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賣女盡孝的秀才(七)
虎口奪肉成功的藺安城很愉悅,連着幾天都哼着小調,他能搬家獨立門戶了,哪裏會不開心?以後想吃什麽就吃,想用什麽就用,日子哪裏不快活?
可這種愉快在看到幾間破敗的草屋時減低了,爛成這樣子根本沒法住人,就是用稻草修繕一番也得要銀子吧?
他扭頭去問爹要錢,他爹沉默許久,還是勸他:“還是把草屋還給老二,他辛苦一趟不容易。”
“契約都簽了,怎麽改啊?”藺安城小聲嘀咕,再問他爹要糧,爹就說老二都只要一百斤糧,多給他添二十斤,再有別的沒有。
碰了一鼻子灰,藺安城灰溜溜的走了,正想要去找他娘要銀子,突然發現平時悶不做聲的小花居然在娘的房裏,他躲在窗戶根聽牆角。
小花嘴巴不甜又是女孩,很不受娘待見,怎麽今兒娘還笑容滿面的呢?
只見小花舉起手裏一朵細細的絨花,細心的替藺老娘梳了圓髻,又把絨花插好,對着黃銅鏡左看右看,藺老娘都十分滿意。
“小花手藝不錯。”心情好的藺老娘也大方了,“奶請你吃糖。”說着從櫃子裏取出一捧被牛皮紙包好的麥芽糖,掂出其中一塊給小花,小花拿着糖塊甜甜的笑,謝過奶奶後又端起屋裏的碗把糖塊化了,“奶我們一起吃糖,都甜!”
藺老娘一震,她平時給小石頭吃糖,吃了也就完了,還是頭一次跟孫女分糖塊,她接過小花手裏的碗抿了一口,“甜!小花喝!”
小花也抿了一口,笑的酒窩裏盛了蜜,“真甜。”
“甜你怎麽不喝完?”藺老娘看着她不喝了,問道。
“我給娘帶回去一起喝!”小花把碗捧好,就準備拿回去給石氏。
多孝順的孩子!想想她的兒子好像就從來沒幹過這樣的事,更別提孫輩,藺老娘心裏發酸,連忙攔住小花:“味都淡了,再化一塊。”她又從牛皮紙拿出一塊來,看着小花端着碗走到二房裏,
藺安城忙躲進屋內,心裏警鈴狂響,總覺得好像上了什麽大當。
要知道從前,老娘屋裏的東西可只有小孫子能吃到!就是大房的孩子也沒份兒。怎麽感覺他走了,二房還是獲益呢?
他是不是又辦了什麽蠢事?
藺安城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被他搶走光二叔的宅基地,怎麽老二一點都不憂心呢?
這種疑惑在即将去村長處辦理手續時達到高峰,村長随口叮囑他早點搬家,然後他要去縣城申報戶籍。
戶籍?戶籍!
藺安城腦子裏的燈泡一兩,瞬間回過味來!他還真是上了大當了!只想着搬走,忘記他自立門戶,那徭役就要單獨計算,也就等于明年他家裏就需要單獨出一個徭役!要麽出人要麽出錢!難怪老二放手的這麽痛快!藺安城氣的猛揉自己腦袋,他從哪兒變出銀子來?參與徭役更不可能,那都是修水渠或者挖城牆的重活,壯年漢子出門回來都得瘦十幾斤。
現在怎麽辦?怎麽辦?
他想不到辦法,又去找大哥商量,老大吃了一驚,“啥,你又要退出來?”他腦袋甩的跟波浪鼓一樣,“這事你去找爹說,我反正不去挨罵。”說話不算數,還是當着族長村長的面,他才不幹這種觸黴頭的事,尤其還是為了老三。
“那怎麽辦?”藺安城心裏一橫,“事情是老二搞出來的,就該他負責到底?怎麽能是我負責呢?!”他不幹!
他照樣去找娘,可娘這次沒那麽痛快,“東西你搶過來,現在又嫌棄不好不想要,你二哥是收破爛的嗎?”她臉皮厚也不好意思說。
娘和大哥都不肯幫忙,藺安城一想到每年要出的徭役銀子心一橫,就出了個騷操作。
這一天,藺家剛吃完飯,就瞧見村長來訪,藺老爹不明其義還是把人迎到堂屋,倒糖水迎接。
村長一開口先撇清自己,“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可你家老三求了又求,我才勉強過來,老哥你可別怪我。”
“是是是,”藺老爹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事?”怎麽瞧着不對勁。
村長見屋裏沒有外人也就直言不諱,“你家老三找我說,老二又反悔想要回宅基地,并且跪地苦苦哀求我,說對不起二哥願意彌補其中的損失,我被求的沒法,人都走到衙門口被攔了回來,這次來你家是問問,到底是要哪個兒子單立戶籍?”可別再反悔,他是禁不住這麽三番五次的改主意。
藺老爹臉色鐵青,“是老三親自找你說的?”
“對啊,就是衙門口的茶攤說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村長是受不了那丢人勁,這才願意走一趟。
“老哥稍坐,我去問問。”藺老爹去了三房的房間,嘭一聲推開大門,“那孽障呢?”
藺安城縮在牆角,“爹,戶籍資料都退回來了,二哥頂上也沒什麽嘛!”他生怕挨打,急切分辨,“也不會毀約什麽的,只是換個人啊!”
“你說換就換吶!衙門是你開的?”藺老爹低聲咆哮,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生怕被村長聽見,
“你二哥忙前忙後拿到宅基地,你要橫插一腳,現在又要退,你二哥是個擦屁股的嗎?”
“給老子滾出去!跟村長說是你自己的主意,宅基地還是你繼承!”
“不,我不去,今兒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藺安城嚎啕大哭起來,“我是早産兒身體最弱,單獨立戶就要去幹徭役,我這身子怎麽可能頂得住?爹你還是趁早打死我,免得我被徭役折磨一番再死,還落個痛快!”
“爹,你打你打,就當我還了你們的養育恩情!反正我命本來也是你給的!”
藺老爹巴掌狠狠落在他脊背上,“你要,你要氣死我!”一連拍了幾下,卻自己先氣個仰倒,差點一跟頭撞到牆上,藺安城慌的去扶老爹,藺老爹喘着粗氣手指哆嗦,“去,去叫老二。”
老二面色平靜的進了屋,藺老爹捂住胸口老淚縱橫,指着藺安城說:“給你哥跪下!”藺安城麻溜下跪,老老實實的。
“你弟,是個不争氣的,可他身體确實不好腦子又不好使,不會賺錢。”藺老爹只覺得臉皮發燙,剩下的話都不好說出口:“你當哥哥的就多擔待點,接了宅基地吧。”
“爹,我只是老二還有老大,怎麽就叫我擔待?”他不等藺老爹說話就自顧自說下去,“再一個,當初我也說過搬家後我全權負責所有事,是不是?三弟硬搶走,好,我不說什麽,現在三弟玩不轉了又回來找我?爹你怎麽不心疼心疼我啊?我就活該吃苦受累命途坎坷啊?”
“您說這話不臉紅啊?”
臉紅又怎麽樣?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三兒子去死啊!藺老爹額頭爆出青筋,“你怎麽這麽說話?我是你爹!”
“您是我爹我才跟您講理,換成外人我搭理他嗎?還是在您心裏,我根本不算你兒子?只有老三最孝順?最好?”藺洵很平靜的說完這番話,“要我答應也不是不行,就分家吧。”
分家!藺老爹最不想聽見的兩個字,現在又被擺上臺面,可外有村長在,內有三兒可憐巴巴的望着他,生怕自己被捉去服徭役,二兒子已經離心了,總不能連三兒子都保住,他只能咬咬牙答應:“好,分家!”反正本來就要遷戶籍,弄假成真而已。
繞了一大圈,分家這個目的終于達成了。
村長來一趟,結果還被押出來做分家的見證,哪裏還不明白呢?必定是鬧了什麽事,他也沒說什麽,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他作為外人勸兩句就得了。
這次分家只是分了老二出去,老二除了一百斤糧食和鋪蓋衣服什麽都沒要,等于淨身出戶,藺老爹硬塞了兩百斤糧食,算是給他們頂一段時間。
不拿白不拿,藺洵帶着屬于自家的被褥,去隔壁借了牛車就搬走,前前後後都沒花兩個時辰。
藺老娘總覺得心裏空空的,最近小花天天來找奶奶,她還真的有點喜歡這孫女,又乖巧又懂事。
二房的房子空出來,立刻就被大房和三房各占了一間。畢竟兩人都有十來歲的男孩,結親的日子也快了。
藺安城此刻身心舒暢,總算擺脫挂在頭頂的刀劍,他不用擔心徭役了!他故意晃悠到藺洵面前,說謝謝二哥的屋子,正好用的上。
他本來是想刺激藺洵,可藺洵也靠近他低聲說:“我也要謝謝三弟,幫我完成分家的心願,要不是你蹦跶的這麽起勁,我哪有這麽順利呢?”
“你!”藺安城眼睛睜大,“你是故意的!”一開始就是他的計劃!“你以為分家是好事?要麽每年出二兩銀子,要麽去服徭役!”
“傻三弟啊,你忘了一點,秀才是免除徭役的。”藺洵拍拍他的肩膀,“多謝了!”
多謝你的傾情演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