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冷血殺手和侯府嫡女(九)
夜潤瞪着大眼睛看蕊白衣,兩只耳朵豎起,幾乎是驚悚的表情挂在臉上。
整個人在那呆了好半晌,廂房內的氣溫一下子上升到最高度,直到蕊白衣對他撲閃了一下眸,粉唇微張,發出清冷又軟糯的嗓音,“來嗎?”
夜潤:“……”
他感覺到那只小手又掐了掐,力道比剛才還重,掐得他整個神經猛沖到雲端,這回女孩道:“來吧。”
夜潤:“…………”
草。
他就知道他得死在這女人手裏。
“咚”的一聲,有什麽重物翻了個身,差點将床壓塌,凸起兩團的被褥在瞬息間和成一團,高高攏起,那顆圓圓小小的腦袋被一顆大腦袋蓋住,兩顆腦袋纏在一起。
呼吸聲淺錯交吟,窗外雪片柔柔飄落,不急不緩,慢慢地墜到地上,房內卻是狂風驟雨,汗雨甘霖,什麽節拍重重地打在空氣裏。
昏黃的燭火瘋狂地跳着舞,輝映那月牙白暖帳上的韞影,香薰缭繞,和着淡淡的冷冬味,被火灼燒的冷冬味,彌漫住整個廂房,萦繞不散。
撞擊的空氣裏,聽見少女溢出一聲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雪片無法浸泡的熱空氣裏,傳出女孩的哭聲。
哭聲折斷最後一绺燭火,月亮垂落,天空撥開墨色,透出魚肚白來,那哭聲也沒停下。
太陽在冷空氣裏瑟瑟升起,火光快要扛不住雪雨,在這樣的寒冬臘月裏,也燙得漫不經心。
窗外的世界變了個樣子,雪片變成雪粒,越來越忙着墜落,房裏炙熱一角卻還未停歇。
夜潤是被蕊白衣踹下床的,連帶着被子,蕊白衣其實已經被折騰得沒什麽力氣了,但是夜潤像個禽獸一樣,她不僅要踹他,她還想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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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掐”字,濃烈的後悔情緒就湧在蕊白衣心頭,緊接着産生一種全身痙攣、冷汗淋漓的感覺。
她縮到床角,感覺全身的骨頭快要散架,酸疼感無法言喻,涼涼的身上不多時又覆來熱度。
她驚得睜開眼,好在不是夜潤那張貪欲的大臉,而是厚厚的被子蓋到身上,夜潤抓了地上的長衫披上,呆呆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房,不一會兒又回來,手裏抱了一大捆炭銀骨炭。
他将炭盆裏的炭加足了後,又出了房去,融入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蕊白衣想睡去,可又疼得睡不着,周圍異常安靜,顯得炭盆裏炭火燃燒的呲呲聲吵鬧不停,蕊白衣将身上的被子越卷越緊,在心裏将夜潤罵了千萬遍。
這是頭一次她這麽撩他,也深深地嘗到了苦果,如果事先知道夜潤會變得這麽可怕,她打死也不會周弄他。
蕊白衣從被子探出頭,将房裏掃了一圈也沒看見夜潤的身影,她蹙起眉,真難以理解這厮發了一頓瘋還有力氣出去,她張口喊了一聲,根本沒人應她。
蕊白衣把腦袋又縮回被子裏,将被子卷得更緊了,突然産生一種自己被抛棄了的感覺。
打完炮就冷酷冷血無情無義潇潇灑灑不帶一絲留戀的離開,也符合夜滅羅剎潤的人設。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在蕊白衣快要确定她就是被夜潤抛棄的時候,房門吱吖一聲從外面被推開,一個黑影快速跳進來,然後将門關上。
那侵進房的冷空氣還沒來得及多帶點兒小夥伴進來,就被隔絕,緊接着在炭火熱氣的攻擊下,被吞噬殆盡,房中又恢複暖和。
聽見動靜,蕊白衣的腦袋探出被子,看見男人手裏攥着只黑色的小瓶子走過來,他的發梢和肩頭落了雪屑。
他都走到床邊了又想到什麽,将那只小瓶子落到枕邊,看了她一眼,挪到炭盆邊把自己一雙大手烤到盆上,烤了一會兒他搓搓掌心,才走回來。
蕊白衣不想理會他,腦袋縮回被子裏去,她聽見被子外面響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很快那動靜就沒了,身上的被子被輕輕揭開,那人滑了進來,貼住她。
蕊白衣立馬就掐到男人堅實的胳膊上,想踹他一腳,把他趕出去。
“寶貝乖,別鬧,我先給你擦點兒藥。”夜潤的聲音像被磨過,啞得不成樣子,低沉沉的,他耐心地哄着。
看見她小臉蛋上還挂有淚痕,還有她那一副我要殺了你的小模樣,心口抽抽得厲害,怪心疼的,但那會兒叫他如何控制得住,要控制得住,他還是男人嗎他。
“滾!”蕊白衣紅眼睛踢他,就這個樣子,足可以想象夜潤幹過多麽禽獸的事情。
夜潤讓她踢,等她踢累了,縮到被子下面去給她擦藥。
“小東西,記住了,我身上哪個地方你都可以掐,怎麽打怎麽踢也可以,就是那裏不能,不,其實也可以,只不過你以後記住,先讓我準備準備。”
夜潤邊給蕊白衣擦藥,邊好聲好氣地哄着她,他不覺得蕊白衣那突如其來的一發是她身經百戰,而是因為這養在深閨裏的小家夥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不知道男人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亂碰的。
蕊白衣又踢了他好幾腳,擦藥的過程并不順利,夜潤不躲不閃,等她踢夠了又繼續給她擦藥。
擦過藥後,蕊白衣才算舒服一些,也着實是累了,沒力氣再管夜潤了,卷在被子裏沉沉睡去。
她小小的身子以一種沒有安全感的姿勢蜷縮着,蜷成一團,腦袋從枕頭上掉下去,夜潤蹙了一下眉心,把自己移過去從後面将蕊白衣的小身子圈住,将她含在胸前的小手輕輕抓過來十指插入,與蕊白衣的小手緊緊扣在一起。
他下颌搭進蕊白衣側頸裏,呼吸貼着呼吸,陪着她在這日頭當空的時間裏,沐浴的冷冬的陽光墜入夢鄉。
這次蕊白衣又夢見了那只大黃狗,大黃狗嘴裏的五花肉不知道什麽時候吃完了,他跑過來一雙爪子撲到她身上,瘋狂地踩她,尾巴快搖斷了。
“撕拉”一聲,大黃狗的狗牙将她身上的衣裳撕碎,蕊白衣在夢裏叫了一聲,驚醒過來,她眼睫毛發了抖,額頭和鼻梁骨上全是汗珠。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嵌進一個溫暖又堅實的懷抱裏,這個懷抱的氣息和味道跟大黃狗的一摸一樣。
她動了一下身子,大黃狗将她抱得更緊。
蕊白衣:“……”
醒來方知不過是一場夢,蕊白衣揉揉眉心,扭頭看了眼窩在她側頸上睡得呼嚕聲響的大臉,她忍住想一巴掌将它扇開的沖動,嘆了口氣,懶得趕它了,反而握到夜潤的手腕上,将他滑至她腿根的手抓上來抱住她的肚子,往他懷裏縮了幾分,蜷在他懷裏繼續睡過去。
好在後半場夢,沒再夢見那只兇殘的大黃狗。
——
之後的日子異常的平靜和順利,夜潤答應了蕊白衣不再幹殺人這行當,就真的沒再幹過,他放下屠刀,拿起了菜刀,不再沾人血,他跑去沾雞血。
為了養活蕊白衣,夜潤幹了一個很正經的職業——每天到菜市場給雞農殺雞。
一般雞農都是自己殺雞,但是夜潤碰見的這個雞農暈血,不敢自己殺,便雇傭夜潤來殺。
殺十只雞得一個銅板,夜潤殺着殺着,發現雞農賺的永遠比他這個殺雞的多,他殺再多的雞,也得茍着雞農多賣出點兒雞他才能賺到更多。
于是夜潤決定自己成為一個雞農,自養自殺。
蕊白衣捏着繡花針剛要把夜潤的破襪子縫好,房門被推開,一個身上挂滿雞籠的高挺男人踏進來。
“媳婦兒!”擠在雞籠中間那張大臉上那雙黑亮明澈的桃花眼投到蕊白衣身上,笑彎了眼角。
蕊白衣手裏的繡花針一抖,差點沒戳破手指。
夜潤将身上的雞籠們一個個落到地上,抖抖身上的衣服,抖出一地的雞毛。
雞籠裏是一只只活蹦亂跳的小雞崽,小雞崽們到了新的環境很興奮,唧唧唧唧地叫着,豆大的小眼睛瞪得大大地望。
“今晚吃雞嗎?”蕊白衣愣了一會兒就繼續幹手裏的活,繡花針紮進夜潤的破襪子。
夜潤差點沒笑出來,“這些雞還這麽小,你下得去口?”
蕊白衣又望過來,“全是小雞嗎?”
夜潤抽掉別在腰上的袋子,從裏面抓出一把苞谷米,心道他家美媳婦真是個吃貨,可愛慘了,他蹲下身将苞谷米撒進雞籠裏,笑道:“是呢,等它們長肥了,你要吃幾只我就殺幾只給你吃。”
雞籠裏的小雞崽們全然不知道它們是祖國未來的小肥雞,等養肥了養大了,是要被揪去菜板上咔咔幾聲宰殺的,苞谷米撒下來之時,立馬一窩蜂地沖過去搶食,小翅膀撲哧撲哧幾下,雞尾巴翹上天。
“你怎麽一下子買這麽多,我們又吃不完。”蕊白衣手裏的破襪子補完了,她收了針,捏着襪子從桌邊起身。
夜潤笑出聲,“你怎麽就記着吃,這麽多雞崽子自然不全買來吃的,這長大了可以賣錢的。”
蕊白衣:“哦。”
她走過來,将兩只大長襪遞過去,“補好了。”
“啊,不是說不用了麽。”夜潤撓撓後頸上的肉,怪難為情的。
不是,這破了三顆腳趾頭的襪子他明明藏得好好的,怎麽就叫小家夥給翻出來了“……”
“我在家裏無聊。”蕊白衣說。
無聊就給我補破襪子麽……
夜潤抽了抽嘴角,準備等會兒得去把破了口子的兩條亵褲藏得更隐秘些。
“要是在家無聊,明天跟我一塊兒去菜市場?”夜潤想伸手捏一下蕊白衣的小臉,想起自己還沒洗手,一股子雞毛味,把手收回去,忍住了。
說完,又覺得不妥,“哎,不行,你肯定會被吓着的,你還是乖乖在家裏呆着等着我,嗯?”
為了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蕊白衣有的解悶的東西,夜潤安頓好他買來的那些小咕咕,準備去街上給她買只可愛的小貓小狗之類的小動物作伴。
不曾想要出門之時,瞥見卧房窗臺上卷了一團藍藍的不明生物,他走過去望,發現是一條胖嘟嘟的小蛇。
“嘿,就你了。”腦子裏似乎沒有蕊白衣會怕蛇的概念,理所當然地覺得蕊白衣肯定是不怕這種東西的,他揪着小蛇湊到蕊白衣面前。
“寶貝,你看它多肥多可愛。”男人甩了甩手裏的蛇,頭朝下,尾朝上。
小萌龍:“……”
生無可戀的表情。
“在窗臺上撿的,送給你了。”夜潤将小蛇落到蕊白衣白白的手心上。
蕊白衣嘴角一抽。
跟夜潤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沒有馬大潤那麽接地氣,但算是可以用轟轟烈烈這個詞來形容。
因為中間有一個“私奔”的過程,躲避官兵搜捕的那段時間也非常刺激。
等外面的世界逐漸淡去了“周美蕊”這個人,一切安穩下來,蕊白衣也算同夜潤過上了細水長流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性福生活。
相比較而言,皇甫潤對于蕊白衣的記性就沒那麽深了,因為跟皇甫潤相處的時間太短,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一堆環肥燕瘦姹紫嫣紅的後宮男嫔妃們。
除此之外,最多算上她看過的那本《邪魅暴君的小嬌妃》,她好奇她消失後皇甫潤會如何,更好奇她消失後馬大潤那邊又會如何。
此時就在想,如果她又要走了,夜潤會不會又當回那個冷酷冷血不帶一絲留情的夜滅殺手。
夜潤做事情沒有皇甫潤極端,但比馬大潤沖動,中間鬧過一段跟菜市場裏的菜農打架的事情。
蕊白衣還記得這人回來的時候,身上沒一個地方受傷,就是菜葉子和西紅柿砸了一身,他說他怕他忍不住殺人,就收着功夫,跟對方打拉鋸戰。
對方砸一坨菜,他就扔過去一坨雞毛,看誰比誰舍得,最後看他身板壯實,給雞割喉時從不留情,那個菜農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給吓退了。
男人回來後,洗了把臉,像是思考人生一樣對她說:“你說我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怎麽就落魄到這種地步?”
蕊白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很少這樣笑的,但夜潤一本正經卻不見多少認真地說出這句話時,她就是覺得這男人怎麽這麽有趣呢。
夜潤的雞養大後,兩天的功夫就全部買了出去,他又買了一堆黃茸茸的小雞崽,錢攢夠了,就自己建了一個養雞場,從賣雞農變成了養雞大戶。
不少雞農養的雞都沒他養得肥,慕名來買他的雞,再拿到菜市場去賣,蕊白衣每天都有雞湯喝,有油光光的雞腿啃,兩年下來,整個人胖了一圈兒,臉蛋捏上去都是肉。
——
竹珠打開窗戶,趴在窗邊看外面的藍天,捧着下巴想:小姐,你和黑衣大俠現在在哪裏呀?過得好嗎?
婉兒小姐嫁給了二皇子,不過二皇子似乎不大喜歡她,成親沒多久,二皇子就将自己養在外面的兩個外室接進宮裏,一個封為寶林,一個封為良媛。
為此婉兒小姐和二皇子大吵了一架,在宮裏鬧了笑話。
小姐,婉兒小姐真是太可憐了,你說當初若是你嫁進了宮裏,承受這些的就是你啊,還好你沒嫁進去!
二皇子好幾次都不死心,跑來問我你到底去哪兒了,我當然不會說啊,以是怕二皇子知曉你的下落,我半點也不敢跟婉兒小姐說你和黑衣大俠的事情。
雖然這樣很自私,可我就是不要說的,只能對不起婉兒小姐了,謝謝她替你嫁給了二皇子。
還有就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上個月一起嫁給了太子爺,太子爺對她們兩個都挺好的,給了大小姐正妃的位置,二小姐為側妃。
不過啊,給你說,出嫁前二小姐哭了好久,鬧着不想嫁,因為她不想被大小姐壓一頭,不想做側妃,但是四姨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幾句話罵過去,說要是二小姐不願意嫁,她就将她随便找個窮書生嫁了,二小姐自然就不敢哭鬧了,乖乖穿了嫁衣,爬上花轎去。
啊,還有還有,小姐,去年府裏發生了件大事,好想當年跟你說,就是三姨娘她……出!家!了!!
老爺氣得摔了房裏好多東西也沒能攔住她,因為老爺罵什麽,三姨娘都是一個表情,不喜不怒不悲不亢,一臉平靜。
等他罵累了揮手讓她退下後,三姨娘啥東西也沒拿,自己去了栖安寺把頭發剃了,老爺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五少爺對此事沒多大反應,回府後該過的日子照樣過,四姨娘看他可憐,讓他以後到她屋裏吃飯。
對了小姐,老爺又養了一個外室,是個托崽的寡婦,老爺為了這個寡婦一下朝就往外面跑,五姨娘的香窩也不去了,你說老爺他都一把年紀了,怎麽就……
即便是在心窩裏給蕊白衣說這些話,竹珠也沒好意思說下去,這時候聽見“喵”的一聲,一坨肉乎乎的小爪子踩到她腳上。
她彎了嘴角,蹲下身将跑過來的小白貓抱起來,撫摸它身上光滑的毛毛。
竹珠摸着小白貓的毛,又看向窗外,眸中溢出淺淺的光,她道:“小姐,這只貓是四少爺專門給我買的,他說我見到老鼠的慫樣太丢人了,就給我買了貓,你說四少爺是不是很壞?”
“說誰壞?嗯?”
竹珠從後面被人抱住。
那人将她抱了起來,“那今天不壞一下,倒對不起你朝我三姐姐那聲抱怨了。”
“啊,四少爺。”
“都要了你,還叫少爺?”
“喵!”小白貓甩了甩尾巴,從竹珠懷裏跳出來。
——
今晚月亮彎得跟什麽似的,勾在天上,搖搖欲墜,黑夜似乎要拽不住它。
夜潤喝點兒酒,行事比往日更激烈些,蕊白衣胖了一圈的身子骨也差點經不住他的折騰,最後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完全變了個世界。
她正站在一個噴水池邊,水池裏噴湧出一條條長短不一的水柱,讓她想到了天庭舉辦蟠桃大會時,水神的水夢之舞表演。
她穿着奇怪的服飾,手裏捏了塊帕子。
還沒弄清眼下的狀況和環境,一個會動的銀紅色的大殼子停在她面前。
大殼子被從裏面推開一個小門一樣的口,下來一個穿着古怪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從大殼子裏下來後,邁着步伐走到後面,又從大殼子上摳開一個小門,一個穿着藍色衣裳、但露胳膊露腿、總之穿得非常奇怪、脖子上還挂了個圓圓的東西的少年從大殼子裏又酷又拽地跨出。
少年一頭銀色短發,左耳上別了顆藍色耳鑽,他生得一張……與魏潤一摸一樣的臉。
應該說是少年版的魏潤。
帥氣的面龐洋溢着青春的氣息,沒那麽成熟,皮膚很嫩,稚氣未脫,不過他冷着一張臉,将生人勿近刻在臉上,濃眉往中間蹙出小隙,似乎心情不太好,想找人揍一頓。
蕊白衣看着他,下意識就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