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複勘
林安號稱全刑警支隊執行力最強的猛男, 一說幹飯扒飯都比別人扒得快,傍晚時分,他披着疾風暴雨蹿上市局大樓, 将一份資料“啪”地擲在辦公桌上。
“找到了,谷晴,女, 17周歲,兩年前就讀于XX中學, 一年前退學了,說是讀不進去要進技校,她爸媽還去學校大鬧了一番, 原因是爸媽不同意,谷晴自個兒跑了, 認為學校管理不利把孩子弄丢了。”
入學資料上的少女精致不足清純有餘,跟江南的畫出入不大,成績确實不咋的,分班分到了末班。
姜北問:“父母沒報警?”
“報了, 但十七歲的人真要跑也不好找, 時間一久便沒信了,”林安灌下大杯水, 說,“而且谷晴是她父母領養的,她一跑她媽就懷上了, 親兒子正在家張嘴等奶喝呢,對這養女的态度是愛回來不回來。聽她媽的意思, 覺得一直懷不上娃是谷晴克他們家, 不讓谷家有香火。”
領養不是想領誰就領誰, 申請提交了分到誰就是誰,有些領回去養父母不滿意,繼續造娃,親生的總比領養的香。
姜北翻看資料,十七歲的少女相當于一張白紙,來來回回就幾條信息,人跑了一年,說不定已經在哪家工廠的流水線上了,還是未成年,就業信息網和納稅信息恐怕查不到她,又是大海撈針。
林安一屁.股把自己塞進椅子,摩挲着下巴:“我找了谷晴以前的室友,說這姑娘沒啥異常的,在學校裏也挺受歡迎的,收到的包子饅頭棒棒糖啥的都會分出去,至于你說的初戀,室友是聽她說過哪班的男孩子,但屁大點娃娃也沒當回事,聽完起個哄完事,就這姑娘,能幹殺人放火的事?”
林安說的不無道理,谷晴的資料太幹淨了,年紀又小,家庭關系稱不上一團和氣,倒也不至于撕破臉皮,在同學間受歡迎,老師對她的印象也還不錯,沒有青少年犯罪的傾向。
姜北從資料中擡起頭:“郝浩川确認是這個女孩嗎?”
“确認,”林安賊兮兮一笑,“你是沒看到,那小子滿臉通紅地點了頭,看得我想起了我的初戀。哎,年少不知初戀貴,錯把少婦當成寶,我就栽在這上頭了。但僅憑這點也不能說人姑娘為了暗戀對象殺人放火。”
姜北看着頭像欄上少女清純的臉龐,突然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上學那會兒有大群女的追你,你會選擇誰?”
“嗯?”林安面色嚴肅,“為什麽要加‘如果’這個限定詞?”
“……你只用回答我的問題。”
“那肯定挑好看的啊!”林安一拍桌,“上學談戀愛誰考慮那麽多,我就挑好看的,帶出去給兄弟看倍兒有面!”
“所以說谷晴為什麽會在衆多追求者中選擇了郝浩川?”姜北像在和林安說話,又像自言自語,“更何況郝浩川連她名字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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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沒挑過別人,向來是姑娘挑他,一說是刑偵口的,相親對象拍手誇贊,随後扭頭就走,說是怕以後成寡婦不好再嫁,想找個工作危險系數不高的。他在這方面沒經驗,回答不了,幹脆說:“你問問小王八蛋呗,問他是怎麽抗住一群莺莺燕燕,為你緊守櫃門的。”
扣扣扣——
林安以為櫃門開了,一看是辦公室的門開了,警員拿着份資料進來:“姜隊,您要的複勘報告。”
“複勘?”林安一把接過遞給姜北,“供體指甲裏有馬偉的DNA,兇手都确定了還複勘現場?”
姜北嘩嘩翻開:“別墅裏養了三十幾個供體,我想看看有沒有人留下求助信號之類的,我不信三十幾個人全是自願的,半夜轉移窩點總有人會發現沒對。”
林安煞有其事地點頭,回頭看警員還站後邊:“到下班的點了你不回家?你們老王又壓榨手下了?”
“不不不,我們領導去醫務室輸液了,”警員忙擺手,“我是想跟姜隊說,有人在樓下等你,讓我問你什麽時候下班回家。”
秋來天氣變化無常,窗外的雨聲砸中姜北耳膜,二話不說拿着報告離開,十秒後回來拎走了林安。
市局安保亭,保安大爺邀江南進屋等,屋裏不暖和,四面窗戶都灌風,雨飄濕了桌面。
旺財頂着撮小辮窩在牆角,小鈴铛沒了六根清淨,也不跑外邊找小母貓了,天天睡了吃吃了睡。
江南剛要撸它,旺財胡子一動瞬間炸毛。
就是這個人上次說要割它蛋,肯定是他給警花姐姐通了信,它的蛋才慘遭毒手,這仇結大發了!
旺財趴着飛機耳,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随時準備決一死戰。大爺說它它不聽,背弓起老高。
“你知道你祖上積了多大德才把你生在市局門口嗎?還兇,”江南正兒八經地說教,“你做不了一只有編制的貓,至少也要溫和待人,你要是敢動手就是故意傷害,警隊隊長絕對會把你扔進大牢,不會踩縫紉機就每天逮一百只耗子交差。”
旺財不會逮耗子,只會對警花姐姐撒嬌讨食吃,當即洩了氣,瞅見隊長來了,更是蹿進桌子下不出來。
姜北是從“警隊隊長”開始聽的,保安大爺樂不可支,笑說旺財差點要在牢裏過了。姜北确定自己不會跟只貓過不去,在臉丢完之前,把江南揣回了車裏。
越野車是往北門郊區別墅方向開的,林安這個高亮燈泡坐後座聽江南講了一路騷話,中途問了句郝浩川初戀找着沒,接着又騷,虧得他老大含蓄內斂,不然絕對騷出天際。
別墅區住戶少,昏暗裏稀稀疏疏亮着幾盞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站崗的人見是警察來了,不消多說拉開閘門放車進去。
這已經是第三次複勘了,案發別墅裏裏外外全讓人翻了個遍,廚房那窩耗子的生父是誰都查出來了,但耗子不會說話,不知道馬偉把人拉哪兒去了。
小院未經打理,雨一下一灘泥,一踩一個坑。姜北在門檻上蹭蹭,接過林安遞來的手腳套,是兩副。
江南說這次姜北惹了個大團夥,怕他回家路上讓人端了,非要去市局接他,一下課蹬着輛共享單車直往市局沖,又莫名其妙讓姜北拉來了案發現場。而林安認為,他老大拉他來純屬是湊數,畢竟規定出外勤至少得兩名人員一起。
別墅的配電箱壞了,至今沒修,房子裏黑漆漆的,三只手電筒照不完六米挑高的大廳,只有夜風呼啦回響。地上還留着幾十床被褥,經幾天的發酵,渥出股酸臭味,風一吹滿屋飄,過道中央放着餐車,食物已發黴,鋪着層薄薄的菌絲。
姜北跨過散落的餐盤,注意到其中一只盤子倒扣在地上,油膩膩食物濺得到處都是,雞腿滾到被褥。
“有沒有一種可能,吃飯時間發生了意外,有人吓到了,把餐盤打翻了?”
“有,”江南半蹲在地上,舉着電筒從被褥照到牆角,“并且連滾帶爬地躲到了角落。”
據物業說,這房子是業主買的二手清水房,還沒裝修完就為孩子上學搬市區去了,地還是水泥地,濺上油漬擦不掉,幾個油手印從餐車往牆角方向延伸,鞋底也沾了油,角落裏留了半個不明顯的腳印。
林安叼着電筒把皮帶一緊,準備大幹一場,含糊道:“就看那位仁兄腦瓜好不好使,敢不敢在兇手眼皮子底下留線索。”
他拿下電筒,大喝一句:“開整!”
別墅下上四層樓加起來少說有五百平,領導分了區,江南負責地下室,林安動作快負責二、三樓,他自己搜一樓。
樓上堆着各種器具藥品,林安跟抄家似的哐哐扔開礙事的玩意兒,震的房板都在抖。
相比之下江南就悠然自在多了,自動忽略地下室濃重的血腥味,邁着輕緩的步伐繞手術臺一周,仿佛他是來參加畫展的,看什麽都像藝術品。
他在手術臺前立了片刻,轉身打開儲物櫃,裏頭放着手術用具,止血鉗手術刀等等,電筒一照,手術刀泛着的寒芒深得他心。
江南取下15號刀片,換上更為尖利的11號,随便薅了塊軟布包好揣包裏,繼而才開始搜查。
姜北搜查完,發現一樓與地下室的樓梯轉角處有一間保姆房,都走下來了,幹脆游到地下室入口,正好瞧見江南往衣服裏放東西。
“你拿了什麽?”
江南回神,若無其事道:“啊~你來了。”
他繞過姜北,幾步跨上樓梯推開保姆房的門,指指地:“我拿了把手術刀,已經扔了。”
保姆房30平不到,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除了睡覺的隔間,還有獨立衛生間,但大部分是操作間。馬偉一幹人把這兒當成了垃圾場,大包小包堆着些醫療垃圾,這東西不能亂扔,只能存起來統一處理,看樣子,他并未處理過,随處可見染血的紗布、用過的針頭器具等,地上赫然躺着把鋒利的手術刀。
沒有燈,姜北半張臉隐在昏暗中,是肉眼可見的冷色。
江南皺皺鼻子,張開雙臂:“真扔了,不信你搜。”
姜北伸進他的口袋,沒有,又沿腰摸了一圈,江南頓時瑟縮:“輕點,好癢,小心,這裏面全是醫療垃圾,能不摸了嗎?”
姜北搜.身手法專業,可江南耐不住癢,連着退了幾步,從牆根挪到門框,腳跟一碰,門“嘭”地關攏,後背直接抵到門板上。
這環境實在不是壁咚的好地方,看在姜北第一次“壁咚”他的份上,江南十分乖巧,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姜北卻不動了,黑瞳緊盯門板。
他的身高在人群中算拔高,但在泡牛奶裏長大的江南面前還是差了一小截,江南嗅着跟自己一樣的清爽發香,疑惑道:“怎麽了?”
姜北用行動告訴他什麽是工作中的男人對戀愛無感,推開江南拿電筒一照:“門板上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