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玫瑰
兩天一夜的連軸轉讓姜北那張帥臉冒出了青色胡茬,他一手摸下巴,一手捧着花上了電梯。到家後把花插.進花瓶,而後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把自己捯饬幹淨。
客廳的落地窗大敞,風卷着窗簾灌進來,姜北洗漱完出來就看見茶幾上的小玩意兒讓風吹了滿地。他不确定什麽時候能回家,走時一般會把門窗關好,這敞開的窗戶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是哪個沒長後手的人幹的。
姜北把毛巾搭脖子上,收撿好東西再去關窗,這時一抹紅色的暗影一晃而過,仔細看,是一根細線栓着支玫瑰從樓上懸吊下來,在他家陽臺邊晃晃蕩蕩。
他伸手去拿,玫瑰調皮地向上一蹦,跳到他夠不到的高度。
姜北趴在圍欄向上看去,果不其然,江南半截身子懸在外邊,沖他露出個純天然無公害的笑,手裏還握着線頭。
“下來。”
一聲令下,玫瑰跟着主人一起瞬間沒了蹤影。
沒出二十秒,密碼大門“啪嗒”一聲開了,姜北好像看到只大型貓科動物搖頭擺尾地飛奔而來,直接把人撲倒在松軟的沙發裏。
江南剛洗漱了,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在姜北懷裏又蹭又拱,水珠洇濕了姜北的胸襟,衣料變得半透明,黏在蜜色的皮膚上。
江南用指尖沿着洇出的輪廓描繪,不輕不重剛剛好。
他喚:“阿北。”
裹了糖的嗓音能擊潰姜北所有的防線,但江南乖順地躺在懷裏,毫無顧忌地向他坦露致命弱點時,總能讓他想起那個雨夜。
當時他像完成使命般傷了那個正欲逃跑的嫌疑人,也傷了他的小孩,可笑的是,命運把小孩獎勵給他了。
是的,是獎勵。
姜北摸到江南後背的疤,火燒似的一碰即分,轉而捉住那只在他胸.膛游走的壞手:“手老實點。”
江南一笑,抽回手穿過姜北腰間,抱起他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再把剃了刺的玫瑰別在姜北潮濕的發間:“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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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也沒忘正事,問他:“你今晚去哪兒浪了?”
江南眸子裏盛了發間滴落的水,濡濕的睫毛半垂着,湊上前去咬住玫瑰,喃喃道:“浴缸,我在浴缸裏浪,要檢查嗎?我留了證據在裏面。”
姜北的耳廓讓江南的呼吸給撥癢了,偏頭蹭了下,恰好蹭到江南齒間柔軟的濕熱。“誠實點,我買了榴蓮。”
“我買了XXX,”江南又輕又熱地威脅他,“還是奶香味的。”
姜北想逃,又被撈了回去,大手掌着他後腰,一路揉到尾椎尖,揉熱了呼吸。像是要扳回一成,他用不穩的聲線固執地說:“孫一航是…嗯…你送來的?”
“嗯,”江南不騙他,将臉埋在姜北頸間哝語,“不好嗎?這樣你可以早點回家。”
教人這樣把着腰咬着頸,姜北出汗了:“但你把人打了。”
“他跟蹤我,帶了刀,我是正當防衛。”江南哪哪都是理。
姜北扣住他不安分的腦袋:“正當防衛需要弄壞我的行車記錄儀?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要——”
這是又要上教育課了,江南不弄了,往後一倒,癱椅背上,舉雙手投降:“我知道,不要打人,不要惹是生非,不要靠近任何案發現場,最好每天培訓樓、家兩點一線,回家就得把門反鎖,以防我管不住腿跑出去到處攪。嗯,你說過很多次了。”
話都讓他說完了,姜北沒的說。
他總是像教不良青年那樣,把江南冒出的壞苗頭給強行按回去。江南在犯.罪這方面很有天賦,不看緊點這會兒案底打印出來估計得有3斤重。
他的确是領了只未經馴化的小獸回家。
江南盯着姜北,眼珠小動物似的一掄,又換了副模樣:“孫一航拿着刀,往我脖子前一劃,要不是我動作快,現在你肯定不能坐我腿上。”
姜北這才發現他們還保持着暧.昧的姿勢,他從江南身上下來,整了整衣服,坐旁邊好整以暇地點上一支煙。
在家他不抽味道嗆人的煙,銜了支奶油味的爆珠香煙,說:“他認錯人了。”
“我知道,他全抖幹淨了,”江南擦着頭發,“程野是個好哥哥,他死了麻煩都讓我兜着,我得找家美容機構整個容,你喜歡什麽樣的?”
“我喜歡——”姜北看着江南雪白的側頰,半晌後轉了話鋒,“幫我看個東西。”
姜北翻出手機裏的照片,是王雨琦的。面容姣好身材豐腴的女人赤.身.裸.體躺沙發上,把照片單拎出來看不像是案發現場,倒像是在影樓拍的藝術寫真。
顯然江南也是這麽想的,對着照片愣了片刻,眸子深處閃出點不明所以的光,目光在手機屏幕與姜北之間來回游蕩,腦補了一出始亂終棄的狗血戲碼。再放縱思維發散下去,江南覺得姜北馬上就要去廚房端碗湯藥出來叫他“大郎喝藥了”。
“別亂想,”姜北掰正他疑惑的腦袋瓜,“是受害人,你看她像什麽?”
江南把心放回肚子,認真審視照片:“像維納斯,《沉睡的維納斯》,是一幅畫。她是受害人,這麽說六年前孫一航案的死者就是她?”
“嗯。”姜北應了聲,沒再說話。
三起案件的作案手法一樣,都是把人砸死後模仿名畫擺出造型、布置場景,兇手好像對“畫”有種莫名的執着。
但三位受害人也有不同之處。
“你們找往年的案件找出了孫一航,”江南拿過手機,把照片放大,“但孫一航膽子好小,跟了我那麽久不敢動手,被我一吓什麽都說了,他會把人剝光扔畫室嗎?如果這位女士不是為了追求刺激想在學校畫室搞行為藝術,那她的衣服就是死後被人脫下的,這點跟溫妤和徐銀蓮不一樣。溫妤死時剛好是雨天,又穿了黑裙子,與《雨中女郎》完美吻合,徐銀蓮則是因為珍珠耳環,這兩位身上本身就帶有符合‘畫’的某些特質,但這位被剝光的女士……額,她叫什麽?”
姜北說:“王。”
江南見姜北聽他講話,兩指間的煙都燃盡了,轉手給掐了,然後才說:“這位王女士身上沒有符合‘維納斯’的特質,唯一的可能,是兇手把她當成了‘維納斯’。不管王女士是什麽樣的,這個人于兇手來說就是‘維納斯’一般的存在。維納斯在希臘神話中是美與愛的象征,兇手很可能喜歡她。就像我對外宣稱你是我的監護人,這只是個代名詞,代表‘我愛你’。要是哪天你死了,我會把你放進玻璃罩,像小王子保護他的玫瑰花那樣。”
姜北聽得出神,江南伸手摸摸他側頸的咬痕:“前面是我瞎掰的,不必放在心上,最後一句你可以聽聽。”
這人沒個正經,姜北捉住那只撩撥的手,江南立馬換上一副手要斷了的痛苦表情,眼淚花在眼眶裏打轉。“你怎麽不去做個演員?”
“為了給18線小明星留條活路,不然單憑我這張臉,就能迷倒萬千女性,富婆們也喜歡我這款小鮮……嗷!”
姜北真用力捏了下江南的指骨,打斷他極不要臉的自述:“你的臉皮的确比普通人厚,出去要飯都能比別人多要兩碗。”
好歹是市局刑警支隊出身,姜北的手勁兒不是蓋的,又狠又準。江南覺得他最近乖過頭了,才讓姜北有機會下手。他撂下句沒什麽鳥用的狠話,以此來保住他岌岌可危的家庭地位,繼而趿着拖鞋鑽進廚房。
江南有個毛病,就是做事時會搞出很大的動靜,像是要證明他的存在,或是吸引他人注意,直到有人提醒,他才會安靜些。
姜北在鍋碗瓢盆乒呤乓啷的聲音中喊他:“江南。”
不需多說,廚房裏的噪音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微波爐細微的運作聲,“叮”的一聲,江南端着兩杯熱牛奶出來:“喝嗎?甜的。”
姜北心道:我以為你要炸廚房,原來只是在熱牛奶。
“待會兒喝。”
江南把杯子放茶幾上,脫鞋滾上沙發,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枕姜北腿上。姜北下意識擡起胳膊給他騰位置,眼睛還黏在手機上。
客廳裏變得安靜,誰也沒說話,偏生這種安靜不僅不會使人感到尴尬,反而特別安心。
柔和的燈光,被牛奶熱氣蒸得越發嬌豔的玫瑰,以及江南勻長的呼吸聲,都能融解掉姜北深藏起來的疲憊。
可落地臺燈是江南挑的,玫瑰是江南送的,就連呼吸也是江南的。姜北看着将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兒蜷成一團,這是個防禦姿勢,不禁想到底是流浪貓黏上了他,還是他冷冰冰的房子需要有個人來蹦噠。
畢竟江南靠臉也能傍富婆,富婆有錢又有大別墅……
扯遠了,姜北把富婆轟出腦袋,伸手去夠薄毯。他以為江南睡着了,沒想到江南動了下,埋在他小腹間甕聲甕氣道:“你還在看王女士的人.體藝術寫真?”
姜北将目光轉過去,好半晌才說:“……新聞。”
“哦,大半夜看那東西的确挺危險的,”江南把自己蜷得更小,“孫一航有跟你說嗎?六年前的薮春中學過失致人死亡案少了一樣能證明他無罪的物證,他當時太慌亂,記不清是什麽東西了。事後他委托律師,讓律師申請查閱偵查卷,但律師說偵查卷沒有問題。孫一航說的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在撒謊,如果你想去查偵查卷,可以留意下。”
江南呼出一大口氣,燙了姜北一下,才接着說:“孫一航應該沒有跟你講這些,畢竟他很反感警方,也不相信你們,你們同樣不相信他。當彼此之間沒有信任,他就不會說真話,因為說真話也沒用。你們在他身上打上标簽,就會順着這個方向找證據來佐證這個标簽是正确的,他說什麽就不那麽重要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姜北覺得江南借着裹毯子的動作将他推遠了些,說的話也意有所指。但江南仍乖巧地枕在他腿上,平靜的連睫毛都沒顫。
姜北不可察覺地深吸口氣,說:“你是不是——”
“我是打了他一頓他才說的,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打第二頓。”江南巧妙地截斷話題。
“……”姜北思忖須臾,道,“但孫一航不說,警方就可能錯過重要線索,信任是相互的,他不相信警方能證明他的清白,故意隐瞞事情,這種态度本身就會引起警方懷疑。我的意思是,他得說,我才能知道,你明白嗎?”
姜北或許沒意識到自己語氣溫柔,輪廓浸在氤氲的燈光裏,眉眼柔和不少。
江南睜開一只眼睛瞧他:“誰在說話?姜副支隊長還是姜北?”
“姜北。”
“姜北是誰?”
“我。”
“姜北把手給我。”江南逮住了指尖,拽過來在掌心落下一吻。
姜北把手給他玩兒,又說:“孫一航的案子确實有些問題,受害人以這種狀态死在畫室,按常理,會認為是強..奸未遂故意殺人,是主觀意識上有犯.罪傾向,客觀上造成受害人死亡的事實,但孫一航僅僅是因為過失致人死亡被判了刑,對受害人的死狀沒有合理的解釋——受害人為什麽會赤.身.裸.體躺在畫室?我只是猜測,還沒有證據。”
“哦,姜副支隊長上線了,”江南将姜北的手摁在自己胸口,“那要是當時着急結束這案子呢?過失致人死亡,3年以上7年以下,對當時的孫一航來說,這是最輕的結果,像要……息事寧人。要是讓孫一航蹲個一二十年,估計他當場就能跟審判長拼命。你思考完了嗎,可以讓‘姜北’出來見見我嗎?我困了。”
江南将衣兜裏的塑料包裝袋揉出聲響,姜北擡手一指:“門在那邊,自己回家,我累了。”
“剛好我困了,我們可以一起休息。”江南倏地騰起,不由分說地将姜北打包抱回卧室,燈也不開,略顯粗魯地把人扔床上,給姜北聽了會兒塑料摩.擦聲,繼而從衣兜裏摸出……一顆奶糖。
江南剝開糖紙,含了糖,滾一邊去躺好:“我睡了。”
姜北的心境如過山車一般,“咻”地開過七繞八拐的軌道,然後驀地停住了。他觸到江南漂亮的肩胛骨,想起江南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他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