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拍照。
‘不要啦!那麽老土!我們是來工作的呀!’我不知道楊陽有沒有發現我的聲音沙啞了。
楊陽一直沒有作聲。
我不敢望向他,背轉身,拚命地按快門。
楊陽的手忽然落在我的頭頂上,緩緩地,輕柔地,像撫着小動物般撫着我。
我停止了按快門的動作,一雙手軟軟地垂下。
楊陽把我的身體扭轉一百八十度,他沒有看向我,只是把我擁進懷中。
我不斷吸着氣,不讓淚水流下來。
我的胸腔上下鼓動,肩膀不斷聳動。
楊陽一直像撫着小貓咪般,靜靜地撫着我的背。
楊陽的T恤有股被太陽曬過的味道。
我閉上眼睛。
好像可以看見一片被太陽照耀着的細白沙灘。
我偷偷忍着,不許自己在楊陽面前為雨男哭。
*
楊陽什麽也沒說,我們默默牽着手,循來時的路回去。
就要接近江之島出口時,楊陽在路邊的小店停下腳步。
‘買件禮物送給郭小悠吧!送什麽好呢!’楊陽扮作自言自語般說。
‘不用啦!’我還是努力壓着帽檐蓋着半張臉。
楊陽獨自走進店裏。
‘喂!郭小悠,你看這個,很可愛!’楊陽用手指彈着挂在店裏的一串藍色玻璃海豚風鈴。
像在笑着的一群海豚,随風碰撞出悅耳的音色。
‘就買這個送給郭小悠好了!因為她都不笑喔!’楊陽扮作自言自語般向着小海豚們說。
我偷偷抽着鼻子。
楊陽到收銀處付款時,我的眼光,落在小店外面的一個小藤籃裏。
我反射地舉起手,按着自己胸前。
我的脖子間,一直挂着一個小玻璃瓶吊墜。
那是雨男同樣在江之島的小賣店裏,買給我的禮物。
小玻璃瓶吊墜原本繪上了戀人之鐘的圖案,但随着歲月磨損,已完全褪色了。
‘沒有敲響戀人之鐘,送這個給你補償!等于是敲響了啦!’雨男在公寓裏為我戴上項鏈時說。
那是雨男特地獨自再跑去江之島買回來給我的禮物。
那小玻璃瓶裏,到今天,還殘留着雨男的一部分。
我用手按着胸前。
雨男的一部分,仍在這兒‘活’着。
*
和雨男在七裏之濱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們每星期也會上市場去買鮮花,回去把公寓布置得漂漂亮亮。
我插花的技術很糟,簡簡單單地插一瓶白玫瑰,也總是猶豫不決,把花枝剪短又剪短,最後還是弄得亂糟糟。
‘我很久以前就想說了,小悠呀,其實你永遠是第一次插得最漂亮!愈弄反而愈奇怪哩!’雨男習慣性地把手放在腦後,憨憨地說。
‘欸!’我訝異地擡起眼睛。‘那你怎麽不早說?’
那時候,我們已經在湘南住下超過兩個月了。
‘因為我喜歡看小悠滿頭大汗地弄花的樣子!’雨男笑。
‘讨厭!’
雨男有差不多二百度近視,但不習慣戴眼鏡,因為那樣,我時常覺得很安心。
在他朦朦的視線中,希望自己會變得比較漂亮。
每個堕入愛戀中的人,無論戀人說多少次喜歡你,是否還是會為自己的相貌和舉手投足惴惴不安呢?
總希望,會為雨男,變成更完美的人。
‘那這樣就完成啦!’我如釋重負地攏攏花束說,一個不小心,指頭被花刺戳破了。
‘嘩!’我嚷嚷。
‘刺傷那麽一點點就大呼小叫!’雨男朝我幹瞪眼。
其實我不怕血,刺到一點點也不怎麽痛,只是想撒撒嬌,見雨男沒有上當,我悻悻然地扭開水龍頭沖洗手指。
那一瞬間,我忽然心生一計。
‘喂!唐家唯你過來過來!’我舉起挂在胸前的小玻璃瓶吊墜,拔開小木栓。
‘幹嘛?’雨男摸不着頭腦。
‘過來呀!’我牽起雨男的手,不由分說地把他的手指戳上花刺。
‘嘩!’雨男怪叫。
‘刺傷那麽一點點就大呼小叫!’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雨男氣呼呼地瞪着我。
我捏着他的小指,把一小滴血滴進玻璃瓶中。
‘幹嘛?原來你是吸血僵屍!’雨男以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我。
我捏捏自己被刺傷了的指頭,把一小滴血滴進玻璃瓶中。
‘幹什麽呀?’
瞧着雨男一臉震驚的表情,我覺得愈來愈好玩!
‘我們像武俠小說中的主角般滴血為盟了!’我吃吃地笑。
‘郭小悠,你很變态!’雨男扮作一臉驚恐地看着我。
‘你變心的話,我便找巫師下咒!’
雨男沒好氣地笑。‘那你不是自己也會中降頭?’
‘欸!說起來也是!’我失笑。
‘真是個奇形怪狀的女人!’雨男點點我鼻尖。
‘不是很漂亮嘛?’我得意地搖着小玻璃瓶。‘可以媲美藝術作品!’
小小的玻璃瓶,染上了像玫瑰般漂亮的幻變色澤。
沒想過那時貪玩的舉動,會令我在身旁一直留下了雨男的一部分。
第一次跟楊陽做愛時,他曾問:‘那是什麽玩意?’
‘油彩顏料呀!’我淡淡地答。
雨男的一部分,到現在還緊貼着我的肌膚。
是因為我留下了他的一部分,才無法忘記他嗎?
還是我們早已變成了對方的一部分?被迫分離時,就像是黏在一起的糖果,被勉強撕開般,再也無法回複完整的形狀了?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殘留着雨男血液的小小玻璃瓶,将是讓我把已漸行漸
《雨色之男》連載 11
【彩雨】
‘我和楊陽已經回來一個多小時啦!想找你一起去吃飯,你卻自己跑了出去玩!’我背靠着牆壁坐在時潔房間的地毯上伸着長腿。
時潔春風滿面地坐在書桌前照着鏡子。
‘有沒有浪費我一番苦心?一起去敲戀人之鐘,很浪漫吧?’穿着七彩漩渦圖案小背心的時潔,把脖子上的蝴蝶結脫掉又重新綁好,重重複複地做着相同的動作,那蝴蝶結好像怎樣弄也不滿意。
我默不作聲。
‘喂!在稻村之崎的酒吧裏,有很帥的侍應生呀!今晚要不要一起再過去?’時潔眨着長睫毛問我。
‘買新衣服原來就為了這個!’我沒好氣地抱着膝,把下巴支在膝蓋上瞪着她。‘才不跟你去瘋!’
‘我就說你明明是喜歡楊陽的嘛!又不敢認!’時潔攏起貼着臉頰的鬈發,朝鏡子左顧右盼。‘把頭發束起來還是放下好?’時潔嘟着嘴巴問。
‘喂!尹時潔......’我擡起眼睛偷瞄着時潔的反應。‘我和楊陽......一起已經三個多月啦!’我吸一口氣說。
‘欸?’時潔誇張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瞪大眼睛,紮起馬步揮舞着手臂指着我。‘郭小悠!你這個說謊鬼!說謊鬼!’
我沒好氣地瞄瞄她。‘是是是。’
‘這可不得了!’時潔一屁股坐到我旁邊,把手臂圈進我臂彎中,猛碰着我的手臂。‘什麽時候開始的?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的?快說快說!’
我任由時潔搖動着我的肩膀。‘不記得啦!總之......就是那樣啦!’不知為什麽,我總感到有點作賊心虛,像做錯事的小孩般垂下眼睛。
‘郭小悠你好狡猾,我什麽都告訴你,你有什麽精彩劇情都不告訴我!’
‘唔......’我不知說什麽才好,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挂在胸前的小吊墜。
‘不要再挂着那個東西啦!’時潔伸過手來撫摸了一下吊墜。
‘嗯?’
‘每次看見這個東西,我就覺得心裏毛毛的。’時潔吐吐舌頭說。
‘這是雨男送我的禮物喔!’我還是在搖蕩着吊墜。‘喂!時潔,為什麽到今天,我還是找不到雨男為我準備的那份生日禮物?’
‘小悠!’時潔牽着我的手。
‘雨男一定是為了藏起那份禮物才會偷偷先回家去的。如果他沒有回家去,就不會乘上那輛計程車,也不會出事了!’我抽着鼻子。‘我卻竟然找不到他特地為我準備的禮物!’
‘不要傻啦!或許他是先回去換過衣服才去餐廳和你吃飯呀!’
我搖頭。‘他穿着早上出去時的衣服。’
‘小悠......’
‘他面試的地點離餐廳很近,根本不用乘計程車的。如果他沒有先繞回家,就不會乘上那輛計程車,也不會走上那條公路了。計程車司機也說,他是在我們家樓下接載雨男的。’
‘你那樣想的話,總是沒完沒了。’
是的,那樣想的話,總是沒完沒了。
雨男是在我們生日那天遭遇意外的。
那是我們正式交往後,第一次一同慶祝我們同月同日的生日。
我卻沒有等得到他回來一起慶生的幸運。
雨男走了,我卻連他最後的心意也接收不到。
*
我們在湘南海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