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初戀
蔣昆, 冒險送出貨後被協警困在了北門,他以為等幾天協警撤了就能跑了,在北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黑旅館避風頭, 不料遇上查房,旅館老板為了不罰款,主動帶民警抓人, 最終在進站口将蔣昆抓捕歸案,立馬拉回了市局。
經數天的整理分析, 挖出一條聳人聽聞的利益鏈,後又經歷了供體死亡,總之沒一件好事, 蔣昆一被抓,簡直大振人心, 比打管雞血還管用。
蔣昆進過宮,知道條子不會着急審問,先不給水不給吃的晾幾個小時,說是能瓦解心理防線。但他是何人, 經他手的人體髒器沒一百也有八十, 絲毫不懼,正悠哉游哉地盤紫檀手串。
審訊室單向玻璃外, 楊朝收回目光,低頭看手裏的資料:“經彙總,蔣昆名下幾個賬戶的資金進出高達千萬, 到他手裏的錢有百萬不止,注冊了一家公司做掩護, 其中經常彙款的幾個賬戶也是皮包公司的對公賬戶, 注冊地正在查, 推測是別的‘供貨商’。”
姜北聽完推門進去,耍了大波瞎操作的蔣昆此刻就坐他對面。意外的,這人很年輕,資料上29歲,面相像剛出大學校園的應屆生,長相清秀,脖子手腕上挂着些不知所謂的珠串,根根油光水亮,胸口吊着塊佛牌,就成色來看,他這一身玩意兒少說值幾萬。
姜北的開場算柔和:“你信佛?”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信。”蔣昆聲線平穩,“警官,請問我犯了什麽罪?”
姜北向後一招手,民警進來收走了蔣昆所有花裏胡哨的裝飾品,可這人還是沒個人樣。
“有人指控你倒賣人體器官非法獲利。”
蔣昆漫不經心地向後一靠,“嗨”地一聲:“那是他們自願的,一個要錢願賣,一個要命願買,生命是平等的,我們不能阻止那些想要維持生計的和渴望活下去的人們自救,我只是牽線搭橋。”
這番詭論引得書記員都忍不住擡頭看他一眼,無聲嘆口氣。
蔣昆不着急給自己辯解,打算彙報他的戰績,比方說有多少患者經他介紹活了下來,有多少供體拿了錢交水電氣房租。姜北不與他浪費口舌,直截了當道:“你和馬偉的交易細節是什麽?”
蔣昆還是副吊兒郎當的樣:“拿錢替人辦事呗。”
“具體指什麽事?”
蔣昆明白自己做的事真判下來也不過幾年,也猜到範成彬那個二百五會供出他,狡辯反而對他不利。
他看眼對面牆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提示語,說:“他讓我幫忙安排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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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支着長腿,肩膀放松,頗有商界大佬商業談判那味兒:“那你是怎麽聯系上受體的?靠自己的人脈?”
“不是,”蔣昆答道,“是馬偉介紹給我的。”
“他沒說為什麽要介紹‘客戶’給你?”
蔣昆說:“簡單提了一嘴,大概就是有人找他幫忙,嗐,你們肯定查到了些東西,我就直說了,他要求給那小弟弟做手術,又嫌麻煩,讓我處理下,答應事後給我錢。”
姜北問:“他答應給你多少?”
蔣昆比了個手勢,不消說,單位為百萬。
“這麽大一筆錢你沒覺得奇怪?”
“當然,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誰肚裏沒點兒花花腸子?”蔣昆笑道,“不過他說我只管手術的事,其他的不用管,這跟我以前做的一樣,我就答應了,不過——”
姜北疑道:“不過?”
蔣昆不習慣手上沒珠串盤,手铐也要盤上一會兒:“我讓範成彬接小弟弟到醫院後,馬偉突然給我來了消息,讓我确認一個姓溫的死沒死,那時我才發現我被馬偉坑了。”
姜北思忖須臾,果然是千年的狐貍,一坑連着一坑:“馬偉事先沒告訴你,你接到受體後得知這事,可那時你已經沒別的選擇了,不管受體家屬會報警,你又不想出面,所以讓受體家屬去市醫院确認?”
蔣昆“唔”了聲:“我只負責手術事宜,其餘的事我沒參與,”他再次看向“坦白從寬”四個大字,“警官,馬偉還欠我錢,但他跑了,我也不要了,我願意配合你們逮捕馬偉。”
有錢時大家是兄弟,是合作夥伴,沒錢就是擋箭牌免死令,這條利益線上的人無非是表面和諧暗地算計。蔣昆要是能把心思用在正途上,沒準已是個成功人士了。
姜北:“你知道馬偉一夥人去哪兒了嗎,或者他們有沒有別的窩點?”
蔣昆誠實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和他合作不久,了解不深。”
姜北又問:“是誰讓馬偉幫忙的?”
“唔~”蔣昆停下盤手铐的動作,沉吟着,“我不知道,買賣雙方不見面是規矩,但我取貨那晚馬偉讓我抓緊時間,囑咐我收貨拍照,估計是為了穩住我,說什麽‘辦好了小娘們立馬給錢’。”
“小娘們?”
“馬偉那年紀,三十歲以下的姑娘統稱小娘們,三十歲以上的叫老娘們,他都這麽叫,還說老娘們才有滋有味。”
——之前只是猜測,現在可以确定對方是個三十歲以下的女性。
姜北示意書記員把這句渾話也記上,轉而問蔣昆:“馬偉有具體給你說過‘小娘們’是什麽人嗎?”
“他哪能跟我說,”蔣昆輕笑一聲,“手術時間提前,我琢磨着是出了事,果不其然出來就遇上排查,他也是怕我半道撤退才說這話安慰我,結果他又坑我,回去找他的時候人已經跑了。警官,我能問一下出什麽事了嗎?”
姜北手肘擱在桌沿,沉聲道:“供體去世了。”
“那我現在是提供線索幫你們抓在逃殺人犯?”蔣昆眼睛一亮,似乎是感覺自己的刑期噔噔往下掉,“我一定好好配合調查。”
姜北:“你認識郝林濤嗎?”
“郝林濤?不認識,”蔣昆頓了頓,又說,“這姓跟那小弟弟一樣,是他老子?”
姜北不答反問:“你沒跟受體家屬聯系?”
“聯系啊,但小弟弟不就一個老母親嗎?她連手機都不會用,跟她聯系沒用,我是和小弟弟聊的。”
“這麽說你沒和受體父親聯系過?”
“沒有,”蔣昆十分真誠,“都進這地方了,你們也把我扒幹淨了,我沒必要說假話。”
如果蔣昆的話不假,他的确只負責接送受體安排手術,那郝林濤開車撞人是從馬偉那兒接的命令。
姜北看眼書記員做的記錄,站起身松松肩膀,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楊朝,囑咐他守着蔣昆交代出其他“供貨商”以及銷售模式客戶來源等等。
組織販賣人體器官在刑事案件中并不常見,但不代表吃人血饅頭的人少,最主要原因是因為買賣雙方在交易中并不認為自己是受害人。有些罪犯團夥會給供體洗腦,說什麽救人積德又能拿錢,不出大問題供體不會選擇報警,受體更不用說了。販賣器官不像販毒,人們談毒色變,小學生都知道犯法,可一說起器官交易,有人甚至會認為是你情我願,公平交易。
刑警隊大辦公室,林安在外忙了大半天,聽說抓到蔣昆了,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沒想到已經審上了,轉身哺喂小崽子去了。
“中午吃什麽?每人标準20啊。”
林安摳門天下皆知,衆人也沒說啥,但總有有意見的,半開玩笑地打趣:“咋又降了,我要上奏,老大!林安貪污,我強烈要求換個媽媽,咱們絕對不是他親生的!”
“大家都沒說話就你話多,”林安虛虛地揮個巴掌,“上個案子嫌疑人嗝屁兒了,津貼沒批下來,再說,技術隊那群老爺子不哄好,誰給你加班加點出報告?人家那兒各分局遞上來的檢驗申請都堆成山了,插隊全靠我刷臉又刷卡,孩兒太不懂事了,退下!姜哥你吃什麽?”
姜北倚在打印機旁,看他們吵吵鬧鬧,心思卻不在用餐費用上,在想團隊中總有一個意見相左的,那馬偉手裏的三十幾個供體全是自願賣腎嗎?只要有一個反悔了,腦袋瓜稍微聰明點,可能就會向外界發出求助信號,成年人不會像孩子那樣半點反抗不做。
衆人向林安報了菜名,林安統統記下,擡頭又問:“警花,你吃啥?”
郁梓從抽屜拿出保溫袋,日式便當盒裏裝着精致的餐食,三葷一素營養均衡:“不用,我帶了飯,微波爐熱熱大家一起吃吧。”
“那行,”林安将視線投向姜北,“姜哥你呢?”
姜北摁下打印鍵,機器嘎吱嘎吱地吐紙:“我也不用。”
“帶飯了,小王八蛋飯又做多了?那能不能讓他再多做點,”林安一臉狗腿,“就上回你帶來的啥湯,多加碗水的事!”
“不能,”姜北的語氣聽不出半點不滿,“他要是知道你叫他小王八蛋,大概會拿你炖湯。”
林安:“……”
此話有理。
旁邊熱飯的郁梓沒忍住笑出了聲,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叫她姐姐的青年,餘光瞥見一抹白飄到地上,回神彎腰撿起:“老大,東西打印出來了。”
姜北拿過打印紙,上面是個少女的臉。上次江南畫完郝浩川的初戀後,他用手機拍了一張,好歹算條線索。
林安伸長脖子看:“姜哥你換口味了?這姑娘比小王八蛋瞧着順眼多了。”
姜北不解釋,轉身回了隊長辦公室,作為姜北的唯粉,林安屁颠屁颠地攆上去,對他家老大的終身大事很是關心。
不料姜北搶先開口:“郝浩川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話題轉得太突兀,林安怔了會兒,說:“他們家啊,祖傳的農民,年輕一輩中倒是有外出務工做生意的,但算不上有錢,況且跟郝浩川隔了幾輩,壓根不親,提人名字都要想半天那種。”
姜北将打印紙推到他面前:“那去郝浩川學校問問這個人。”
“誰?”林安一看,不就是他老大的新目标嗎?少女臉上還挂着些許嬰兒肥,沒準還是個未成年,“姜哥,要不咱們換個人,未成年不行,仔細想想小王八蛋也挺好的,至少找不到比他好看的!”
姜北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蔣昆交代,雇主可能是個三十歲以下的女性,除了親戚,不排除老師校友。”
林安“哦”地一聲:“那這人是誰?”
“郝浩川的初戀。”
林安精神一振:“我要去告訴小袁,他猜的狗血劇情照進現實了,他們幾個打了賭,為了一百塊錢卯足了勁兒,小袁這會兒還在學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