記不清。”
衆人:“…………”
有錢人果然與凡夫俗子不同。
郁梓說:“奔.馳S400,車牌號XXXXX。”
男人坐在沙發,估計把家裏所有的車都扯出來溜了一遍,好半晌才記起那輛價值百萬的車:“那輛啊,之前借給我姐夫了,是嗎老婆?”
這男人家庭地位一看就不高,凡事都要問一句“是嗎老婆”。
韓文靜卻想把爛泥扶上牆,讓男人自己想。她端着托盤過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天天除了吃飯睡覺還會幹點啥?”
男人一拍桌:“那就是了,借給姐夫了。”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又不像在說謊。
姜北問:“10月10號那天你們一家人在哪兒?”
“家裏呀。”
這一家子人仗着老子有錢,不幹活,天天家裏蹲,換言之,沒有人能替他們做不在場證明。
姜北指指牆上的全家福:“那位是令尊?”
男人回頭看:“對,是我岳父。”
“他這幾天沒回家?”
男人“嗐”一聲:“我岳父就剩倆女兒,我老婆她姐前幾年不知發什麽瘋,非說是大家的爸,就得輪着照顧,從此以後我岳父在我家住三個月,時間一到我姐來把人接走,又在她家住三個月,這不折騰人嗎?”
大女兒韓文芳的家庭條件遠不如妹妹,韓誠年紀又大,腿腳不方便,除了腦子還清醒,吃飯如廁都得要人伺候,韓文靜能請護工,韓文芳只能親自照料,說她孝順吧,可孝順怎麽會把老人從“城堡”接去“平民窟”遭罪?
在場的人全明白,無外乎是看老人時日不多了,想掙點表現,萬一老人心情一好,在遺囑上劃上一筆,怎麽着都不虧。
男人問:“我岳父怎麽了?他月初時被我姐接走了,沒在咱們家。”
江南瞧着對面的夫妻,要說他們演戲,演技未免也太精湛了,直逼他的奧斯卡獎:“10月10號,令尊去了寧安市,又被一輛奔.馳車接走了,順便帶走了一位阿姨,那位阿姨的電話至今未打通。”
江南窩在沙發角落,姜北将他擋住一大半,這一出聲,夫妻倆才注意到他,四只眼睛齊刷刷落在他臉上,似要刮掉他一層臉皮。
江南輕咳一聲:“我說,令尊可能失蹤了。”
“什麽?!”夫妻倆如夢初醒,倏地騰起,撞翻了茶幾上的茶杯,在乒呤乓啷聲中喊道,“失蹤?!!!”
“打電話打電話!”韓文靜一把拍在丈夫背上,“問問我姐咱爹呢?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前段時間咱爹不是找了張律師要立遺囑嗎?第二天她就把人接走了,安的什麽心?”
“別打電話——”人沒找到前,誰都有嫌疑,打電話容易打草驚蛇。
姜北話音還沒落,夫妻倆炸開了鍋,撇下家裏的客人,找姐的找姐,找律師的找律師,想阻止已然來不及。
不知是不是動靜太大,韓文靜的倒黴兒子頂着雞窩頭沖出來,跟他父母一個樣,逮住半截就開跑。
“媽,我外公呢?!”
“喂,楊律師啊,我爸最近有沒有找你,他那遺囑立了沒?我沒別的意思,就問問。”
“姐,你把我爸弄哪兒去了?!人警察都找上門了!”
……
一家三口各喊各的,誰也不打擾誰,小張想叫他們冷靜,舉起的手晃了晃,沒一個冷靜的,客廳比集市還熱鬧,叽叽喳喳囔個沒完。
手握財産的老人丢了,不炸才怪。
姜北對郁梓說:“打個申請,查一下韓誠名下的資産。”
這一家人的反應已經不是幾百萬的反應了,少說上千萬,可要是這樣,怎麽着也得給大女兒一點甜頭,但事實是,大女兒和小女兒的家庭條件是天壤之別,什麽原因讓一個父親差別對待兩個女兒呢?
江南饒有興致地看他們蹦噠。
夫妻倆在打電話,韓文靜的倒黴兒子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問娘“我外公呢”?一會兒問爹“我外公去哪兒了”?爹媽都忙,沒空理他,年輕人急吼吼地沖進卧室換了套衣服,看着還人模狗樣的,
他不知道在坐的警察叫什麽,一口一個大哥地喊:“現在怎麽辦?我外公不能沒!”
姜北疲憊地掐着眉心:“你祈禱你小姨還在家吧。”
“對!直接去找我姐!”男人挂斷電話,顯然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好事,“我帶你們去,她電話裏說的不清不楚的,這事絕對有問題!我就不信老爺子這麽大個人她還能藏起來不成?!”
“對,找我姐去,”韓文靜在玄關處換鞋,“我把律師也叫上,今天當着警察律師的面,非得把話跟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