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掮客
市局刑警支隊大辦公室裏飯香四溢, 天仙來了沒兩天,各位單身男士原形畢露,甚至有把郁梓拉入糙人陣營的趨勢。
郁梓小口咬着雞排, 左手拿着紙,方便随時擦。
“你那樣吃得吃到啥時候?我教你怎麽吃肉。”只見某位刑警往嘴裏塞了個雞腿,吐出來只剩骨頭, 這絕技,衆人十分捧場, 爆出一陣喝彩。
郁梓:“…………”
嘭——
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宋副局拿着資料進來,憑一己之力把火熱的氣氛拉至冰點。
“姜北呢?”宋副局找了一圈, 沒找着人,“他給我拉了一車醫生回來, 他人呢?”
衆人集體搖頭。
“看看你們,上個案子破了是不是就輕松了?隊長去哪兒了都不知道,”宋副局教訓道,“跟你們隊長學學, 沒案子就去找, 這不又找着個人體器官買賣案嗎,光醫生就抓了五六個, 後面肯定還有‘供貨商’,少說能抓十來個,這個月的任務幹這一票就夠了。不愧是我和老許教出來的徒弟, 誠不欺我!”
宋副局句句在誇人,臉色卻黑的可以, 在場的人不敢吭聲。
“愣着幹嘛?審訊室裏的醫生不審了?”宋副局看向角落, “林安, 去把人審了。”
林安吞下一口老壇酸菜牛肉面,說:“可是姜哥叫我去仁心——”
“24小時黃金審訊期懂不懂?”
“哦。”
幾個涉案醫生抽空了刑警支隊辦公室,各刑警将拿到的供述交叉比對,硬是沒發現破綻,那群醫生不愧是合作已久的夥伴,老早就串好供了。
審訊室裏的範成彬剛松一口氣,又有人進來,大刀金馬地坐他對面。範成彬快哭了,整個雙下巴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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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例行詢問:“姓名年齡?”
“範範範成彬,37歲。”
“職業?”
“仁心醫院腎腎內科主治醫師。”
“你的患者說你夥同同事非法移植人體器官,有這事嗎?”林安問。
範成彬一口否認:“沒……沒有,他瞎說的,不信你去看,他身上連刀口也沒有,咋移植呀?再說了,器官配型有多難,大家都知道,我……我沒有幹過這事。”
範成彬的膽兒跟他的體型成反比,林安問一句他抖一下,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患者身上沒刀口是因為還沒到手術時間,這不是你狡辯的理由!”林安說,“配型是難,按規定,只能從血親、夫妻、死刑犯或者腦死亡患者身上摘取器官,就這還得走大堆手續呢。可你的患者說,你們在沒走任何手續的情況下答應他五天後實施移植手術,期間帶他去做了配型,我問你,供體哪兒來的?”
“沒有這事,”範成彬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他…他瞎說的。”
林安不與他多說,從民警手裏接過資料:“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打死不認就沒事了,當我們吃素的?技術人員調取了你名下賬戶的流水,除去正常收入,近一年來有将近50萬的不明資金彙入你名下的附屬卡。另外,技術人員查了你的通訊記錄,兩天前,有位網名叫‘朵朵菊花開’的人給你的微信小號發了條消息,問你接到患者了嗎?你的回複是‘接到了,錢和腰子準備好’,對方沒有回複,直到今早才給你發了句‘五天後手術’,看樣子你還不是初犯,你還想怎麽狡辯?供體是不是由‘菊花’提供的?”
“……”範成彬擰巴着一張臉,嗫嚅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話,眼睛四處瞟,就是不敢看林安。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林安敲着桌子,“有聊天記錄你就別想從這個門出去,老實供出同夥還能争取寬大處理,你不想等蹲完號子出來聽你兒子叫別人爸爸吧?”
聽得這一句,範成彬倏地收回四下游移的目光,定在林安臉上:“……坦白真的可以從寬處理嗎?”
據範成彬供述,“朵朵菊花開”名叫蔣昆,真實性待考證,年齡不詳。一年前在某醫院腎內科找到範成彬,說有一臺移植手術,做完就能拿幾萬塊錢。
範成彬雖心有顧慮,但一想到兒子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家裏的老人心疼寶貝孫子,非要送學費生活費高昂的私立幼兒園去,天天擱範成彬耳朵邊念叨,索性心一橫,接受了蔣昆的提議。
那次合作很愉快,術後蔣昆按照約定支付了三萬元出場費給範成彬,大概一個月後,蔣昆再次找上範成彬,說需要一個手術團隊,并表達長期合作的意願。範成彬吃了回甜頭,況且沒人找他麻煩,膽子便大了些,在蔣昆的指導下,拉了同醫院的外科醫生、麻醉醫師及護理人員入夥,和蔣昆達成了長期合作。
聽完,林安真想一巴掌拍醒眼前這個見錢眼開的黑心醫生,所幸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阻止了他:“蔣昆在你們的團夥中是什麽角色?僅僅是組織手術?”
“他是掮客,”範成彬擦擦額頭上的汗,說,“他負責聯系‘供貨商’和‘客戶’,也就是供、受體。配型完成後會将受體的聯系方式給我,轉到指定醫院等待手術。”
林安:“那供體呢?”
“那是‘供貨商’的事,”範成彬為争取寬大處理早日和家人團聚,把知道的事全往外倒,“蔣昆作為掮客是要吃差價的,不可能讓買賣雙方見面,我們只負責受體,其他的全是他在勾兌。我聽他說,他認識很多圈養供體的‘供貨商’,又在垃圾網站發布消息或者從認識的醫生那兒找需要器官移植的客戶,再跟‘供貨商’對接。”
“‘供貨商’先給出一個價格,比如90萬,其中包含醫生的出場費,蔣昆就和客戶談100萬,中間的差價就是他的,他還克扣我的出場費。談好價格後客戶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交易開始,接下來就是異地配型,期間蔣昆會讓我去接受體,帶人做配型檢查,配好後等待手術。”
林安真是開了眼界,之前不是沒辦過人體器官買賣的案子,所以一抓到醫生就知道後面還藏着大群妖魔鬼怪。但那些案件中是沒有所謂的掮客的,圈養供體、組織手術團隊、在垃圾網站上找客戶全由組織者包幹,抓到一個就能一網打盡。
然而這起案件中有個兩頭吃的掮客,簡言之,蔣昆為利益最大化,不讓買賣雙方見面,負責手術的醫生——範成彬除了見過受體,壓根不知道“供貨商”和供體是誰,說直白點,抓他沒用,得抓到蔣昆才能找到圈養供體賣出器官的犯罪分子。
林安問:“‘供貨商’為什麽不直接和你對接?這樣他可以賺更多的錢。”
範成彬哂道:“嗐!跟我對接那不一鍋端了嗎?找中介保險,警察一層層查下去費時又費力,這期間他們早跑了。”
林安:“…………”
別的不說,警方的偵破手段愈發老辣先進,犯罪分子也更加狡猾,有段時間沒碰着這種案子,掮客都整出來了。
“那個警官,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範成彬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問,“您看能減刑嗎?我老婆要是知道我幹這事,肯定帶我兒子改嫁,那婆娘老兇了,您能不能給我老婆說一聲,說我……我表現還可以,讓她別改嫁?”
“你老婆兇你還敢幹這事,早幹嘛去了?!我看你是沒遇着更兇的,”林安睨他一眼,又問,“郝浩川也是蔣昆介紹給你的?”
範成彬點點頭:“是,是。”
“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範成彬:“就和平時一樣呀,讓我接到人帶去做檢查。”
林安盯着他。
範成彬一看這眼神,就知道事還沒完,又擰巴着臉,絞盡腦汁地想,最後說:“真就這麽多了!我沒見過供體,‘供貨商’是蔣昆在聯系,我要是認識‘供貨商’,蔣昆還有機會扣我出場費?哦,說到這兒,這次的出場費蔣昆給得很高,這算有用信息嗎,能再減兩年刑不?”
這是法官的事,林安沒跟他多扯,直接問:“這次蔣昆答應給你多少?”
範成彬比了個“15”:“平時都是兩到五萬,輔助醫生拿得更少,但這次蔣昆開口就說給我十五萬,聊天記錄上有,他還有個小號,叫‘富貴牡丹’。”
這大媽味兒十足的網名,林安竟給看漏了,趕忙翻看技偵給的調查資料。‘富貴牡丹’在今早沒頭沒尾地給範成彬發了個“15”,範成彬回了個問號,又問“這麽多?不會有什麽問題吧”?“富貴牡丹”沒說話,轉而用“朵朵菊花開”的號作了回複,說“有事你我不擔,幹就是”!
林安兀自琢磨。
——為什麽蔣昆說他和範成彬不擔責任?八十歲的老太都知道倒賣器官違法,蔣昆腦袋被驢踢了也說不出這話,顯然他說的“事”不是指倒賣器官,而是別的。他不擔責任的前提是他沒參與這事,只是看在錢的面子上操老本行,警方找到他也只能就倒賣器官這事問他的罪,範成彬一群人更不用說了,只負責做手術。
“你能聯系上蔣昆嗎?”
範成彬搖搖頭:“他讓我不要主動聯系他,都是他有事聯系我,要我現在給他發消息嗎?”
“那不用了,你主動聯系他不就知道出問題了嗎?”林安擺手道,“你倆會碰頭嗎?”
“碰頭?”範成彬面露揶揄,“蔣昆摳得要死,為節約成本啥事都自己幹,連‘貨’也是自己送。”
“這麽說手術時他會來給你送‘貨’?”
“是。”
林安犯了難,目前蔣昆是唯一和“供貨商”有聯系的人,讓範成彬給蔣昆發消息吧,會打草驚蛇,沒準和“供貨商”一道跑了,等蔣昆來送“貨”時再抓捕吧,供體的腎已經沒了。
蔣昆作為掮客,相當于一道保險,不論哪頭被抓,他都能把消息傳給另一方幫助逃跑,他被抓,兩方的人能發現異常,抓緊時間跑。供貨商、掮客、手術團隊之間形成了一個緊密的環,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其餘的人聞風而動。
犯罪分子的招兒層出不窮,把“方法總比困難多”這話運用到了極致。
——
另一邊,仁心醫院。
趕來的民警扮成醫生輪流守在郝浩川的病房外,醫生被抓的消息已經封鎖,盡量不驚動背後的“供貨商”和掮客。
彭小慧出神地望着門外的人,她不關心前面有什麽事等着她,只在乎兒子能不能正常手術。
姜北接到林安的電話,眉頭緊蹙,顯然也是沒想到這個犯罪團夥之間還隔着一個掮客。
“查一下給範成彬彙款的賬戶信息,蔣昆收了‘客戶’的錢,必然會扣除差價後把錢轉給‘供貨商’,幾十上百萬的數額不會次次都用現金交易。”
林安:“姜哥你說對了,蔣昆是個老油條,這邊技偵經偵正在查,給範成彬彙款的賬戶的确是蔣昆的,但他絲毫不避諱警方發現他倒賣器官賺差價,什麽錢都往同一個賬戶轉,單是彙入款記錄就有幾百條,轉賬記錄更多,這還沒查完,咱們一條一條的篩查能查到下月去,他明顯是想給警方增加調查難度!靠,這什麽人?”
姜北掐着眉心:“有最近的消費記錄嗎,或者有沒有提取過大額款項?”
“沒有,”林安說,“這賬戶只用于大額消費,平時買個包子啥的用不着這張卡,也沒有取錢,看來是沒發現出了問題。”
“繼續觀察這個賬戶,有異動馬上上報,”姜北囑咐道,“另外去開戶行找銀行櫃員,讓他們配合一下,以銀行的名義給蔣昆打電話,一接通讓技偵查基站位置。”
挂了電話,江南和楊朝正好扶着魂不守舍的彭小慧出來,婦人一見姜北,掙脫攙着她的手,上前去拉住姜北的衣角,一遍遍地問她兒子還能不能做手術?
“阿姨,您知道做手術有多危險嗎?”楊朝硬邦邦地提醒,“專門圈養供體的人以幾萬的價格從供體那兒買器官,倒了幾手後到你們面前價格翻十倍到幾十倍不等,手術完沒有售後,出現排斥反應沒人管,人家收完錢也不會再理您。”
話糙理不糙,組織者從網上招募供體,體檢合格後由專人照理,等配好型便帶人去黑診所做摘取手術,醒來後得到幾萬塊拍拍屁股走人,身體出了問題找不着人,受體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幾年前大家開玩笑說的賣腎買手機并不是聳人聽聞。
彭小慧掩面而泣,她無法眼睜睜看着獨生子去死,她等了太久了,等不來一個結果,兒子卻每況愈下,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願意一試。
幾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彭小慧的抽噎沒停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着姜北不放,她認為只要姜北一聲令下,五天後郝浩川就能做移植手術。
林安有事來不了,宋副局派了他的心腹楊朝過來,這會兒正拿着詢問記錄本與江南眼瞪眼,視線觸碰撞出火花。
姜北沒管他倆,也沒叫江南回避,安撫完彭小慧才問:“阿姨,您在市醫院看到溫洪亮死後,把消息傳給了誰?您想好再說,現在您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會記錄在案。”
彭小慧重重地抽吸一聲:“……我不曉得,我真的不曉得。”
“沒事,您慢慢想。”
詢問彭小慧有一定難度,這個農村婦女什麽都不懂,對方說什麽她就信,她說的話得逐個摳字才能找出有用信息。
彭小慧抹一把眼淚,緩聲開口:“我不曉得他是哪個,那天郝林濤來看川川,喊川川加了個人,說是醫生。我也搞不懂,後頭郝林濤出了事,川川就說那個醫生給他發消息,問姓溫的死沒死,死了才可以做手術,我是因為這個才去市醫院的。不關川川的事,他啥子都不曉得”
姜北問:“所以您回來後就讓您兒子把溫洪亮去世的事告訴了‘醫生’?”
彭小慧點點頭。
“我能看一下聊天記錄嗎?”
聞言,彭小慧從布包裏拿出兒子的智能手機,屏保是母子倆的合照,少年笑得很明媚,跟如今的模樣是天囊之別。彭小慧解開密碼鎖後就不會了,迷茫地看向姜北。
姜北接過手機,查看了所有聊天軟件,郝浩川的社交圈很幹淨,Q.Q和微信只有幾十個聯系人,個個有備注,大部分是老師同學和親戚,只有一位沒有備注,叫“朵朵菊花開”——是蔣昆。
如彭小慧所說,郝林濤出事後蔣昆問了句“姓溫的死沒?死了就準備手術”,母子倆估計沒摸清頭緒,并沒有回複。過了兩天,也就是溫洪亮去世後的兩個小時,母子倆主動給蔣昆發了消息,說“死了”,蔣昆回複了個ok的表情,此後再無消息。
這兩天足夠郝浩川看到新聞報導、捋清來龍去脈,明白郝林濤為他做了什麽,即使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也願意放手一搏,否則他爸爸白死了。
蔣昆做事也是猖狂,毫不避諱警方查他賬戶流水,聊天也不換號,仿佛在說“你盡管查,反正抓不到我”。
姜北讓楊朝拍了幾張照,把手機還給彭小慧:“手術日期是誰通知您的?”
彭小慧:“範醫生。”
果然,蔣昆只和範成彬對接受體的事,範成彬雖見錢眼開,但膽子不夠大,讓他知道背後還有買.兇.殺人這事,未必會同意做手術。蔣昆想盡快拿到錢,就得瞞住範成彬,不然重新找手術團隊耗時,拖得越久風險越大。同時他不能出面,又要确定溫洪亮死亡,只能讓這對走投無路的母子去查看。郝林濤已故,夢寐以求的器官就在眼前,他篤定郝浩川母子會任他擺布,可謂是人心算盡。
溫洪亮一死,蔣昆立馬和範成彬确定手術日期,并由範成彬通知患者,頓時給郝浩川母子倆打了針強心劑,也是“封口費”。要不是姜北死皮賴臉逮住郝浩川問話,過幾天人就該上手術臺了,下不下得來是個未知數。
姜北最後囑咐道:“如果這幾天有人聯系你們,一定要跟便衣民警說。”
彭小慧“唔”了聲,随即讓人扶回了病房。
越野車上,姜北習慣性地摸煙,看到江南在旁邊,又放回了兜裏。
“沒關系,你抽,”江南把煙放他唇邊,又替他點燃,“怎麽,想不通?”
姜北在煙霧缭繞中皺起眉,說:“根據範成彬和彭小慧的供述,這就是一起以人體器官為籌碼的買.兇.殺.人案,但總感覺哪裏不對。”
中午江南沒吃兩口飯,實力吐槽了醫院的夥食,這會兒滿車找吃的,在儲物欄翻出袋奶油面包,眼底浮起笑意,邊撕包裝袋邊說:“嗯,是不對,溫洪亮的命賣得太貴了。”
江南一整天跟在姜北旁邊把事情的發生經過聽了個遍,溫洪亮能在幸福梅林出事有他的一份“功勞”,姜北也不避着,只是被江南的話刺到了敏感神經,隐隐約約抓住點頭緒。
“範成彬說,他作為主刀醫生,出一場手術的出場費是兩到五萬,這次蔣昆直接給他十五萬,再加上其他醫生的費用,這場手術單是醫生的出場費就高達幾十萬,再加上成本能達百萬,”姜北道,“蔣昆視財如命,他肯拿出百萬做手術,實際到他手裏的錢只會更多。他跟範成彬說出了事他們不擔責任,說明他在整件事中只是個掮客,幫人做事,真正擔責任的人答應給他一筆錢,讓他幫忙處理手術事宜。這樣一層層算下來,涉及的金額可能高達幾百萬甚至上千萬,溫洪亮的确不值。”
江南眼巴巴地望着姜北,沒頭沒腦地來一句:“你看我值嗎?”
姜北心中一凜,寒意從足底蔓延至全身——對,郝林濤最開始跟蹤的人是江南,轉而跟蹤溫洪亮是在溫去找江南之後,溫洪亮威脅江南說要把半年前連環殺人案的事抖出來,江南假裝信了,引溫洪亮去幸福梅林,溫洪亮早就認識了江南和程野,有人怕溫抖出更多的事,所以臨時換了目标!
對于郝林濤來說,只要給他兒子換腎,撞誰都一樣。
江南咽下一口面包,道:“溫洪亮要是值幾百萬,宋副局絕對不會放他去醫院看他爸,早就榨幹他了,就是不值錢,才放他出去釣魚。”
姜北簡直覺得自己與江南以及那群老狐貍脫軌了:“這麽說溫洪亮知道的事不多,至少是沒有幫助的,宋副局審過他,明白他沒有價值,放他出去,如果他出事了,說明對方被唬了,能被這種小把戲騙到的,不是宋副局要釣的大魚,所以他叫我不要因小失大。但如果你出事了,就說明大魚出現了,你一死,半年前的案子會進入死循環,可不管僞裝成意外死還是什麽,宋副局都會揪着不放。”
“你不想成為魚餌,故意和溫洪亮談條件,假裝很害怕,只是為了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到溫洪亮身上去,事實證明你成功了,”姜北感覺江南離他好遠,遠到可能一眨眼就見不着他了,“許叔保你出來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麽?”
“他跟我說,運氣好的話我還能見到你,”江南捏着姜北的下巴,放在手心反複摩挲,“我不會有事,我說要給你養老送終是真的。”
姜北捉住他的手,神情肅殺:“那個人是誰?”
江南沉吟片刻:“我沒見過,我只幫程野應付老師同學,有時也應付他養母,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麽。我記得程野有段時間愛叫我‘小鬼’,雖說他是哥哥,可算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叫我‘小鬼’太奇怪了,我總感覺他是跟別人學的,可能宋副局和許叔知道那人是誰。”
——
市局。
宋副局罵完人,嘭地關上辦公室的門,摸出副老花鏡架在鼻梁,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張二十年前的老舊通緝單。那時沒有那麽多偵破手段,網絡也不發達,通緝犯人基本靠民警去街上貼懸賞通告,導致很多重犯時至今日才抓到,可仍有人在逃。
泛黃的紙張上印着大頭照,即使掉屑破損,也難掩少年眉目清朗,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少年會成為通緝犯,時過境遷,除了接二連三地扔出煙霧彈,他在哪兒,變成了什麽樣卻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