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愛你
姜北到家時天已經黑盡了,夏天與秋天交替的季節,往往還沒反應過來,夜就讓風吹冷了,連帶着指尖也泛起涼意。
門一開,客廳的燈是亮的,像是特意等他歸家,亮度調節得格外柔和。換作平時,姜北肯定認為是家裏進賊了,但現在他從容淡定地在玄關處換鞋,聽江南在游戲的厮殺聲中說:“給你留了飯,我餓了,就先吃了。”
之前江南拒絕“吃軟飯”,很有骨氣地搬到了樓上,沒住兩天,又把陣地轉移到了樓下,樓上則成了他的個人展廳,陳列着一系列驚天神作,等着死後增值。用他的話來講,骨頭和肉.身是可以分開的,于是把骨氣存放在樓上,肉.身抱着被子就下來了,還說這兩個在本質上互不影響。
姜北不想和他扯這種歪理,左右扯不贏,從善如流地去廚房裏盛飯。自從江南來了之後,他便與外賣揮手說再見了,不管多晚回家,那只騷得不行的粉色飯桶永遠在等他。
客廳裏,游戲聲蓋過了碗筷碰撞聲,江南盤腿坐在沙發,洗了小碟葡萄放在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從始至終沒有擡頭,眼睛就快與手機屏幕融為一體,整個人就只剩一雙手在動。
姜北洗漱完出來,這人還保持着同樣的姿勢,被砸中的右臂高高腫起,但絲毫不影響他操作,手指舞得飛快。
“你的手還要不要?”姜北問他。
江南言簡意赅說了“要”,人卻半點沒動。
姜北在心裏默念幾遍“人是自己撿回家的”,随及去冰箱取了冰袋,走到沙發前一聲令下:“手。”
真的只有一聲,叫不動網瘾青年,江南說“最後一局”,話音剛落,就感覺冰碴子刷啦啦地掉身上了。幾番猶豫,在李白和姜北之間,他最終選擇了姜北。
江南讨好地喂他一粒葡萄:“待會兒還走?”
姜北含着葡萄哝語:“來電話了就走。”
“哦,好辛苦,”江南眼尾挑起一抹秾麗之色,又讓過長的睫毛攪碎了,變得朦胧起來,“不如我養你吧,我給你養老送終。”
姜北沒坐,站在他面前,眼神掠過江南眸底,輕輕一觸便覺得像被小動物的爪子撓了下。他咽下葡萄,攢動的喉頭勾得江南目光一亮,爪子不老實地探上去。
“別站着,坐着敷,腿都給你準備好了,就等你落座了。”
這“座椅”可不是死物,他會動,姜北遭過罪,萬不肯再坐。江南不急,拿一雙狐貍眼瞧着他,指尖一寸寸下滑,繞到腰跡,技巧性十足地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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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以前乖多了,不再橫沖直撞,為數不多的耐心全用在了姜北身上,姜北同樣會情不自禁地回饋給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姜北沒躲,這讓江南的膽子大了些,手鑽進衣擺,一把撈過沒有一星點軟肉的勁腰,讓姜北安穩落座。
“怎麽喂不胖?不好摸。”
姜北的冰袋早就不知掉哪兒去了,沾了水的手撐着江南肩膀,讓他別那麽快蹭上來:“等你每天像我這樣,也不會胖。”
江南皺皺鼻子:“好像有道理,那我給你摸我的。”
他握着姜北的手,帶着手游進衣服裏,挑了根覆有槍繭的手指,慢慢刮搔着。
江南好生大方,一圈腰跡讓姜北摸了個遍,嘴也沒閑着,照着姜北側頸的牙印咬下去。
姜北猛然一驚,挺了下腰,小腹碰到江南的,想退,放在腰間的手卻将他圈得更緊。
江南突然有一種要把犬齒刺進皮肉裏的沖動,他做過的,否則咬痕不會到現在還沒消。他發了力,感受到懷裏的人在顫抖。
“別……別咬那兒。”姜北的小腹讓江南燙得快化了,江南卻銜着他的致命點不松口,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忘記這個咬痕是怎麽來的。
他記得的,想要掰起江南的頭。江南聽話地松開口,呼吸掃過頸間,蹭過下颌,轉而去追逐濕軟的舌。
鼻息交錯間,江南倏地拖起姜北。沒了支撐,姜北只好倚靠在他身上,壓得更實,就像把自己送到對方嘴邊一樣。江南的手也沒閑下,褪了阻礙,才讓姜北再次落座。
姜北招架不及,仰着頸痛哼一聲,眉頭擰成結。江南沒敢再動,壞心眼地附在他耳邊,學着他剛才的聲兒喘給他聽,臊得姜北耳尖泛紅,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肯張口了。
江南等他适應了才用力,鑿得深,逼得他從唇縫中洩出聲,掌心裏也全是他背上的熱汗,江南沒擦,任由汗順着脊柱流到深處。
……
今晚的江南沒有被睡神附體,到點了還在忙活,先撈起人去衛生間收拾幹淨,又換了沙發套,不然明天保潔來了看見着實尴尬,做完這些,才屁颠屁颠地鑽進卧室。
他以為姜北睡了,沒想到人家還在刷手機,頓時給江南造成一萬點暴擊,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不行?
姜北拿眼睨他,掖了掖被角,沙啞開口:“要睡就好好睡,不睡就滾樓上去,我累了。”
江南覺得自己又行了,幾下滾到床上,拉過姜北的手臂枕了個舒舒服服,考慮到方才過火了,沒再造次,在姜北旁邊蜷得分外乖巧,還替他揉腰。
這跟剛剛那個勢要把對方撕爛的野獸完全不同,仿佛下一秒就要綿軟地“嗷嗚”出聲,但此刻姜北只記得他兇,心有餘悸地挪了位置,扯得腰一陣發酸。
“別動,你不動我就不動,”江南撈他回來,耍起賴來,“我的服務是全套的,事後贈送價值9998元的按摩。”
姜北實在沒忍住,說:“你好不要臉。”
江南小聲嘟囔:“明明是你沒教育好。”
這人全然不知臉皮為何物,完事還把自己當成弱勢方,說得重了他能立馬表演個瓊瑤式落淚,好像全天下的委屈全讓他一人受了。
姜北放棄了,由他抱着。江南往姜北懷裏拱了拱,小孩似的,睡覺要抱人,這還不夠,他還要姜北的體溫、呼吸、味道,要貼得近才能感受到。
價值9998元的按摩江南只按了個零頭就困得不行了,直接罷工,也沒說退錢或者後邊補上之類的,只阖上眼皮,溺在夢境與現實的交彙處,不分虛實地對姜北說:“睡吧,我愛你,明天也是。”
姜北關掉床頭燈,在黑暗裏捏了捏他的指尖。
當慣了人形抱枕,姜北在捆縛裏睡得還算安穩,不出意外能睡到自然醒。半夜手機震動,江南睡眠淺,丁點兒響動就能吵醒他不咋值錢的睡眠,這會兒撐起身拿過手機,黑燈瞎火也沒看是誰的,擡手就接。
“喂。”
聽筒對面是個陌生的聲音,用愉悅的語氣說:“姜隊嗎?”
江南把手機拿遠看了看,發現是姜北的,正打算叫他,電話那邊的警員沒聽出聲兒不對,繼續說:
“——比對結果出來啦!指紋和血跡分別是兩個人的,指紋是那誰,哦……”
“小張,你在瞎打啥小報告?”林安及時喝住警員,沒讓他說下去,奪過電話喊他姜哥。
江南半帶玩味地挑了下眉,沒吱聲,将手機貼到姜北耳邊,揉醒他後又躺下了。姜北不存在起床氣,從睡夢中到進入清醒狀态只需一秒,看到是辦公室打來的電話,想也沒想便起身找衣服穿。
“……嗯,我知道了,半小時到。”
——
半小時後,審訊室。
“2015年9月到11月期間,你用李明陽的賬戶給王雨琦轉過賬,共計2400元整。王雨琦出一次活兒的價格是300,這麽算下來,你一共找過她8次,跟你家裏的畫兒的數量對得上,對此你有異議嗎?”
“……”
“雖然遲到了六年,但幸好在案發現場提取到了你的DNA,證據确鑿,這回律師來了也沒用,你還想怎麽狡辯?”
“……”
“說話!”
林安一拍桌,把旁邊的刑警和書記員吓了一大跳,然而溫洪亮皮厚,埋着頭假寐,硬是沒動彈一下。
姜北待在審訊室外的隔間,撓着有些刺痛的側頸,指甲縫裏浸了點血絲。
——野貓好兇,牙口真利。
這想法只在腦子裏待了一秒不到,繼而聚精會神地盯着室內。
溫洪亮“睡醒”了,揉了揉眼,不得不在鐵證面前低頭。他平靜道:“不狡辯,主動交代可以争取寬大處理是吧?嗯……讓我想想,王雨琦——”
林安聽懂了,溫洪亮的潛臺詞是“讓我想一下怎麽編”,這人壓根沒有悔過之心,就連此刻眼裏流出來的也是狡詐的光。
“王雨琦,”溫洪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着說,“當時我在追求她,不過我沒什麽錢,好多話不好意思說出口,就借着需要人體模特的由頭約她,等下工後在畫室見面。她開銷大,沒多想就答應了。”
林安:“你是怎麽殺她的?”
溫洪亮置若罔聞,依舊十分淡定,自顧自地說:“一來二去咱倆就認識了,後來我發現王雨琦非常忙,放學後經常見不着人。當時溫妤還小,我帶着她,不可能等太久,就催,可王雨琦那小婊.子跟我說她有更大的‘單子’,沒空。”
“然後你就知道了王雨琦在非法賣..淫?”林安問,“你一時沒想通殺了她?”
“不,”溫洪亮掀起眼皮,輕笑道,“我只是……那晚我看她在畫室,想去問問怎麽回事,她跟我吵,說‘幹什麽也不關我的事’。我怕她大晚上的待在學校有危險,叫她回家去,她不肯,拉扯間她摔了,磕了後腦勺,沒多久就斷氣了。”
溫洪亮頓了頓,深嘆口氣:“哎~只怪她命薄,其實我也是好心,算起來,這是過失致人死亡。”
這番話聽起來像那麽一回事,差點就把林安唬過去了,琢磨過來味兒後心覺沒對,又一拍桌:“你放屁!你說王雨琦磕了後腦,那她躺沙發上要怎麽解釋?難道不是你抱上去的?事後你連打急救電話之類的補救措施都沒做,還損毀他人作品,你這是故意犯.罪!”
溫洪亮一聳肩:“我只想叫她回家,怎麽能說是故意呢?再說,當初不是以過失致人死亡結的案嗎?”
“別以為前面有人打了樣板你就可以照着瞎掰,你沒做補救措施,就可以懷疑你主觀上有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故意!”
溫洪亮是渾身裹滿粘液的泥鳅,滑得很,看似抓住他了,又沒完全抓住。過失和故意是兩碼事,過失的結果就跟孫一航一樣,待幾年出來頭發都沒白,捯饬捯饬還可以重新開始,這人在給自己争取最輕處罰。
林安氣不打一處來,又不能打人,火氣全聚在了嘴上:“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六年前你砸死王雨琦,六年後你用同樣的方式殺了溫妤和徐銀蓮,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跑不了,我勸你老實交代!”
溫洪亮不語,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姜北看了一會兒便走了,路過接待室時,沒看見孫一航,估計回家給他媽報喜去了。
早上7點不到,正是市局最清淨的時候,值班人員去吃早飯了,整個刑警隊辦公室就留了個小張。小張是楊朝組上的人,剛來不久,安排給他的都是些繁瑣活兒。
姜北接了杯熱水,又看看值班表,說:“不是你值班,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小張咬着包子嘿嘿一笑:“楊中隊讓我整理材料,我給忘了,昨晚就來了,跟您打電話那會兒我都來了好久了。”
“跟我打電話?”姜北一直以為那通電話是林安打的。
“嗯,我是想通知您比對結果出來了,”小張可能是覺得自己發現了新大陸,語氣愉悅,“血跡和指紋是兩個人的,DNA能和溫洪亮的對上,指紋是江南的,之前不是采了他的信息嗎,一查就查到了。雖然同卵雙胞胎共享一套DNA,但指紋不是,林安哥沒跟您說嗎?我還想查一下他的案卷,不過我不能随便查,想知會您一聲。”
姜北神經一凝:“指紋是江南的?”
“對,”小張的腦袋瓜高速運轉,“程野從公大畢業後進入市局實習,沒多久就讓江南頂替了,恰巧那段時間發生了連環殺人案,後來程野也死了,我懷疑那不是江南第一次頂替程野。”
“我問過程野的高中班主任,他說程野不管是文化課還是專業課成績都非常好,就算不考美院,單憑文化成績上個211也絕對沒問題。您知道一個學校要是出個狀元,那就是門面。但程野高考失利了,就差十幾分,與211沒緣,第一志願報了寧安公大,大學期間表現優異,他的導師曾在市局就職,給他寫了介紹信,否則他進不來市局。我總感覺老師們口中的‘程野’和我見過的程野不太一樣。”
小張把想象力發揮到了極致,又說:“江南的指紋出現在程野就讀過的薮春中學,會不會成績很好那個是江南,高考失利的是程野?他替程野上學,但沒法替考,最後就成這樣了。”
高考算是人生的一大轉折點,幾十年前或者十幾年前技術不發達,作弊替考層出不窮,但寧安市作為一線城市,早在幾年前就針對這一現象采取了有力措施,讓替考成了過去式。
聽完小張的話,姜北胸口像堵着塊石頭,背也被汗濡濕,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散熱。
事實上,在程野沒死之前,市局沒人知道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是姜北察覺出程野的胃容物與跟自己吃過飯的那個人不一樣,由此推斷出他倆是雙胞胎。後來江南被抓,一查才發現他是個黑戶,連身份證都沒有,要是死外頭多半會當做無名屍處理,送去醫學院做大體老師。民警無法,大發慈悲帶他去辦理了證件。
信息時代,黑戶是沒法上學的,但江南會畫畫,面對楊朝的訊問時,也能随口扯出《刑事訴訟法》怼回去。姜北曾就這個問題問過江南,江南的回答無非是在“不知道、不清楚、不記得”這三句話中輪流重複。
姜北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地觸碰到江南,他把孫一航和溫洪亮捅到警方面前,是想借乘東風達到自己的目的。現已确定溫洪亮認識程野,姜北不敢想象要是溫洪亮被保出去了,江南會做什麽。
那在薮春中學案中,作假證的究竟是誰?
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思緒打斷,姜北接起來,守在醫院的楊朝只着急地說了一句話:“出事了,另外,綁溫妤用的細麻繩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