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海灘的盡頭。
我如釋重負地籲一口氣。
‘楊陽！’我用盡全力跑向他。
‘楊......’我的叫聲被吸進暴風雨中。
我驀然止住腳步。
即使是在漫天風雨的夜色中，我也絕不會認錯！
從沙灘上慢慢坐起來的身影，是雨男！
是雨男？！
＊
我雙腳一軟地跌跪在沙灘上。
‘雨男？’那聲音沙啞得不像是我自己發出的聲音。
雨男穿着出事那天穿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略長的柔軟頭發濕淋淋地滴着水。
雨男的眼光還是一樣柔和。
他微微掀起嘴角，深深地看着我。
‘雨男......’
‘小悠。’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我已經死了。所以我，終于可以與雨男重逢。
我呆呆地回頭看了一眼熟悉的海濱。
‘這裏是天堂？’我呆呆地問。
雨男搖頭。
‘小悠，你沒有死。’
我張開嘴。
‘那我怎麽可以......你怎麽......’
雨男搖搖頭。‘我是乘雨回來看你的。下雨的時候，我總在你身邊，只是你看不見我。’
‘但是......’
雨男垂下臉，看着自己的形體。
‘是那滴血，混和了雨水，讓你可以再看見我的形體。’
‘那你不要走，不要再走啊！’我撲進雨男的懷中，然而，我的身體像穿過空氣般，直直地穿透雨男的胸膛。
‘雨男！’
雨男一臉悲傷地看着我。
‘我的幻影，只會存在一陣子啊！我很快又要消失了。’
‘不！不！你回來了啊！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啊！’我哭喊着。
‘小悠，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拚命搖頭。‘不！我不要！我要你永遠留下來。’
雨男慢慢搖頭，深深地看着我。‘是我不好！我在你身邊逗留得太久了。’雨男嘆口氣。‘對不起！因為我一直舍不得......’
‘那你就一直留下來呀！看不見也好！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就好。’
雨男露出寂寞的神色。‘已經有會好好照顧你的人了。’
‘不！’我着急地搖頭。‘你不是讨厭他們嗎？每次我和別的男人約會，你不是吃醋了嗎？你不是總叫天空下雨？’
雨男笑笑。那是我熟悉的孩子氣笑容。
‘因為那些人不适合你呀！’
‘雨男......’
‘你和楊陽一起，我不是沒有再攪和了？’雨男擡起手，撫了撫我濕淋淋的長發。我卻完全無法感覺他指尖的觸感。
我的淚水簌簌而下。
‘我錯了。我不應該一直纏着你。應該早放開你的。’雨男說。
我拚命搖頭。
雨男緩緩閉上眼睛。
‘那個男人，沉進海底中了。’雨男發出低低的嘆息。
‘楊陽......’我頹然地用雙手捂着臉孔。‘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小悠，對不起！’雨男滿臉憂傷。‘因為我一直不願放開手，才會改變了你們的未來。’
雨男臉上滑下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閃亮水滴。
我咬着唇不斷搖頭。
不願放開手的是我。
雨男是我的唯一，我卻把楊陽牽連進來了。
‘雨男，請你帶我走。’我想牽起雨男的手，但我的手掌只是越過空氣，冰冷透明的雨絲不斷滴落我手背上，我已經再無法抓緊雨男的手了。
雨男悲傷地凝望着自己的一雙手。
我們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我的手和他的手在視線中互相交纏着，我們卻什麽也無法感覺到。
雨男擡起眼睛深深凝視着我。
‘小悠，對不起！’
雨男的形體，好像愈來愈淡薄了。
‘雨男，你不要走！不要走！我已經等了你很久很久喔！’我無助地想抓住雨男的手，然而那裏只有一片虛無。
雨男深吸一口氣，朝我擠出落寞的微笑。‘如果時光能倒流多好......’
‘雨男......’
漫天暴雨，宛如受傷的野獸在嘶鳴着。
哀鳴着的雨聲籠罩着整個宇宙。
我們惘然地凝視着彼此。
誰也無法喚回逝去的時光，如夢般美好的過去，已被湮沒在雨色中模糊莫辨。
為什麽昨日之日總不可留？
為什麽？
‘小悠，我不能帶你走，你屬于這兒。’雨男沉聲說。
我流着淚拚命搖頭。
天空劃過一道細長的閃電，雷聲轟然作響。
我們眼前的黑暗浪濤，發出凄厲的呼喊，像蝙蝠張着妖異的翅膀般，不斷撲向人間。
雨男皺皺眉，像突然傾聽到什麽似地微歪起頭，閉上眼睛。
‘或許......或許......還來得及......’雨男驀然張開眼睛，眼裏閃現一絲我無法解讀的光芒。
雨男站起來。‘小悠，或許還來得及救回楊陽，在我還未消失前，我們一起到戀人之鐘去。’
‘戀人之鐘？’我呆呆地仰臉看着形體愈來愈淡薄的雨男。
‘已經沒有時間了！楊陽已沉進了海底，我無法把他帶回來，在日出前，如果你能誠心祈求，敲響戀人之鐘的話，五頭龍和仙女或許會被你的呼喚感召，把他帶回來。’
‘五頭龍？’我張着嘴呆呆地看着雨男。‘那不過是民間傳說......’
‘人的信念，能将傳說化為真實。古往今來，只有信念能成就奇跡。小悠，楊陽能不能回來，就看你了！’
‘我......’
‘只有戀人之鐘的鐘聲，才有可能喚回他。’
‘雨男......’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雨男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裏。‘讓我為你做這最後一件事。’
＊
我和雨男重踏五年多前一起走過的路，朝江之島山林中的戀人之丘走去。
大雨不斷傾瀉而下，黑夜中的山路，陰暗濕滑，根本無法辨別方向。
‘雨不會停嗎？’我轉過臉望向雨男。
‘對不起！我無法叫自己心情平靜下來。’雨男淡薄的身影在黑暗的樹群中若隐若現。
我們無法牽着彼此的手，但我們的眼光都不願離開對方。
‘跟着我，這次不會走失了。’
我默默點頭。
‘終于能和小悠一起去看看那鐘呢！’雨男故作輕松地說。
‘雖然還是有點吃醋，但我喜歡那個男人。’
‘嗯？’我眨着眼睛，看向雨男露出的溫柔笑容。
‘因為他能帶給小悠幸褔。’雨男垂下眼睛，領先踏上漫長的石階。
01:29 AM 只看該作者 《雨色之男》連載 17
我和雨男站立在戀人之鐘下。
雨男的身影，已淡薄得只餘虛幻的輪廓了。
大雨激烈地打在四周的大樹上，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雨的氣味，泥土的氣味，綠葉的氣味包裹着我們。
在煙雨凄迷的夜霧中，看不清遠處的山巒和海。
‘就是這個啊！’雨男擡起頭，定定地凝望着鐘樓內的古老大銅鐘。‘好想和小悠牽着手一起敲敲看呢！’
‘雨男！’
我和雨男，已再無法牽手敲響戀人之鐘了。
我看着雨男像是會随時消失的身影，泣不成聲。
‘雨男，你不要走！’我哀求着，舉起手徒勞地在空氣中摸索着。
‘快要日出了。’雨男靜靜地看着我。‘只有虔誠的心，才能喚回楊陽迷失的靈魂。忘記我，你才能喚回他。’
我絕望地搖頭。‘我做不到......’
雨男低下臉看着自己愈變愈淡的身影。
‘小悠，我無法再為你做什麽了。如果你的心無法感動五頭龍和仙女的話，就無法喚回他。’
‘雨男，我......’
‘忘記我。好好想着楊陽。’
我不斷搖頭。
‘雨男，你不要走！’
雨男悲傷地搖頭。
‘小悠要習慣沒有我的未來，我不會再回來了。’雨男的形體愈來愈淡薄。‘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下雨的日子，我也再不會回來看你了。’
‘不要！’我呼喊着。
‘小悠......’雨男的臉孔愈變愈模糊。
‘雨男！’
雨男朝我亮出最後的微笑。
那是我熟悉的，雨男溫柔又滲着孩子氣的笑容。
‘雨男！不要......’
雨男一直朝我微笑着，他的身影，緩緩幻化成一團銀光，再幻化成無數細長的銀色雨絲，融入傾瀉而下的暴雨中。
‘雨男！’我擡起頭，大聲呼喊着。‘雨男！’
但回答我的，只有天地間蒼茫的雨聲。
＊
我跌跪在鐘樓下，無法移動。
遠方的天空亮起一抹像幻影般的金色光芒。
黎明的藍色空氣靜靜潛入山林中。
我感受着滴落臉上身上的冰冷雨絲。
那樣的我，既無法喚回雨男，也無法喚回楊陽。
我閉上眼睛。
眼簾內，重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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