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工廠
“老姜, ”王志鵬摸着越發锃亮的頭頂,嘩嘩抖開手裏的分析報告,“槍.擊現場提取到的腳印長24.1厘米, 減去鞋子內外差和放餘量,推測身高155左右,現場有多處滑倒痕跡, 壓倒了19根苞米杆,這人心理素質不行呀, 放完槍連滾帶爬跑的。另外,這人用的子.彈和馬偉用的一樣,由此得出, 嫌疑人系女性、初犯的可能性大。報告完畢,還有我事沒?沒事我去給我兒子開家長會了。”
姜北揮手放他走, 老王生怕姜北又留他,腳底抹油開溜。
“技偵那邊呢?”
馬偉死了,還留了個寶貴的財産——手機,昨晚技偵恢複數據恢複到天亮。
“馬偉生前最後一通通話在昨晚22點29分, 通話時長1分23秒, 是個未實名手機卡,機主确認不了。”
姜北翻看通話名單, 這個191開頭的號碼半月內與馬偉有過多次通話,和他自己整理的時間線一對比,馬偉分別在郝林濤、溫洪亮以及供體死亡當天與機主通過電話, 都是馬偉主動呼出,白天呼出的電話機主多數未接, 晚上才會回撥。
回撥時間點基本固定, 在晚上9點半左右, 最遲不超過十點,通話時長均在5分鐘以上,可昨晚與馬偉的那通電話不管是時間還是時長都不符合機主以往的習慣。
一分半鐘能說什麽?如果是交代馬偉換目标,也算大事了,既然如此,那告知機主幾位被害人死亡又為何要花五六分鐘?
嘭哐!
林安破門而入猶如一道閃電降臨,活吓了技偵員一大跳,同時為會議室的門捏了把汗,正是因為市局有林安這樣的人存在,幾扇門通常用個半載就能以舊換新,領導下來視察都說整體風貌好得不行。
門還在痛叫,林安已經大刀金馬地坐下了。先前姜北懷疑案發現場發現的黑.絲絨小包是輕工廠的員工偷偷縫制的,把辦公室那群找不着事幹集體拜綠袍關公的人放出去排查工廠,林安動作最快,回來的也最早。
“姜哥,我負責排查的那片區域除了正常請假的,昨晚沒有無故偷溜出去的。現在的工廠管理多嚴呀,為防止意外發生,出去辦個事還得走流程,咱們的偵查方向是不是有點沒對呀?”
姜北點點通話名單,大致說了機主與馬偉通話的情況,又道:“機主不在白天接聽電話,而是晚上回撥,很多工廠在工作時間是禁止攜帶手機的。”
林安被說服了。
案發現場讓暴雨沖毀得差不多了,線索實在不多,連那組腳印也是老王用龐大的身軀護下的,但腳印能給出的信息有限,關鍵還是在于黑.絲絨布包,且不談偵查方向對與不對,問題是現在只有這一個方向,且先死馬當活馬醫。
喜慶的電話鈴聲倏地響起,□□姐姐的《好運來》瞬間緩和了膠着的氣氛,林安沒有馬上接聽,而是祈禱了番“好運當頭”才滑動接聽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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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郁梓。喂,警花啊,你們那邊怎麽樣?哥哥不行了。”
郁梓自動忽略那句警花,直奔主題:“這邊有家工廠的女員工昨晚失蹤了,負責人不想把事鬧大,沒報警,那員工叫……叫谷晴。”
——
工業區內有多家大型輕工廠,雖說是各管各的,可擋不住各位員工躁動的春心,據說已有多對新人成功聯姻,不過半路說拜拜的占大多數。
這種人群聚集區最怕出事,不管是姑娘讓人傷了心要鬧自.殺,還是肝火甚旺的小夥子要打群架,都讓負責人傷透了腦筋,制定的管理條例不亞于管教所。
這點做得很好,但不影響工廠聘用未成年,初高中肄業的也得幹活掙錢不是?拿着張50塊錢買的□□就能混口飯吃,負責人看破不說破。
谷晴工作的那家工廠在園區最邊上,後門連着條美食街,大老遠就聞着味兒了。
工廠負責人帶刑警去了辦公室,一路都在解釋:“我不知道她是未成年,她身份證上成年了。為什麽不報警?嗐,我們這地方啥年齡段的都有,壓根不好管,再說又不是半大不細的娃娃,能出啥事,我這不是以為她出去找情哥哥了嗎。”
娃娃失蹤半天全家都得瘋,青少年、尤其是早早出來混社會又與家裏不常聯系的青少年,不失蹤個把月壓根沒人發現,林安就此問題嚴肅地批評了他。
姜北走過轉角,推開辦公室的門,等候在內的郁梓站起身叫了聲姜隊,騰個位置給他。
對面坐着谷晴的室友,也就是她在負責人概不承認員工失蹤時站出來說谷晴昨晚就跑了。
女子面露畏怯,和郁梓待一起時不顯,一見光往那兒一杵就能駭退好幾個小流氓的姜北,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別緊張,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姜北接過郁梓手裏的水杯遞給女子,“谷晴昨晚是幾點走的你還記得嗎?”
“大概9點40左右,”女子說,“我平時洗漱完也就這個時間。”
據女子說,工廠加班有加班費,最遲不超過晚9點,她經常與谷晴一起加班。對于她們這種住宿舍的員工,有專門的寝室管理條例,女子作息比較規律,9點下班回宿舍後便去洗漱,如果與馬偉通話的機主是谷晴,她回撥電話的時間倒也能避開室友。
姜北将一張照片推到女子面前:“你見過這個包嗎?”
女子一看,正是谷晴臨走前從行李箱裏取出的黑.絲絨小包:“見過,是她自己縫的。”女子忽然意識到沒對,工廠不是沒發生過員工跑路的事,但很少有警察過問:“谷晴怎麽了?她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雨夜失蹤,女生會往哪方面想姜北心裏清楚,順着她說下去,“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女子咬咬下唇,想着還是把人找到重要,“這是她的私事我不該說的,她挺好看的,有些男的沒事愛鬧她,就昨晚她走後,我還聽到有個男的在喊她。”
“你知道那男的是誰嗎?”
女子搖搖頭。
“林安。”
不消姜北多說,林安立馬拎上擠一下蹦個字出來的負責人去車間找女子所說的神秘男子。
“谷晴是出事了嗎?”女子終是不放心。
“還不确定,所以要向你了解情況,”姜北問,“谷晴臨走時有告訴你她要去哪兒嗎,或者有沒有你覺得異常的行為?”
“可是她的包為什麽會在你們手裏?”女子沒跟上姜北的節奏,回過來味兒更擔心,“她沒跟我說要去哪兒,只讓我幫她應付下查寝的。”
“查寝?”
“對。”
既然還讓室友幫忙應付宿管,谷晴也不像要一走了之的人。姜北摩挲着拇指骨節:“她走時帶了什麽東西沒?”
“就一個小包和一件雨衣。”
“她平時有和你提起過其他人嗎?比如男朋友,父母,總之工廠以外的人。”
女子再次搖頭,只說:“她性子挺靜的,不太愛說話,”末了又補充道,“但人挺好,男朋友……這個應該沒有。”
姜北:“這麽多人追她也沒談男朋友?”
“啊?”女子認為這問題太過私人了,雖說該配合警方調查,但也不想把朋友的個人問題往外說。
“別誤會,詢問內容會保密,任何小事都可能成為案件的突破點,希望你能積極配合。”
姜北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吊着張驢臉也能輪換七十二種語氣,對老奸巨猾的嫌疑人和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明顯區別,沉穩有力的聲線讓人倍感靠譜。
女子放寬了心,說:“其實我感覺她對男的挺反感的,可能是煩她的人太多,有種排斥心理,我也說不清,反正我很少見她和男的說話。”
姜北琢磨着,正巧林安推門進來,身後跟了個面黃肌瘦的小青年,一雙眼透着迷茫,像隔壁災難片的群演誤入了警匪片片場。
小青年是谷晴的追求者之一,他聲稱自己對谷晴沒歪心思,是正八二經想和她耍朋友。
“真的!”青年生怕這群人誤解他純澈的小心思,忙解釋,“那晚我追谷晴是因為下雨了,廠門又要關了,我怕她溜出去有危險,想叫她回來!”
“你追着她出去了?”
“是,”小青年搓着手,“她是從後門走的,那條美食街販子多,我追了沒多遠就找不着人了。”
姜北又問:“那你幾點回的宿舍?”
“大概十點,我室友可以作證!”
工廠負責人告訴姜北,住宿舍的員工一般來說太晚是不允許出去的,但有在外租住房子的小夫妻,21點下班後得回家,有的人會跟着溜出去,因此廠門設在23點關閉,方便那些人浪夠了回來。谷晴是21點40走的,這個點該回家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門衛會東問西問,所以谷晴鑽了狗洞。
小青年簡單交代了谷晴是往哪個方向走的,佝着背讓負責人帶回了車間,女子滿臉擔憂,拉着做記錄的郁梓問了好些問題。
姜北喝了口水,說:“能麻煩帶我們去谷晴宿舍一趟嗎?”
“可以。”女子立馬起身帶路。
女員工宿舍靠近後門,一進走廊陰森森的,白天不開燈,冗長的過道裏昏暗不明。女子摸出鑰匙開了鎖,說是兩人間,其實就擺了張高低床,中間放着桌子,靠牆立着只儲物櫃,總共十平不到,一覽無餘。
女子說:“這種兩人間一般是給夫妻提供的,不過我們廠很多夫妻在外邊住,空了幾間出來,我和谷晴就搬過來了,安靜。”
兩女孩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小雜物碼在桌面,姜北一眼看到了那只旋轉木馬音樂盒,擰動撥片,輕靈的樂聲傾洩而出。
林安伸長脖子看:“你喜歡這小玩意兒?”
“那是谷晴的,”女子正在陽臺收貼身衣物,聞言轉過頭,說,“對了,她走前就盯着音樂盒發呆。”
姜北把音樂盒放回原位:“這是她買的?”
“不知道,應該吧,她也不收別人東西。”
“這姑娘習慣挺好啊,”林安等女子收拾完,才問,“谷晴住下鋪?”
“上鋪,床底下的東西右邊是她的,灰色行李箱也是她的。”
姜北蹲下身,示意林安用執法記錄儀錄像,又要了把量衣用的尺子。
床底靠右放着幾雙鞋子,姜北一一量了,鞋子均長24.5厘米,不同款式有幾毫米的差異,但實際上鞋子就固定的幾個尺碼,十個人中有三個人是相同的。
“你記得谷晴走時穿的什麽鞋子嗎?”
“運動鞋,”女子說,“她上班穿的運動鞋,我還讓她換鞋,下雨容易濕,不過她沒換,回宿舍也沒換。”
現場的腳印也是運動鞋。
姜北拖出行李箱,許是谷晴走得急,拉鏈沒拉回去。箱子裏放着幾條裙子,上班不常穿也就收起來了,夾層放着兩張卡,女子說有張是工廠統一辦理的工資卡。
姜北手裏是張電卡,戶號磨掉了:“宿舍需要自己交電費嗎?”
“不用,用超了宿管會來收。”
姜北拍了照,轉身又看了谷晴的儲物櫃,這姑娘的身份證、錢包、水卡飯卡什麽的全在,除了手機雨衣和黑.絲絨布包沒帶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