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臉
“姜哥!”林安在得知邱星冉招供之後, 積攢了一倆月的疲憊一掃而空,每個毛孔都散發着十八歲的青春氣息,主要原因是案子結了國慶不用加班, 他能去見他媽介紹的優質相親對象了!
但招供歸招供,後續還多,單是整理偵查卷就得費不少時間, 那小丫頭承認了還不算,還得輔以證據。
“啪”地一聲, 一份資料擲在辦公桌上,林安說:“先前在邱星冉的公寓裏找到了谷晴的手機,技偵把數據恢複了, 就聊天記錄來看,邱星冉沒撒謊, 是谷晴勸不動她才主動幫她的。”
資料林安先前已經看過了,彙報全挑着重點說。姜北随手翻了翻,發現這份記錄比往常審閱的都要厚。
除了與馬偉的通話記錄,更多的是與邱星冉的聊天記錄, 最早可以追溯到幾年前。
“給邱星冉确認過了嗎?”姜北問。
“确認了, ”林安撐着辦公桌,“發現了吧, 那倆姑娘認識很久了,我就說谷晴怎麽會幫一個毫無關系的小姑娘幹壞事。而且你看她倆聊的第一句,上來就喊姐姐, 明顯在加微信前就認識了。不過問邱星冉她只說‘就是之前認識的啊’,這姑娘認為她招了就完事了, 其餘的不肯多講, 她阿姨那兒怎麽說?”
姜北敲擊着桌沿。
一小時前, 接待室。
“之前我看星冉穿了雙沒有牌子的運動鞋,實際上我照顧她有段時間了,那丫頭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也不虧待自己,”保姆盯着眼前的水杯,仔細回想,“我看鞋子舊了,自作主張說給她扔了,她不肯,說是別人送的,不能扔。”
“當時我還挺高興的,覺着星冉有朋友送她東西了,就問她是不是同學送的。”
姜北:“她怎麽說?”
保姆:“說不是,我怕她認識了什麽社會上的混子,在學校調皮是一回事,結識亂七八糟的人又是一回事,就多叨了她兩句,那丫頭不愛聽,跟我急。說一個姐姐送的,小時候就認識了,不是亂七八糟的人。對了,她最後一次回家穿的就是那雙鞋子。”
運動鞋是谷晴送的,同款鞋,正因同款,警方曾一度以為去小灣村的人是谷晴,可谷晴和邱星冉小時候就認識這事是姜北沒想到的,倆姑娘的關系不像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保姆說完,帶着官景一走了,“臨時奶爸”江南如釋重負,理了理被幼崽薅亂的頭發,坐到姜北身邊,說:“又是未成年。”
姜北懂他的意思,從溫洪亮的案子開始,或多或少牽扯了未成年——佟輝失蹤的女兒、谷晴、邱星冉、乃至被邱星冉推出去攔警車的官景一,統統不滿十八歲。他們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擾亂了警方的動作,甚至佟輝因為女兒違反紀律,讓溫洪亮逃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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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讓幼崽折磨得心力交瘁,索性趴桌子上,半張臉埋進臂彎,甕聲甕氣道:“邱星冉在審訊室是怎麽說官景一的?‘小孩什麽的最好騙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忘了自己也是個小孩,她為什麽會這麽想呢,她之前騙過其他比她還小的小孩?”
“不過小朋友的确好騙,我把所有奶糖給了官景一,他居然叫我爹。”
姜北一記狠光剜過去,甚感無語:“你能不能幹點人事?”
江南委屈了:“我沒教他,他自願的,我不能拒絕一個缺乏父愛的孩子向我索求溫暖。”
又是歪理。
姜北沒好氣地問他:“你缺乏父愛嗎?我給你。”
“謝謝,我已經長大了,不缺。”
江南滿嘴跑火車,姜北感覺自己被感染了,時不時也“語出驚人”,暴露了藏在成熟穩重皮囊下的另一層本性。
不過他及時剎住車,摁滅要給江南父愛的想法,回歸正題:“還忽略了一點,谷晴和邱星冉有相同之處,就是她們沒有父母,一個被領養,一個由叔叔撫養,後生家庭天差地別,那她們是怎麽在小時候就認識的?中産家庭會和上流家庭有交集嗎?”
“邱星冉的手機能恢複嗎?”
林安收了姜北遞來的資料,準備歸檔,随及一屁股把自己甩進椅子,撓着頭:“不能,她的手機讓她摔得稀巴爛,最新款腎機,我看着都腎疼——要我去刨那倆姑娘的祖墳嗎?”
林安跟了姜北幾年,十分有眼力見,知道他老大心裏還有衆多疑問,可他眼冒星星地望着姜北、屁股不挪地兒的樣子實在不像要去刨祖墳的人。
姜北拖着椅子默默後退一米:“有事?”
林安低頭一笑,扭捏道:“剛我就想跟你說,能不能把小王八蛋借我一天?”
“啊?”
“別誤會啊,我愛好女,”林安忙解釋,“就是那啥,我媽讓我國慶去相親,對方名牌大學畢業,照片都給我看了,我想争取一把,不過像我這種在相親路上屢戰屢敗,敗了就爬不起來的人實在沒信心。”
姜北疑道:“你想讓他陪你去相親?”
“怎麽會?他去了還有我什麽事?”
姜北肯定道:“這倒是。”
林安:“…………”
這話聽起來咋不太順耳?果然并肩作戰的好兄弟比不上整天裝模作樣的狐貍精!
“不是,我是想,小王八蛋能搞定您這麽……”林安伸手照着姜北比劃,把“性.冷淡”三個字憋回了肚子,“那肯定有兩把刷子啊,我今年都二十九了,一晃三十,再一晃黃土埋半截的人了,你不忍心看我打光棍吧?不,你忍心,那我爸媽七大姑八姨肯定不忍心呀,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我也想在冬天前找個暖被窩的,你都把我奶這麽大了,人生大事上也得推我一把,好不好嘛姜哥~”
姜北看他扭捏作态的樣兒,大抵明白他為何單身了,再次後退一米。
林安的猛男撒嬌其威力不亞于江南的哼哼唧唧,前者跟油鍋裏撈出來似的,油星四濺,後者像煮稀的米飯,黏得不行。
姜北攤上這倆貨,一個頭兩個大,擡手看表,正值下班的點,假裝收拾了辦公桌上的空氣,提腿開溜。
晚上九點。
林安硬是認為江南這個“赤腳大仙”能在相親路上助他一臂之力,死皮賴臉去培訓班把人劫了,斥巨資定了家餐廳打算讨教撩人心法。
姜北去接人撲了個空,像誰虜了他家娃,開着空車在後邊追。
林安今晚态度尚可,收起滿嘴的“小王八蛋”,認認真真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同時表達了自己對愛情、對婚姻生活的向往。
江南坐在氤氲的燈光下,周邊人聲吵雜,而他安靜地翻看菜單,幾個特色菜看起來相當不錯。等林安逼逼完他才心不在焉地說一句:“這種事……”
林安滿心期待:“怎樣?”
“看臉。”
幸好沒點菜,林安臉一垮,轉身招呼服務員:“老板,來碗素粉就行。”
這店不賣粉,服務員是新來的小妹,業務不熟,也不太敢和客人搭話,愣愣地站一旁。
江南看在特色菜的面子上又蹦了幾個字出來:“或者不要臉。”
林安:“素粉裏加個煎蛋!”
服務員:“…………”
姜北險些讓茶水燙了舌頭,想去隔壁桌坐。
“你別問我呀,”江南合上菜單,支着下巴看向姜北,一對睫毛像裝了小馬達,眨得人心顫,“你該問問我家那位,是喜歡我的臉,還是喜歡我不要臉。”
燙手的山芋莫名其妙甩到另一個人身上,姜北極其後悔今晚的選擇,為什麽要和這倆貨坐一桌,回家吃外賣不香嗎?
兩道目光……加上服務員小妹一共三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小妹低着頭,紅着臉怯怯地瞄一眼對面兩位面容姣好的男子,春天的花開在了初秋。
此刻姜北感覺自己像行走的禁.忌片男主角,幹咳一聲,拿過菜單随便勾了幾個菜,打發走服務員小妹。
桌那邊的林安中了江南的毒,同樣支着下巴飛快地眨着眼,顯然青光眼晚期:“姜哥,你說呢?”
這話題還過不去了。
今晚的氣氛适合胡說八道,姜北跷着腿,手肘架在扶手上,随口一說:“我喜歡工資卡。”
不愧是當隊長的人,說喜歡錢的時候也有種與生俱來的氣勢,從骨子滲出絕對性優勢,仿佛工資卡本身就是他的。
江南這個唯粉差點再次拜倒在他的西褲下:“不早說,回去就把卡給你,密碼10086。”
趨勢逐漸跑偏,林安敲着桌子,不敢對姜北吼,只好瞪着江南:“停停停,我不是來看你發騷的。”
“表演給你看了,你都學不會,”江南“啧”一聲,“難怪。”
林安:“…………”
他想跑單了,就不該信小王八蛋的邪!
服務員早看出他的心思,快速上了菜,臨走時還不忘提醒一句,菜品出餐概不退換。
江南盛了兩碗湯,分給姜北一碗,以身教學,可惜林安這個鋼鐵直男領悟不了,只覺倆人在單身狗面前狂撒狗糧,小嘴叭叭的。
姜北喝了口湯,排骨湯肉香濃郁,暖胃暖心,自然也沒忘這頓飯的贊助商。
他和林安不是同期,林安進市局那會兒就跟在他後邊跑腿,性子急,整天咋咋呼呼,做事糙得不行,是批評大會的長駐嘉賓,經幾年的磨練終是改了臭毛病。
兩人說是上下級,倒不如說好搭檔更貼切,姜北需要林安的效率,林安需要姜北給出正确的方向,否則他能飄到外太空,效率再高也沒用,這麽久以來合作相當愉快。
當然,姜北也見證了林安一把辛酸淚的相親史。作為家裏的獨子,林安父母盼着抱孫子,兒子工作忙時常不着家,總得給老人家留個念想,早在幾年前便開始給林安安排相親。
林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小區門口的流浪狗都妻妾成群子孫滿堂了,而他回顧時光荏苒,走出半生,歸來無愧熠熠警徽,卻仍是孤家寡人。
姜北說:“這事你該問楊朝。”
——連貓都不待見江南,半罐子水只能騙騙冤大頭。
他把後面這話混着排骨湯吞進了肚子,明擺着讓林安換個咨詢對象。
林安“嗐”一聲:“他對象是高中同學,老早就私定終身了,不然能這麽快脫離組織?再說他最近忙,程野養母找他,幾天不見人影了——”
林安嘴快,話一出口猛然意識到說錯了,想剎車已然來不及,窺着江南臉色。
半年前的案子還沒結,楊朝依然和受害人家屬保持着聯系,程野作為嫌疑人的親哥,身份比較特殊,再加之他養母孤身一人,自然多關照了些。
程母當時還主動給江南寫了諒解書,說倆兄弟簡直一模一樣,看到江南像看到了死去的兒子,舍不得,最後諒解書沒用上,這事也沒人提了。
江南吃着菜:“看我幹嘛?你們聊。”
席間火熱的氣氛驟然變冷,林安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腳趾摳出一個“艹”,最後為熱場子再次斥巨資要了兩打啤酒。
江南半點沒喝,不想回家被姜北扔去小房間,林安知道他不喝酒,也不勸,只與姜北碰杯,奈何不勝酒力,酒過半旬看到了五個姜北與五個江南,對着空氣吹牛皮。
國慶假期已經排休,左右沒大事,姜北不攔他,聽他吹。
林安興致上頭嘴把不住門,說他父母就他一個兒子,怎麽着也得把終身大事解決了,讓老人家放心,別人的父母這把年紀已享天倫,他父母還得擔心他在外頭傷了碰了,整天提心吊膽的。
說着說着又像坐過山車,“咻”一下繞到程野養母身上,忘了這個話題不該提,指着江南的□□,道:“人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沒了,現在孤苦伶仃一個人,無依無靠……嗝……你是不是該去看看人家?別說你和程野換身份的時候沒騙過她老人家!”
“嫌疑人不準見受害人家屬,這是你們規定的,”江南揮散了煙霧,“還有,我在這。”
“是嗎?”
林安尋着聲音轉了一百八十度,見到了另一個江南。他雙眼迷離,兩頰酡紅,腮幫子逐漸鼓起……
!
姜北眼疾手快拉起江南退到一邊,下一秒只聽林安: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