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刀與血
那帶頭的鞑靼人身形彪悍,聽完看守的話,兩步已經沖到了趙淵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輕而易舉的提了起來。
趙淵被勒住了脖子,一時無法呼吸。
那個鞑靼人眯着眼睛仔細看趙淵,對另外一個鞑靼人說:“聽說是從大端都城送過來的,原來漢人的貴族老爺跟女人差不多。”
“阿木爾,殺了他,我們走了。”另外一個鞑靼人道。
抓着趙淵的阿木爾眯起眼睛盯着他掙紮,将彎刀緩緩收在了腰間刀鞘中。
“這群嬌滴滴的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霸占着寧夏這麽肥美的地方。”他說,“聽說漢人興男風,不知道貴族老爺是什麽滋味。是不是跟女人一樣舒服?”
趙淵本來在空中被勒的幾乎暈厥,然而猛然間聽見了這話,瞬間便憤怒掙紮,只是他已幾乎沒有力氣,打在阿木爾身上的拳腳也并不能阻礙他的舉動。
阿木爾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本被攔在趙淵身後的狄英沖過來抓着他的腰,瘋狂捶打:“你放開我大哥!”
“蘇拉,女人歸你了!”阿木爾一手拽着狄英扔入另外一個鞑靼人懷裏,“還沒成年呢,睡了他,帶回去給你生孩子。”
另外那個年輕一些鞑靼人本來有點猶豫,聽他這話,被戳中了心思,抓着狄英怔了怔,然後回頭去看。
看守撤到了門外。
院子裏沒有旁人。
他們一行十五騎兵,入了張亮堡。
那些年長些的都開始在搶女人搶糧食,周遭傳來不少凄厲的哭聲和慘叫。
“你還挑三揀四,我告訴你,出去了連女人的衣服你都摸不到的。這個不錯了,還是個處女。”
Advertisement
“放開她!”趙淵啞着嗓子怒喝。
他話音剛落,阿木爾一巴掌就甩過來,扇得趙淵滿嘴血腥,兩眼發黑。
在他能夠動彈前,衣服撕碎的聲音響起,陌生的禽獸掐着他的腰,幾乎是急不可耐的在他胸膛親吻。
惡心的感覺讓他有嘔吐的沖動。
淩亂的掙紮,急促的喘息,他從縫隙中瞧見狄英被另外一個鞑靼兵按在了地上。曾經堅強的少女在這一刻被恐懼襲擊,她哭喊着掙紮着。
“不要——!不要!啊啊啊——!”叫聲慘烈凄厲,換來的是衣服被瞬間撕裂,露出大半白嫩胸膛的結果。
蘇拉眼都直了,獸欲燃燒,撲了上去瘋狂啃咬。
沒有用。
她。
他。
這個村子裏的女人、女孩。
遠處硝煙中的倒在鞑靼人鐵蹄下的男人。
在戰争中被抹殺了一切鮮活的存在,是兵器、是需要被推倒的防線,是戰利品、是奴隸。
唯獨不是人。
身上的野獸像是漆黑的山,沉重的壓上來,把他整個人都壓制住,無法逃離,無法呼吸。
難熬的一刻,時間被無限的拉長。
混亂、絕望、血腥、令人作嘔的氣息,比任何以往都要來得真實來得猛烈。
趙淵被捂住了鼻口,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
他略微有些直覺的雙腿被人拉開,他幾乎要放棄了……
“救我。救救我!……哥、哥……”有人似近似遠哭泣。
“大哥!!!救我!!!”
狄英凄厲的慘叫在這一刻劃破了所有昏昏沉沉的絕望,撕開了所有的一切。
趙淵這一刻,想起了行在大營那個晚上,龍纛隕落,被自刎而亡,首身分離,身後污名的太子。
烈火中林奉安從樹叢中跌跌撞撞救出來,放在他懷中的皇太孫。那孩子在父親的懷中,氣絕而亡。
被砍下來的冷硬的父兄的頭顱,猶如污穢被扔進泥濘之中。父親不甘的眼神,凝固的血淚,還有污濁的面容。
夢裏的在血海中燃燒殆盡的肅王府,紛亂被殺害的府中人。那個院落,母親的妝臺,還有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家。
被苦苦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恨意,那些不甘,還有那些漆黑的東西,鑽了出來。魑魅魍魉般在他耳邊神識中絮絮私語。
有什麽東西在他心頭燃燒。
爆發出從未有過的憤怒。
他抓住了鞑靼兵腰間的彎刀,在一剎那間拉了出來,接着毫不猶豫的插入了鞑靼兵的身體。
鞑靼兵慘叫一聲,抓着他喉嚨的手拽着他,将趙淵甩了出去。
趙淵順勢一滾,在蘇拉身後跪起,他雙手握着那柄彎刀從背後猛然插入了蘇拉的心肺。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拼死一擊。
本在女孩身上一逞獸欲的鞑靼兵動作僵硬了下來。
他低頭去看。
寒光乍現,胸膛上出現了銀白的刀尖,一滴鮮血順勢滴落。
狄英抓着胸前的殘破的衣服,瑟縮着爬開,只留下那個褲子半褪的鞑靼兵呆在原地。
當趙淵抖着手拔出那彎刀的時候,鞑靼人回頭去看這個殘廢。表情詭異,有些錯愕有些茫然。
血從身後的窟窿裏開始往出冒,将死的他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撲了上來。冷硬的地面如今被鮮血染紅,變得泥濘潮濕,兩個人在地上扭做一團。
以命相搏的抵抗漫長而折磨人。
沒有言語。
沒有對話。
只有時不時被迫的噪音,提醒着這場扭打,最終只能以一人性命作為代價決一勝負。
終于在無數次的鬥争後,失血過多的蘇達被趙淵反制在了地上,彎刀的寒光再起,插入他的喉嚨。
“你——”
他話音未落,血如泉湧噴了出來。
飛濺趙淵一身,他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鮮血。
這一刻,院子裏一片死寂,只有液體咕嘟咕嘟的聲音響着……血液蜿蜒成河流。
此處此刻,成人間地獄。
就在此時,身後受腰傷的阿木爾終于清醒,大吼一聲,捂着湧出鮮血的腰踉跄的沖上來。
“漢狗!”他抓住了趙淵的發髻大罵,“漢狗,你敢殺我兄弟,我要你不得好——”
他話音未落,寒光劃過,腦袋已經離開了身體,飛出去,落入了水缸中,濺起水花。
在他身後,謝太初正持劍而立,面容冷峻。
”殿下,我來了。”他說。
趙淵渾身都在發抖,可是他并沒有慌亂,更不曾恐懼。
鮮血見得多了,心便冷硬。
他丢下彎刀,往後一坐,在血泊中,急促呼吸着,用濕噠噠的袖子緩緩擦拭自己半張臉頰。
村落裏那些婦孺們慘烈的呼喊聲不知道何時停了。
“有一隊鞑靼兵從北邊偷偷入了張亮堡。為殿下而來。”謝太初說,“十五人。入村後,由看守帶隊,意欲行刺殿下。卻貪圖這個機會,入了民宅奸淫搶奪。被我斬殺了七人,帶隊的看守也被我斬首。剩下的騎馬往黃河而去,妄圖過河保命。”
“剩下的蠻子,不能饒過他們。”趙淵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英子肩頭,聲音沙啞低聲道。
“我這便去追。”
他揚手一甩,道劍上血液飛濺出去,然後轉身要走。
“等等。”
趙淵對狄英道,“照顧好自己。”
狄英抽泣着點頭。
趙淵盤腿坐在地上,卻奮力直起腰杆伸出手,擡頭看他。
“我與你同去。”趙淵說。
他渾身血腥,半張臉頰不見膚色,另外半張面容血色斑駁,眼被鮮血浸潤成了猩紅色,黑色的眸子鑲嵌其中。周身再無半點溫和恭良的郡王之姿,倒有隐約有傾軋之壓迫感撲面而來。
謝太初斂神,将長劍收在腰間,橫握住趙淵的手,使勁一拽,已将他從地上拽起來,打橫抱在自己懷中,出門。
大黑馬亦知戰時已至。
并不畏懼,昂首挺胸,踢着蹄子,躍躍欲試。
謝太初摟着趙淵翻身上馬,一拽缰繩,黑馬嘶鳴,箭一般的沖向東方。
追擊而去。
看守屍體倒斃在地,血跡噴射出煙花般的痕跡。
并不止于此人。
街道上無數蜿蜒的血跡彙聚在了一起。
村落陷入死寂。
敵人的屍體和血液與族人的屍體與血液混雜在一起。
蒼天寂靜,慈悲如常。
無人在意。
無暇在意。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注1】
--------------------
【注1】《己亥歲二首·其一》唐*曹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