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鐘櫻為自己覺得悲哀。這樣的人是自己的身生母親,自己流着她的骨血。她覺得這像是自己的原罪。
“我沒有。”她竭力心平氣和地說,“許家養我,怎麽會給我那麽多錢。”
鐘巧巧卻不信。唇膏被她舔去,只留一點殘紅的嘴唇翻動,說出讓鐘櫻也瞠目結舌的話來:“你身上的衣服,就值一兩萬,你怎麽會沒有錢?沒有,把衣服賣了就有。”
鐘櫻自嘲地笑,看,世上就是有人這樣理直氣地說出這種話來。
把衣服賣了就有了。
鐘櫻想,鐘巧巧大約沒有想過,這衣服,也是許家的衣服,她送自己過去的時候,身上只有一件幾百塊錢的裙子。
她捂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在許家是什麽?”鐘巧巧聽到她的聲音從捂住臉的指縫中流淌出來,“我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麽?”
她漸漸平靜下來:“我沒有錢,有也不會給你。還有,合約你不簽也好,反正明年,我就成年了。”
她淺淺地笑,眸光哀傷。
“我就只當沒有你這個母親。”
鐘巧巧厲聲尖叫:“我生你養你,你說沒有我這個母親?”她撲過來意欲掌掴鐘櫻,隔壁桌的人撲過來按下她的手臂:“鐘女士,請自重。鐘小姐,您有沒有事?”
鐘櫻說沒有事,跟着她過來的男人松一口氣:“鐘小姐,請您回去吧。鐘女士現在的狀況,不适合交談。”
鐘櫻仿佛一直幽魂,跟在他身後離開。鐘巧巧被人死死按在那裏,等鐘櫻出門,方才松開。她氣憤地摔了自己的手包。
鐘櫻再一次意識到,她的人生如此無奈。
“我不知道我生父是誰,從記事起,我就跟着她。她對我一直都不好,可是,至少養大了我。我原本想試圖理解她,一個女人帶着孩子,活得确實不容易。現在,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繼續保持這種想法。”鐘櫻給謝思蓉發消息說起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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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蓉的消息回得飛快:“世界上沒有人規定,母親非要愛自己的孩子,也許你只是恰好碰到一個不愛的。同樣,也沒有人說,孩子就非要愛母親。你愛,或者你不愛,都是你自己的事。”
“思蓉你的話确實顯得很有道理。也許她曾經愛過我,後來已經不愛。也許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确實都和我沒有關系了。我只能求一個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就好。”
鐘櫻與謝思蓉的往來,顯得極為愉快。許岚卻似乎并不喜歡。
她偶然發現鐘櫻手機上謝思蓉的短信,問過之後,一張臉就沉了下來。
“鐘櫻,你要記得你是我的陪讀。”她背對着窗外透過來的光,一張臉落在黑暗當中。落在鐘櫻眼中,仿佛電影中反派的出場。
“所以,你不需要有別的朋友。”許岚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鐘櫻驚愕地瞪大眼,反駁的話幾乎脫口而出。
許哲鳴拯救了她的理智。他在門口叫着許岚的名字,說着許夫人要與她說話。鐘櫻立刻沉默下來,推着許岚的輪椅過去。
她與許哲鳴兩人都等在門外,等着許岚與許夫人的電話。
“小岚很怕孤單。”許哲鳴說,“她并不是有意。”
鐘櫻說是,良久,又說:“許大哥,謝謝你的聖誕禮物。”
“喜歡嗎?”
“很喜歡。”那份禮物,也許是這麽多年來,鐘櫻見過的,最用心的禮物,她怎麽能不喜歡。
許哲鳴低頭看她,少女的黑發落下來,柔軟地覆蓋住額頭,粉色唇瓣水潤光澤。許哲鳴狼狽偏過頭去。
“喜歡就好。”他平平淡淡地說。
許哲鳴其實是個老實的人。鐘櫻漸漸地意識到。比如此時,就算送來了鐘櫻很喜歡的禮物,他也只是說喜歡就好,不會表功,不會居功。
“謝謝,許大哥。”她說。許哲鳴的唇角似乎有一抹笑。
“許大哥要注意身體。”兩個人之間的沉默蔓延開來之後,鐘櫻打破沉默,“每次見到,總覺得倦意濃濃。”
許哲鳴想,怎麽會不倦,家裏的事情,學校裏的課業,一件一件壓上來,還要照顧許岚……
可是最後,他也只是點一點頭。
許岚與許夫人視頻完,自己推動輪椅出來了。這個時侯,鐘櫻已經能心平氣和地走過來,與她說一聲,自己明白自己應該怎麽做。
許岚終于心滿意足。
鐘櫻開始選擇更隐蔽的方式與謝思蓉交流。
謝思蓉說,許岚仿佛一個偏執狂,試圖控制住鐘櫻的一切。“也許她将你看着了囊中物。”
“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值得被當做囊中物的價值。也許她确實有所圖,可是我想不到我能有什麽被圖的。”
“你漂亮,健康,課業好,這些都是你看不到的優點。鐘櫻,不要低估了你自己。”
鐘櫻沒有低估自己,可她發現,自己低估了許岚。
期末考試完了之後,學校就開始放假。整個校園裏充滿了喜悅的氣氛。
她推着許岚慢慢地往外走,司機等在門口。門口一如既往的站着許多保安,也有不少人開着車等在那裏。鐘櫻第一眼就看到許家的司機,撐着黑色的傘,站在雨中,看向這邊。
她替許岚撐着傘,輪椅靠着電量慢慢地前行。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喧鬧夾着風雨撲面而來。鐘櫻聽到有人叫着許岚的名字,她擡起頭,循聲望去。
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在大步走來。
仿佛只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鐘櫻就看到那個少女手中雪亮的刀,她撲了過來。
鐘櫻在那一剎飛快地将許岚的輪椅推了出去,自己正好倒在那少女的刀前。
暗紅的血液在雨水中迅速地被稀釋,最後消失。耳邊尖叫聲起,鐘櫻卻只覺得身上火辣辣地疼。
她想,到底是哪裏受傷了?思維仿佛停滞在那一刻,眼前昏暗下來。
許哲鳴聽到消息,有人對許岚動手,鐘櫻受了傷。他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口中,直接飛奔出去,奔到那人身邊去。
他急急地交卷,從考場離開。
監考的教授胡亂地攔着他:“許,許,你的考試才剛剛開始。”許哲鳴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教授被留在身後,徒然地伸出雙手,最後搖頭嘆息。
許哲鳴到的時候,許岚正守在鐘櫻的門外。
“哥哥。”她弱弱地叫着許哲鳴的名字,眼淚落了下來:“我沒想過會出這種事的。”
她哭着說,“我沒想的。”
許哲鳴伸手抱住她,她的眼淚仿佛落在他心底:“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他去問鐘櫻的消息。醫生看他一眼,說:“刀卡在骨頭裏,沒有傷到內髒,也要好好養一段時間。”
他頓時松一口氣,走出門,差一點就癱軟在地。
最後他去問這件事的起因。司機臉上顯出痛恨。“什麽都沒有說,上來就拔了刀。如果不是鐘小姐将小姐推出去,傷的就是小姐的臉。”
許岚推着輪椅到他身旁:“哥哥,是我的錯。”她低下頭,聲音傷感,“是我犯的錯。我不該留一個隐患。”
許哲鳴後來才知道,動手的是許岚曾經的同學。他記得那個名字,前些時候,這個名字與她親人的資料都放在他的案頭,他輕描淡寫地将這些資料交到手下手中。
他懊悔地抱住自己的頭。
鐘櫻醒來之後很久,都只能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體漸漸地酥麻,立刻有人過來将她扶起,讓她換一個姿勢歇一歇。
“鐘小姐。”池筱帶了鮮花過來,笑容滿面地将花插到床頭的花瓶中,熱情滿溢的一大瓶。
她打扮入時,臉上畫了精致妝容,拿出一支筆來交給鐘櫻:“鐘小姐簽個字,我會當你的委托律師。”鐘櫻簽下字,問:“怎麽會是你?”
“許小姐的業務,都是我負責,”池筱微笑,“鐘小姐這邊,算是許小姐的附帶業務。”
鐘櫻笑:“我可付不起你的價錢。”
“當然不需要鐘小姐來付賬,許先生已經簽下大筆支票,允許我請人與我同做。我已經選好人手,只等為鐘小姐聲張正義。”
池筱對着鐘櫻說:“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鐘櫻卻無心與她說笑,只是問,那天那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池筱方才收斂了笑意,問鐘櫻:“鐘小姐可記得,許小姐在學校中,曾經與人發生過一次糾紛,有人潑了水到許小姐身上。”
鐘櫻恍然:“可是,她已經退學離開。”她記得別墅中,曾經明媚的少女露出那樣恍若死灰的神情,眼底潛藏着憂傷。
“她沒有想開,她一直覺得,是許小姐針對她,導致了她的悲劇。所以,她選擇報複。”池筱說得輕描淡寫,鐘櫻卻聽出悲哀。
那時候,她說,為了自家的公司,不過是折辱。可是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鐘櫻要求見兇手,許哲鳴過來見她:“為什麽要見,她滿懷惡意,你見了,心情一定不會愉快。”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已經那麽認命,最後還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