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悸動
啪——
燈一開客廳瞬間明亮, 髒西西從貓窩蹿出頭,一看是它爸回來了,喵喵叫着跑去蹭姜北褲腿。
姜北撈起它放掌心, 去陽臺查看食盆,自動投食器裏有不少貓糧,至于罐頭羊奶粉是沒有的, 江南壓根沒回來喂貓。
髒西西手腳并用,非要爬上姜北肩膀給它爸告狀, 兩腳獸不僅虐貓,還半夜不歸家。
姜北拿了貓條,蹲地上讓貓跳下來, 髒西西一看有吃的,把不着家的兩腳獸抛到了外太空, 伸長脖子等待投喂。
大門方向傳來輸入密碼的聲音,江南抱着大包東西,未來一星期的夥食全在他懷裏。
姜北看也不看他,專心喂貓:“桌上有姜湯, 老王讓我給你帶的。”
“給我的?我不習慣他對我這麽好。”話雖這樣說, 江南還是仰頭把湯喝盡了,辛香感沿着食道直達胃裏, 全身都暖了起來。
喝完江南将買回來的食材分門別類碼進冰箱,最後從購物袋裏掏出兩個不鏽鋼盆,砰砰扔地上。
許是不鏽鋼材質太過晃眼, 姜北擡起頭,就眼神來看是想把盆敲江南腦袋上去的。
“商場發短信給我, 說他們的積分制變了, 一萬積分可以換兩個盆, ”江南極力解釋,“你上次讓市場監管查他們,我不能讓你的努力白費,盆給髒西西用,一個裝水一個裝貓糧。”
這安排得明明白白,但髒西西毫不領情,白送的哪有電動的香,它不想守着倆破盆等不負責的兩腳獸喂食,還是它爸手裏的貓條好吃。
一萬積分換來的盆不僅髒西西看不上,連姜北也用腳尖把盆撥開了。江南感覺遭到了嫌棄,扭頭就走,掏出畫本癱沙發上沙沙地畫着什麽。
姜北一聽這聲沒對——曾經江南看了部《泰坦尼克號》,要學jack畫rose,姜北自然不同意,這人死不要臉,事後悄悄畫,最後那幅出神入化的絕世神作葬身在了燃氣竈上。
“你畫什麽?”
“你,”江南稍稍分了點目光給姜北,像羽毛般輕柔地掠過,“繪畫是種最古老的記錄方式,後來被文字所替代。在沒有照相機的時代,又用來定格那些美好的瞬間,随着科技的發展,人們随手一拍便能将‘美好’永久保存,但繪畫依舊存在,還被搬上了課堂,因為它不僅是心鏡的表達,也可以作為感情的發洩。我每落下一筆,對方的骨骼、細紋,甚至投在睫毛下鼻翼旁微微晃動的光影,都會在我腦海中放大放慢,我傾注了所有的專注力,因為只有我足夠愛它,它才能活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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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深吸口氣,“如果你是在怪我上次燒了你的畫可以直說,不必從盤古開天開始扯。”
江南不吭聲。
姜北問他:“你畫石膏像時也會有這種感覺嗎?”
江南手一頓,眼裏直白赤.裸又半帶撩.撥的愛意越過千山萬水直達姜北眸底:“不,我只對你有感覺。”
“那我希望你正常點。”
“好的大哥。”江南坐起身,沙發跟着陷進去。
他撕下一頁畫紙放茶幾上,姜北喂完貓,幾步走過去拿起他的神作看,紙上只有簡單的幾根線條,勾勒出貓咪憨态可掬的輪廓,姜北蹲一旁拿着食物喂貓,一派歲月靜好。
“這次還燒嗎?”江南拍拍沙發,“坐。”
秋夜漸涼,髒西西吃飽喝足後要爬人身上取暖,它早挑好地方了,它爸的大腿一看就很溫暖,還沒起跳,兩腳獸雷彈大的腦袋搶先占了它的地兒。髒西西好生憤怒,報複性地跳兩腳獸肚子上,打算壓死他。
兩腳獸的肚子一點也不軟,對它的攻擊毫無反應,但挺暖和,髒西西決定将個爛就,先在這兒躺會兒,貓貓報仇十年不晚。
江南身上窩了只小貓,姜北腿上枕了只大貓,一樣懶懶的,小貓搖尾巴,大貓晃腳丫。
江南躺着也沒歇,舉着畫本沙沙地畫,小指沾了鉛筆灰。
“你又畫什麽?”
“初戀。”江南說。
“你的初戀?”
“我的初戀獻給燃氣竈了,”那畫不是速寫,是江南花了幾小時畫的素描,姜北睡醒就給燒了,心中難免不暢快,“我畫郝浩川的初戀。”
姜北品着“初戀”這個詞,像酸甜的葡萄,跟燃氣竈實在不搭:“你去找了郝浩川?”
“嗯,因為我看了邱星冉留的資料,發現她和郝浩川是同一所中學,但也不排除資料是假的,畢竟我在學校裏沒有找到邱星冉這個人,”江南手上動作不停,也沒擡眼,“我又去醫院找了郝浩川,想問他些事情。”
姜北将江南稍長的頭發捋到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你就這麽懷疑邱星冉?”
“不然我想不通郝林濤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找到幸福梅林,他比警方的動作還快。”
幾番琢磨,姜北選擇相信江南大學的成績單,但理智告訴他,分析不可能完全正确,還是得靠大量的摸排走訪,實踐始終是高于理論的。
“郝浩川和你說了什麽,初戀?”
江南用筆抵着下巴:“說有人暗戀他,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想根據他的描述把女孩畫出來。”
刑事肖像繪畫的運用可追溯到古代,那會兒沒照片,發懸賞公告全靠畫,他媽認不認識暫且不論。沿用至今對畫師的要求也高了許多,畢竟不同于在畫室畫畫,刑事繪畫是要畫出別人記憶中的人,多少有出入,與犯罪心理分析一樣,在案件偵破中只做參考。
姜北說:“你事先代入了邱星冉,畫不好的。”
江南撕掉一頁紙:“所以這張廢了。郝浩川說想看看那個女孩子,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得幫青春期少年完成心願。”
“郝浩川能記清她的長相嗎?”
江南送他個“老男人不解風情”的眼神:“你不懂,校園是最容易萌生春心的地方,明亮的教室、陽光、香樟,幹淨的環境下會催生出純粹的感情,談不上愛不愛情的,總之是比較深刻的。郝浩川見過的同學不多,稍作引導他就能記起來,難道你不記得你的初戀嗎?”
這問題難倒姜北了,他的初戀是語數外物理化,到了大學是刑事訴訟法和刑事偵查學,工作後是各位嫌疑人,你跑我追,你插翅難飛,可謂愛得深沉。
這些倒是記憶深刻。
江南畫得專注,沒糾結這個問題,髒西西在他肚子上翻了個身他也一動沒動,這不符合他往日刨根問底的作風。
姜北以為他在等回答,還在想,半晌後道:“我的初戀……”
“嗯?”江南挪開畫本盯着他,“不想說可以不說。”
姜北充耳不聞,把後半句補全了:“——是我的祖國。”
“哈?”江南贊道,“你很有眼光。”
話題結束的措不及防,江南接着畫畫,畫筆的沙沙聲和貓的呼嚕在姜北耳邊盤旋。
安寧的環境中,姜北騰出腦子回想在他幾十年的人生中有什麽事是值得悸動的——拿到大學通知書?那是意料之內;第一次抓到嫌疑人?那是激動;幾年前市局來了個膚白貌美身材好的女實習生?不,他不喜歡那一挂的。
再往前推,他的中學時光,額……他只想拿全校第一,戀愛影響他答題的速度。那換個校園呢,換成開着山茶花的校園。
演講臺下的人說:“我要當警察,然後保護警察。”
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
“那等你進到市局再告訴我。”
“好。”
十二月很冷,有風,山茶花香和少年的聲音是從同一個方向來的,姜北其實沒什麽感覺,就像大人聽小孩說“長大了我要給你買大別墅大車子”,只當時暖了一下,并未當真。
承諾向來不值錢,更何況少年只說了一個“好”字,也就是這個字讓他花費了五年的時光,履行了他的承諾,他出現的那一刻就硬生生把當年一秒鐘的悸動延長至了兩百六十二萬八千秒。
姜北喃喃道:“……還有山茶花。”
溫熱的唇無征無兆地印上來,熟悉的牛奶味慢慢浸潤他的舌尖。
江南撐着腰,由下至上吻住他的整個青春。髒西西被動作驚醒了,一看兩腳獸又在欺負它爸,誓死要收拾他一頓,匍匐着身子準備憋個大招。
“喵!”
髒西西眼前一黑,是兩腳獸的手握住了它拳頭大的腦袋,髒西西不甘心,怎麽可以欺負貓,前爪死命地扒撓那只手。
“嘶~”江南疼得洩了聲,低頭一看,這小東西個頭不大倒夠野,拿出魚死網破的架勢奮力抵抗,手一松開又立馬洩了氣,跑它爸大腿邊蜷成一團,委委屈屈求安慰。
“寵物店的店員說它多大了?”江南問。
“五個月。”
“哦,再過兩三個月就能絕育了。”
“喵?”
髒西西瞬間警覺,也不裝乖了,四條腿撒開跑,尾巴緊緊護住小鈴铛,鑽進卧室床底不出來了。
江南先前看中了市局旺財的小鈴铛,讓警花姐姐搶了先,再見時旺財已成了公公,不想戀愛光想吃,成功增重3斤,這回說什麽也要親自把髒西西送上手術臺。
江南暗罵一句“逆子”,枕回姜北腿上繼續畫畫。
“還沒畫完?”
“馬上。”江南唰唰落下幾筆,将畫本遞給姜北。
這畫是要送給郝浩川的,跟正兒八經的刑事繪畫不同,江南作了些美化,加了表情擦亮了眼睛。
——少女生了雙杏眼,鼻子圓鈍可愛,臉頰飽滿,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勝在有靈氣,是校園裏受歡迎的類型。
姜北晃晃畫本:“你看她像邱星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