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壞種
“小王八蛋!”
林安實屬擾民了, 把門捶得震天響:“給你三秒鐘的時間,三、二……媽的!”
啪嗒一聲,門開了, 江南赤.裸着上身,白皙的皮膚上覆着汗珠,順着人魚線流進密處, 眼尾還凝着一抹糜爛的紅。這令人浮想聯翩的形象吓了林安一跳,沒眼看又不得不看。
“你搞什麽?這麽久才開門。”林安擠進門, 查看房子裏有沒有小妖精,敢亂搞他第一個劈了江南。
“我倒想問問你搞什麽?”江南倚着牆看他,“大半夜私闖民宅, 打擾我和五指姑娘約會,好不禮貌。”
“既然有時間約會怎麽沒時間接電話?”林安厲聲道, “少扯那些沒用的。”
“哦,手機放客廳了,”江南拿過茶幾上的手機,一共有五通未接來電, 均來自同一個人, “阿北有事找我?”
“叫姜副支隊!”
江南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轉身回卧室。
床上還放着姜北前幾天帶回家清洗的制服, 這會兒江南正在想怎麽把摳掉的幾顆星粘回去,翻箱倒櫃找出小卷雙面膠,邊默默道歉邊幹虧心事, 好歹能把眼睛唬過去,弄好又去廚房熱牛奶。
林安沒走, 在客廳沙發躺了個四仰八叉, 江南捧着陶瓷杯, 皺眉道:“你打算在這過夜?”
“你以為我想?”林安氣呼呼,“姜哥讓我看着你,老實點。”
“不至于,別在我身上浪費警力。”
“不不不,”林安語重心長地說,“你的行蹤有關社會穩定,不存在浪費警力這一說。你繼續跟五指姑娘約會,不用管我。”
江南瞬間無語,回房鎖上房門不打算再理他。
江南猜想姜北會叫人來逮他,為趕回家,一路上地鐵出租11路車輪流換,熱出一身汗,所幸趕在人工監控到達前進了屋,暫時逃過一場愛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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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黏黏糊糊,他拿上換洗衣物進到主卧衛生間,恰時手機亮了,是個陌生來電。
江南接起來,順便拉上衛生間的門,把聲音鎖在裏頭:“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着急,這麽快就來電話了,怕警方逮你去吃槍子?”
電話那頭的男人低吼着:“我要是吃了槍子你也不遠了,你怕嗎?肯定怕吧,不然不會來找我。”
江南沒回答,反而輕柔地說:“你需要我怎麽幫你呢?你逃到府南江,就是在賭我會不會去找你,既然你知道那個地方,想必是查過我,我很好奇,我何德何能值得你盯那麽久?”
“你們兄弟倆沒一個好東西,”溫洪亮冷哼一聲,“想讓我吐出真話,總得付出點代價,給我錢,再找人送我出省。”
江南有些哭笑不得:“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透明,沒那麽大本事。”
溫洪亮咬牙道:“那你最好祈禱我別被警方抓到,不然我把你幹的龌龊事全抖出去,我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說起來,你比我狠,半年前的案子可是死了六個人啊,你一定能在我前面行刑。”
“你威脅我?”江南坐在水池邊,頓了片刻,又說,“好吧,我接受你的威脅,但你得先說點什麽讓我相信你,別欺負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我自己會琢磨。”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後傳來一陣低笑,像是從煙熏壞的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帶着沙沙的尾調,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程野,”溫洪亮說,“你們兩兄弟自願互換身份,互相模仿騙過了所有人……不,說錯了,不是換身份,你連身份都沒有,你只是程野的影子,他把身份借給你,讓你像個人一樣活一段時間,我認識你那會兒你還叫‘程野’,幹掉正主的感覺好不好?”
江南的臉上始終挂着笑,乍一看有孩童樣的天真,眉眼盈盈。
“說具體點,比如你是怎麽發現我和程野的?”
溫洪亮突然喘起來,聽筒裏還有呼呼的風聲——他在跑。
“媽的,老子聽你的話從南門游到北門,四條腿的畜牲還是追上來了,你他媽耍我?!”
“虧得你把手機保護好了,不然你真是孤立無援了,”江南揶揄道,“那是追蹤犬,即便是超過14天的氣味它也能追蹤到,并不會攻擊人,但遇上你的話,就不一定了。”
溫洪亮沒聽懂,只顧着跑:“老子不想聽你科普一條狗!”
“我們想到一處了,”江南用他獨特的上揚語調說,“我也不想聽你說廢話,不要浪費時間。”
聽筒裏隐隐約約傳來幾聲狗吠,是追蹤犬發現目标的信號。
溫洪亮越喘越兇,聲線不穩:“我跟蹤過程野,咳咳……因為我想看看王雨琦那婊.子在勾.搭誰。我跟着程野到了校外,被他發現了,打了一架…咳…我想整他,報了警,結果他跑了。警察去學校找人,找到個毫發無損的你,老師同學也說你從未出過學校,那時我就懷疑你倆不是同一個人。”
“可模仿得再像也會有破綻,你長期替程野上學,程野就得将就你的習慣,我至今還記得他喝牛奶喝到吐的樣子。你不抽煙吧?我在薮春中學幹活那會兒,不止一次碰到程野在上課時間躲廁所裏偷偷抽煙。我根據這些小習慣區分你倆,覺得有意思極了,哈哈哈…咳咳!就一直觀察你們,直到程野死。”
江南聽着,手指有節奏地敲打水池臺面:“過了橋有一座廢棄工廠,往左邊數第四車間裏有輛車,是以你的名義租的黑車,開廢了老板也不敢聲張,放心用。”
電話裏一陣窸窸窣窣,良久後有引擎發動的聲音。溫洪亮籲了大口氣,說:“你以前住在這邊,不怕警方順藤摸瓜摸到你?”
“當然不,”江南無聲笑了,“早就有人猜到你是在模仿我作案,不然就憑你也配調用這麽多警力?既然是模仿,我幫你做得更像一點,完全按照我的路線走也沒關系,不過警方會因此對你加大搜尋力度,迫不及待要抓你回去問半年前的事情,所以你有什麽話快點說,我好考慮要不要繼續幫你。”
溫洪亮大笑幾聲:“我被抓了對你沒好處吧,你還有考慮的餘地嗎?”
江南沉吟片刻:“你可以把這當作是我的誠意,事情到這一步,我也沒有退路了,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合作了嗎?”
“你真敢玩兒,你哥都比不上你,”溫洪亮譏諷道,“我哪點不好,王雨琦和溫妤居然看上你這種混賬玩意兒。”
“我年輕漂亮呀,”江南愉悅地說,“不止她們,我一哭,刑警隊長都得哄我。”
“那你他媽快給老子哭,讓刑警隊長把人撤了回去哄你,他要是抓到我,我就把你的爛事全說出去,看他還哄你不?死基.佬!”
江南低低地笑:“你好天真吶,這也信。”
溫洪亮應該是甩掉警方了,說話聲大,也愈發猖狂:“你們兄弟倆究竟是誰的壞種?一個賽一個的壞,難怪你爸不要你們,你媽也不待見,把程野扔福利院,把你扔府南江。可到底是女人,不夠狠,要我就把你摁死在江裏,免得你爬上岸禍害人。”
“估計你媽做夢也沒想到,她扔得老遠的倆兒子長大後竟找到了彼此,還共用一個身份。江南,你為什麽要幫程野上學?你還沒斷奶,羨慕程野有養母是嗎?”
江南摸着脖子,感覺贓臭的江水灌進了喉嚨,致使呼吸阻滞,那口在胸.腔徘徊已久的濁氣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巨浪同樣在拍打他年僅十歲的瘦弱身軀,他認為自己快死了,又不想死,暗自祈禱能有個人來拉他一把。
上帝像是聽見了,一位大哥哥向他伸出手,告訴他“別怕,我就快抓住你了”。
又像沒聽見,大哥哥笨得要死,游泳都不會,生生錯過了。
大哥哥……
江南摸到姜北的剃須刀,抽吸一聲,強迫自己從零碎的記憶中抽出身,對溫洪亮說:“你是因為這個才跑到府南江等我的嗎?十幾年前的事你都能翻出來,真是辛苦了。”
溫洪亮一哂:“确實辛苦,我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打聽到,手裏沒點籌碼,哪敢跟你玩兒?考慮好了嗎,是給錢還是和我一起挨槍.子?”
江南一挑眉:“當然不會是後面一個選項,但你出省,也只會變成全國通緝犯,明天我告訴你第三個選項好不好?”
“什麽選項?”溫洪亮一錘方向盤,“不要明天,就今晚!別耍花招!”
“今晚有人守着我,我一出門,你跟着玩完,需要我馬上來找你嗎?”
溫洪亮一梗,沉默須臾後又說:“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可別亂來。”
“不會,我很乖的,”江南唇邊的笑逐漸加深,“我還想聽你說說程野的事,不過今晚你應該是不會說了。這樣吧,明天我要帶學生外出寫生,能溜出去,你來找我,我告訴你第三個選項,想要錢也可以,作為交換,你得告訴我你跟蹤程野的那段時間看到了什麽,包括程野去過哪兒、見過什麽人。”
聽筒裏傳來一聲冷笑:“我能活到明天再說,先給我找個藏身地兒!”
——
寧安市北門的廢棄工廠。
幾條追蹤犬穿過淩晨2點的城市,毫不停歇地趕過來,一路上發出代表希望的吠叫,可真到了這裏,它又不叫了,只伸着長鼻子一個勁兒地嗅地面。
“姜副支隊,狗沒反應,氣味應該是在這地方消失了。”訓導員說完,摸一把熱得哈哈吐氣的大黑狗。
姜北環望四周,整座工廠蒙着一層灰敗,亂拉亂搭的電線在半空結成網,為數不多的幾個監控攝像頭毫無生氣地耷下頭,金屬外殼讓附近居民拿去賣錢了,這兒就是個鳥不拉蛋的鬼地方。
“來幾個痕檢,看看有沒有車轍印,我不信他靠兩條腿跑,一組去工廠外邊找附近的商家調監控,留意出入車輛。”
楊朝跟着跑了大半夜,越跑越覺得沒對。半年前他參與了抓捕行動,江南也是從南門一路跑到北門,同樣的路線。不過當時江南帶着溺水的姜北,跑不遠,只能躲進周邊的老舊小區。
所有人都認為江南是兇手,也害怕姜北會因為私人情感放他走,姜北到底夠狠,面對拒捕的嫌疑人下了狠手,最後檢方說“證據不足”,讓這一切變成一場荒誕的鬧劇。
楊朝艱澀開口:“姜隊……”
“江南以前住哪兒?”姜北聽出楊朝語氣不對,但沒在意。他的小孩好好地待在家裏,此刻他只想把溫洪亮逮回來問清楚,“溫洪亮照着江南的路線跑,江南最後落腳的地方在哪兒?”
半年前的冬天一直在下雨,姜北從溫暖的被窩裏醒來,聽到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看到的是身穿灰色毛衣的江南,他甚至不知道江南把他帶到了哪裏。
他的可活動範圍僅限于一張床,他陪江南瘋,直到警方包圍小區,江南的瘋病還沒好,連拖帶拽,說要帶他走。
可江南真好騙,一說抱他立馬就乖了,毫無戒備地在你懷裏撒歡。姜北揉着他的頭,另一只手摸到一把水果刀……
他對得起背過的入警誓詞,但對江南……他認為江南不肯說實話,是在責怪他沒有堅定不移地去相信他。
“落腳的地方?”楊朝突然出聲,把姜北從潮濕的回憶中拉出來,“都拆了,本來就是違章建築,那次之後一公裏內的亂搭亂建全部強制拆除了。”
姜北眸光一動:“江南的老窩沒了,溫洪亮還能跑哪去?技偵,調到監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