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轉折
【你老大把牛皮吹大了。】
林安剛跑到接待室,便收到王志鵬的消息,他正想回複“我老大從不吹牛”,接着王志鵬又來消息了。
【你老大跟溫洪亮說,咱們手裏有律師的調查資料,溫洪亮吓到了,這人有鬼,但關鍵咱們什麽都沒有哇!孫一航還沒想起來?完了,你老大要去局長辦公室喝過期花毛峰了,這是騙供!】
林安咽咽口水,把手機揣回兜裏,朝接待室大喊一聲:“孫一航!”
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的孫一航被吼得一激靈,手腳并用地往角落裏挪了挪。
“你躲什麽?”林安把他拎回椅子上,按住他雙肩,“我問你,律師給你看過的那份調查資料你想起來沒?”
孫一航睜着無辜大眼搖搖頭。
林安真是恨鐵不成鋼:“你說你是冤枉的,蹲了六年號子你就沒想過哪裏不對,你天天都在幹些什麽?”
“我踩縫紉機,”孫一航無力辯解,“為掙表現號子裏的縫紉機都讓我踩冒煙了,哪兒來時間想別的。”
林安:“……”
“出什麽事了?”
林安聞聲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薄毯裏鑽出一顆腦袋,細碎黑發下的眸子攜着幾分被人驚擾美夢後的不耐煩。
“你怎麽還在這兒?”
“哦,我等阿北。”江南裹着薄毯起身,随手抓抓頭發,“筆記本上的血跡被發現了嗎?阿北是想騙供嗎?”
林安:“……”
咱能不能低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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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血跡?什麽騙供?”孫一航腰不酸腿不疼了,頓時來勁了,“是抓到犯人了嗎?能證明我清白嗎?”
孫一航感動地啜泣一聲,摸出手機就要給他媽打電話報喜訊。江南及時阻止他,用一種将醒未醒的懶倦語氣說:“別着急,警方手裏什麽也沒有,你想證明清白,得靠你自己。你想起那份調查資料上都提到過誰了嗎?”
孫一航捏着手機的手開始發抖,小幅度地挪動腳步,像熱鍋上的螞蟻:“時間過了太久,我……”
“沒關系,”江南柔聲安慰他,“我們來說點你知道的。”
同一時間,審訊室。
“你們想騙我……,”溫洪亮的智商與他老實巴交的外表呈兩極分化,這會兒回過來味兒,笑道,“你要是真有那份調查資料,還用得着在這跟我耗時間,還問溫妤幹什麽,直接問我王雨琦就好了。公家都這麽辦事的嗎?随便逮個人來就說是嫌疑人,我要投訴你們!”
姜北雙手空無一物,舒适地放在桌面,十指交叉:“給你個機會坦白而已。你知道一旦讓警方盯上,早晚會查出你有問題,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情況很有可能一槍崩了了事,但我們總得維護下你的生命權,這才給你個争取寬大處理的機會。”
跟姜北共事久了,就知道他不愛說廢話,楊朝聽他扯些沒用的來拖延時間,便知要是再拿不出東西唬住溫洪亮,等溫洪亮反應過來只會變得更皮實,想套口供就更難了。
他朝外邊的王志鵬遞了個手勢,王志鵬至今沒搞懂自己是怎麽從吃瓜群衆變成參與者的,但送佛送到西,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違反紀律的不是他,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住。
王志鵬看着林安發來的短信,也不知啥意思,按住耳麥對姜北說:“王女士,300一次。”
溫洪亮沒有要多待的意思,看看時間,起身欲走:“警官,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我爸該醒了。”
姜北不攔他,只說:“你曾用‘李明陽’的賬戶給王雨琦轉過賬。”
溫洪亮渾身一緊。
姜北心想猜對了,趁熱打鐵:“一次轉300,這是王雨琦做一次人體模特的價格。後來你改了名,又沒去更新資料,再加之律師權限有限,沒法兒往深了查,你就成了漏網之魚。”
“……”溫洪亮的小眼滴溜轉,警覺的像只狐貍,在思考警方是否真的有證據。
“你喜歡王雨琦。”姜北肯定地說,“你跟程野發生矛盾也是因為王雨琦,但王雨琦不喜歡你,你便以需要人體模特為由接近她。沒記錯的話,你曾經也是個美術生,王雨琦接了你的單子,可你總不能把心愛的姑娘帶回你的老破小,恰好那段時間你在薮春中學擴修舞蹈教室,你就約王雨琦放學後在畫室見面,沒想到那晚王雨琦約了程野,你嫉妒、心有不甘,一怒之下把王雨琦砸死了,等程野過去接盤。別不承認,薮春中學的美術老師已經指認你了。”
這劇情實屬狗血,但姜北得把它編得像真的一樣,只要有一句話刺中溫洪亮,那就成功了一半。
像是被人扒了遮羞布,溫洪亮不可控地顫抖起來,血絲爬滿眼眶,似罪惡之手狠狠拽住漆黑的瞳仁:“……你們怎麽……”
楊朝聽姜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覺沒對,把書記員趕出審訊室,自己做記錄。
姜北扔溫洪亮一支煙,微一傾身,蟄伏在桌下的陰影悄悄爬出,猛然躍于溫洪亮跟前:“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
溫洪亮用盡全身力氣控制着眼神不躲,但劇烈收縮的瞳孔出賣了他:“……那案子已經結了,跟我沒關系,就算我認識王雨琦,我和她也是正當交易。”
“當然,王雨琦那麽貴,你又沒錢嫖。”
“咳咳!”楊朝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這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溫洪亮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白轉紅,憤怒值飙升。像這種有支配傾向的人,不允許旁人挑戰他所謂的尊嚴。
“王雨琦是個給錢就讓上的婊.子,老子不稀得嫖她!”
姜北:“你承認了,你認識王雨琦,并且對她的私生活比較了解,知道她在賣.淫,這跟你剛剛的供述相左。解釋一下,為什麽撒謊,怕事情抖出來?”
溫洪亮選擇沉默。
“是不稀罕嫖還是沒得嫖?”姜北像捕獵手一樣緊緊咬住溫洪亮,“你花300塊才能見王雨琦一面,程野不一樣,王雨琦求着要見他,因為他年輕漂亮,學習又好,跟你完全不同。你怒火中燒,殺了王雨琦還想陷害程野,結果有人比程野更先到達案發現場,你就順水推舟,反正有人替你頂罪,是不是?”
溫洪亮不回答,胸口極劇起伏着。
“你不想說這個?那好,我們來說點其他的,”姜北道,“2000年初你報名參加了藝考,結果沒考上,上了個大專,讀醫學影像專業。本來這也沒什麽,可偏偏溫妤出生了,你媽又病了,家裏供不起你,你只好辍學跟着你爸跑工地。要是沒有溫妤,你可以順利畢業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你認為現在的局面都是溫妤造成的,所以你把未完成的夢想強加在溫妤身上,逼她學畫。結果溫妤不聽話,你就動了歪心思,是不是?”
溫洪亮眸光閃動,片刻後讪笑起來:“夢想……夢想是什麽?為了給她買奶粉,我的夢想全賣給收廢紙的了,八毛錢一斤!”
“這不能成為你殺她的理由,她是你親妹妹!”
“不,我說這些只能證明我對溫妤特別好,仁至義盡了,她小時候沒人照顧,我上哪兒都帶着她,還不好嗎?”溫洪亮擦了眼角噙着的淚,幹裂的唇勾起一抹帶有血氣的笑,“警官,說我殺人,單靠胡編亂造可不行。”
“怎麽樣了?”林安匆匆跑回隔間,整個人貼上單向玻璃,觀察着審訊室裏的情況。
王志鵬啐了一口:“姓溫的就是塊茅坑裏的臭石頭,軟硬不吃,打死不認,我兒子不抽了也要抽他一頓!”
林安戴上耳麥,道:“姜哥,孫一航說他想起不見的物證是什麽了,是一幅畫,就挂在畫室裏,那畫被人劃爛了,說是程野的獲獎作品。”
姜北聽着耳麥裏的聲音,手指有節奏地敲着桌面,像鐘擺的嘀嗒聲,聲聲催人,惹得溫洪亮心燥。
“殺溫妤和徐銀蓮可能是你想了很久的計劃,關于徐銀蓮,我想她是說了什麽惹怒了你。既然是計劃,你肯定做了萬全準備,那王雨琦呢,第一次殺人你有沒有想過你失手了?”
溫洪亮但笑不語。
姜北:“我之前說你嫉妒程野,殺王雨琦時你甚至劃爛了程野的畫,跟你劃爛溫妤的速寫一樣——”
“不對,”溫洪亮突然出聲打斷姜北,“你們根本沒有證據!你們什麽都沒有查到!死條子敢騙供,律師!我要找律師告死你們!”
姜北心裏的某根弦“嘣”地斷了。
“程野……哈哈哈,壓根沒有程野的事!傻逼條子敢訛我!”溫洪亮遽然暴起,掀翻的鐵椅與地面摩擦出刺耳尖叫。
楊朝見狀不對,摸出手铐箭步上前,同趕來的刑警把溫洪亮摁在桌上。
林安與王志鵬疾步而入。
“姜哥你沒事吧?”
“怎麽搞成這樣了?”
姜北擡手示意他們沒事,目光卻如寒釘一般釘在溫洪亮漲紅的臉上:“什麽叫‘壓根沒有程野的事’?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陷害程野,你的目标是他弟弟,你早就知道他們是雙胞胎對不對?!我問你,你劃爛的那幅畫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知道那畫不是程野的,所以才覺察出我在诓你?”
溫洪亮讓人按住了頭,臉上的糙肉擠作一團,從□□中滲出幾聲冷BaN笑。
“我在問你話!”姜北倏地拎起溫洪亮的衣領,手背上爆起的青筋突突跳,鋒利的眼神一刀刀往溫洪亮臉上刮,連在場的刑警都愣住了。
溫洪亮笑得更開了,爛肉似的往下滑,就是不肯開口說話,誓死要行使他的沉默權。
林安最先回過神,示意刑警把兩人拉開,又附在姜北耳邊小聲說:“咱不能刑訊逼供。”
刑警七手八腳地拉開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不大的審訊室頓時像炸沸的油鍋。
“哎!慢慢來。”
“你要不就招了吧,争取從輕處理。”
“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不要以為你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
姜北起伏的胸.口逐漸平息,理了理歪掉的衣服,冷聲說:“不說是吧?把這個人裏裏外外查一遍,另外來幾個人跟我去搜查。”
林安瞪大雙眼:“搜……搜查?”
楊朝:“還是晚上?”
“不然等天亮律師來了保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