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直坐在泳池畔,呆呆地擡頭看着年輕人在海灘上點燃的花火。
花火不斷在夜空迸發盛放。
我躺下來,張開手,看着彩色的雨絲不斷降落眼簾。
彩色的雨絲,與雨男在那下着大雨的公路上,最後一刻看過的透明雨絲,在我眼底重疊着。
我一直一直躺在那兒,呆看着夜空,沒有發現什麽時候,楊陽的身影出現在陽臺上。
楊陽也同樣在看着漫天彩色的雨。
只是,映入我們眼底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01:27 AM 只看該作者 《雨色之男》連載 13
【燈塔】
來到湘南海岸以後,和雨男一起,那些已漸行漸遠的回憶,一幕幕鮮明地泛現眼底。
接下來的幾天,無論走到哪兒,都有雨男的影子。
我和雨男,曾在江之島入口的海鮮小食路邊攤,吃着用竹簽戳着,如兩只手掌般大的巨型燒鱿魚筒,像孩子般呼着熱氣,拚命說好吃。
我和雨男,曾一起在大船至江之島架空懸吊着的單軌火車上,像小孩子般叫嚣奔跑,在這城市的上空,快樂地淩空飛翔。
我和雨男,曾跑到附近的橫須賀,參加夏日祭典,擠在穿着漂亮花色浴衣與木屐的大人和小孩當中,撈金魚、吃炒面、玩射槍、舔着七彩缤紛的特大冰棒。
我和雨男......我和雨男......
我閉上眼睛。
‘小悠!小悠!’
我把挂在脖上的老式傳統照相機對準焦距,發現呼喚我的是楊陽時,心裏驀然升起一絲失落。
‘小悠!小悠!’雨男也總喜歡連續兩遍地喚我。
鏡頭下的楊陽,站在江之島入口的海鮮小食路邊攤,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朝向鏡頭。
幾天前,我們來江之島拍的照片用不了,因為我沒有裝好底片。
‘喂!郭小悠,這次你裝好了底片沒有?不要害我們再白跑一趟!’楊陽滿有威嚴地說。
‘嗯。’我垂下眼睛答。
‘楊大導你真偏心,那樣的員工你還不炒她鱿魚?’時潔在一旁煽風點火。
‘不用你多嘴!’楊陽用手臂箍着時潔的脖子。
‘救命!救我!’時潔誇張地舉起雙手在空氣中亂抓。‘喂!有烤東風螺,要不要吃?’下一瞬間,發現美食,時潔又像個沒事的人般跑至路邊攤前。
‘喂!郭小悠!不要一直在發呆!’楊陽走過來,圈起拇指和食指,彈彈我的額頭。
‘嗯。’我蹙起眉撫摸着額頭。
‘來了幾天,你愈來愈沉默了。’楊陽把雙手插在休閑褲的口袋裏說。
‘哪有?’我尴尬地掠掠劉海。‘啊!這兒去年建了新的燈塔,最高點在海拔一百二十米呢!要不要去看看?’我像掩飾什麽似地提議。
‘是嗎?那就去呀!’楊陽爽朗地搓搓手。
是的。即使在埋着不滅回憶的土地上,還是建起了嶄新的東西。
我和楊陽,也可以一起為未來制造很多難忘的回憶。我不斷在心裏跟自己說。
我們三個人乘搭電梯,像是直插雲霄般,登上設計像甜筒的江之島燈塔展望臺。
從展望臺遠眺,不但可以看見湘南全景,還可以看見富士山、伊豆半島與箱根。
‘雨男,是真有其人吧?’楊陽看着華燈初上,如聖誕燈飾般點亮着的萬家燈火,第一次問我。
我咬着唇,半晌沒有回答。
‘已去世的人當然不可能變成雨點回來看你,但雨男是真有其人吧?’楊陽蹙着眉,視線還是看着無盡的遠方。
我在心底幽幽嘆口氣。
為什麽誰也不相信呢?
雨男曾經回來看我。
總是會呼風喚雨的阿唯。
‘我可以不回答嗎?’我輕輕問。
‘那是已經回答了。’楊陽說。
我們都沒有把視線轉向對方,只是筆直地,像逃避什麽似地注視着大海和島嶼。
好半晌後,楊陽首先開腔。‘喂!郭小悠!那你也好好記着曾跟我爬過這個燈塔吧!’楊陽以沉穩的表情說。
‘嗯?’
‘敲什麽戀人之鐘,只是虛無缥缈的承諾吧?鐘聲在眨眼間就會靜止。我們爬的這座燈塔,由日至夜,永遠發光發亮,引導海上的人們不會迷路,比古老傳說的什麽鐘強多了。’
‘楊陽......’我不斷眨着眼睛。
是的。或許雨男對我來說,只是虛無缥缈,如夢般流過的鐘聲。
只要跟着楊陽,就不會迷路了嗎?
但是,即使被溫暖的光芒浸潤着,我是否還在眷戀那遙不可及的鐘聲?
*
從燈塔下來,楊陽看見在路邊酣暢地打瞌睡的貓咪。
‘這花貓很胖呀!’楊陽彎下身撫弄着貓咪的身體。
我不斷眨着眼睛,那時候,雨男也曾跟這島上的花貓玩。
花貓在太陽下慵懶地打瞌睡。
雨男蹲跪下來,撫着它柔軟的毛發。
懶花貓卻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沒睜開來。
‘真是只懶貓!’我笑說。
‘看它的模樣,好像睡得香甜呀!那樣在太陽下一直睡着,感覺好像很棒呢!’
那時候,雨男說。
雨男現在也沉沉睡去了。
只是他睡的地方,有溫暖的太陽照耀着嗎?
雨男現在是不是獨個兒,躺在冰冷、黑暗又潮濕的地方?
我卻想抛開他的記憶,獨自找尋幸褔,獨自擁有雨男已被剝奪了的未來。
夜色早已降臨江之島。
昨日之日和雨男一起站在太陽下的我,與此刻在夜色中和楊陽并肩而行的我,還是同一個人。
我沒法脫下另一層皮膚重生。
到最後,我依然是昨日的我。
什麽也沒有改變,什麽也無從改變。
*
這是旅程的最後一晚,我們三個人來到逗子海岸的‘潛水艇’。
‘這會是很好的場景。’楊陽站在點起了燈和火把的海岩上,背面是那輛殘舊的黃巴士熱狗店。
‘我肚子餓了,要不要吃熱狗?’楊陽問我和時潔。
我搖頭。‘我......不用了。’
我不想再踏上那輛黃巴士。
絕對不想。
在出發來這兒以前,我以為只要與楊陽攜手共游這兒,便能跟雨男正式告別。
但我卻像個抱着寶物的吝啬財主,不願跟楊陽分享我曾跟雨男共同踏過的足印。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了。
‘我也餓得受不了啊!’時潔蹙起眉看着我。‘郭小悠你不要那麽偏食,海鮮料理是一餐,熱狗也不錯喔!’時潔轉過頭指揮楊陽。‘三份熱狗,三罐冰凍啤酒。我和小悠在樓上等你。’
時潔拉起我的手走進黃巴士,跑上螺旋形階梯。
‘很可愛!’時潔環顧着改裝成吧臺的巴士上層說。‘你以前來過沒有?’
‘嗯。’我點點頭。
時潔沖到巴士頭挂着的黑白照片前。‘嘩!這輛熱狗巴士,已經在這兒二十多年了呢!’
從巴士的窗戶,除了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外,還可以看見在海岩上點着花火的年青人。
‘很棒!’時潔彎下身,探視着木吧臺上,人們用馬克筆寫上的留言紀念。
除了木吧臺和木凳子外,連巴士的牆壁上,也塗滿了游人的留言。
不少戀人把自己的貼紙照片貼在巴士牆壁上,寫上到此一游的日期時間。
‘熱狗很美味!’
‘很漂亮的海!’
‘很高興!’
‘來了真好!’
‘我們玩了花火,這是一個一級棒的假期!’
‘我們要永遠一起。’
‘最喜歡你。’
‘這是我們第一次同游,希望有一天會一起再回來。’
鐵皮牆壁和木桌上,寫滿了游人們的感想。
‘三份新鮮熱辣美國熱狗送到!’楊陽的腳步聲砰砰地踏過巴士階梯的鐵皮。他捧着用塑膠籃子盛着的熱狗和啤酒,扮作侍應生般高舉起右手頂在肩上。
‘我快餓昏了!’時潔一個箭步搶過籃子,拉開木凳坐下。
我楞楞地站在巴士頭的一隅,無法移動。
‘喂!小悠!不要看風景!趁熱吃啦!’時潔喚着我。
我背向着他們,想叫自己移動腳步轉過身,雙腳卻不聽使喚。
‘小悠!幹嘛?’楊陽走至我背後,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雙肩一震,全身卻像被點化了的石像般僵立着。
‘小悠......’楊陽愕然地把頭探向前。‘怎麽了?’
怎麽會還在這兒呢?
已經五年了啊!
我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木桌的一隅。
‘怎麽了?’楊陽柔柔地拉開我的手掌。
下一瞬間,他和我同樣怔住了。
在木桌上的一個小角落,繪上了一把雨傘,雨傘下的兩邊,寫上了雨男和雨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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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傘是我的标記啊!日本人怎麽把我的标記搶去了?’那時候,雨男像小孩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