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是我找到了你,是你找到了我。◎
與虞沁酒牽手在夜景下散步時,季青柚感覺自己正在被晚風以及虞沁酒很溫和地包裹住。
并且這種惬意、這種包裹,正在無孔不入地彌合她心底的創痕。
“看到黎南梨發那個表情包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巧合,沒想到就是你發給她的。”虞沁酒像個後知後覺的小孩,有些亢奮地和季青柚讨論着她注意到的細枝末節。
“是我發給她的。”季青柚點頭承認,頓了幾秒之後,又說,“因為在你發第二個跳舞青蛙給我之前,我只有這個表情包可以用,所以用的有些頻繁……”
“她還說我好老套,聊天只有這一個表情包。”說這句話的時候,季青柚甚至不露聲色地皺了皺鼻梁。
虞沁酒察覺到了她不動聲色的委屈,甚至忍不住開始在心底用“可愛”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季青柚的語氣和表情。
“但她還不是自己也用上了。”虞沁酒晃了晃她們牽在一起的手,弧度有些輕快。過了幾秒,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輕巧的步伐往季青柚這邊靠了靠,“而且短短幾分鐘還用了好幾次。”
“真的嗎?”季青柚感覺到虞沁酒在哄她,但還是很受用,“那她會有點過分。”
“真的啊。”虞沁酒回答,她和季青柚的對話在別人聽起來總顯得可能有些幼稚,“那她确實會有點過分。”
季青柚看着她有些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
虞沁酒也忍不住彎起了眼,盡管她剛剛哭了很久導致自己的眼睛有些紅腫,可在她們中間,笑容的确是一種具有傳染力的介質。
“突然笑什麽?”虞沁酒問。
季青柚輕提起來的唇角似乎沒有斂起來的趨勢,“那你跟着我在笑什麽?”
似曾相識的對話。
虞沁酒反應過來,望着季青柚的眼裏映着城市夜景細碎的光。風柔柔地吹過來,将她手裏捧着的粉色康乃馨吹起輕微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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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在季青柚被笑意侵占的五官上流連,好一會,流動的情緒開始在她們中間流淌。
“你是不是又要說……”季青柚輕輕得學着她之前的語氣,聲音放慢,“你以後要多笑笑,才會讓自己更快樂——”
這句話并沒有被完整地說完。
“快樂”這個詞說完,聲音就不由自主地縮了回去,被輕軟的觸感堵住,下一秒是伴着花香,逐漸在嘴角蔓延開來的濕潤。
季青柚愣住。
風将虞沁酒略長的發絲掀亂,她的眼睛彎成一條小小的月牙,然後又微微仰頭,在季青柚怔住的表情下,在她唇邊輕碰了一下。
柔軟的觸感一下又一下地碰撞唇角。
季青柚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牽着虞沁酒的手心的溫度開始攀升,耳朵也稍微有些發紅,在繁鬧的城市燈光下,漆黑的瞳仁裏輕輕閃爍着光。
于是虞沁酒笑得更開心了,沒有像上次一樣用手戳住她的嘴角,而是牽住她的手,将她往下拉了一些,在她唇邊輕輕留下一個又一個吻,用有些愉悅的嗓音說,
“你以後要多親親我,才會讓自己更快樂一些。”
季青柚明白了虞沁酒的意思,也發現自己的唇角竟然真的開始控制不住地上揚,将這場游戲繼續下去,“還有這個說法?”
“對啊。”虞沁酒和她分開,又牽着她在熱鬧的街亂晃,“其實不只是開心的時候要親親我,有時候多親親我,也會讓你快樂一些……”
說到這裏,她笑出的聲音裏流淌出了輕巧的甜蜜,“當然,這個說法對我來說也成立。”
“那我現在的笑會顯得僵硬嗎?”季青柚仍然記得在那個甜酒雪夜,她們進行的每一句對話。
虞沁酒很認真地配合她,專注地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好一會,很鄭重其事地戳了戳她的唇角。
“不僵硬,很甜蜜。”虞沁酒對她的笑容作出了這個評價。
“甜蜜?”季青柚很難相信,竟然會有人用這個詞語來形容她的表情,哪怕這個人是虞沁酒。
可她還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好吧。”
虞沁酒看她一眼,“一般來說,這句‘好吧’後面,都會被接上一句——你說是就是吧。”
“你說是就是吧。”季青柚配合她。
虞沁酒幾乎要笑彎了腰,“你這樣真的會很像是一個機器人。”
季青柚不說話了。
虞沁酒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笑了一會,她擡起手,摸了摸季青柚的頭,“好啦,小機器人,這是表揚你的意思。”
季青柚頓了頓,沒有提出反對,很耐心地配合虞沁酒,“你說是就是吧,我親愛的阿爾卑斯山小姐。”
她沒有忘記,在阿爾卑斯山小姐前面加上“親愛的”三個字。于是,虞沁酒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便在喧嚣洶湧的人群裏,将她們緊緊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握得更緊。
這個夜晚像是一場神奇的時空倒流游戲,并且不是屬于獨自一個人的時空旅行。季青柚與虞沁酒一起,與十九歲的季青柚見了一面,并與十二歲時的虞沁酒進行了一場奇妙的對話。
她們帶着51朵粉色康乃馨,在這座繁華發達的城市,以及堆疊前進的時空縫隙裏游走,與錯過的時間和途徑她們生命中的許多人重新取得聯系。
黎南梨打來電話,謹慎地詢問季青柚的計劃有沒有成功。季青柚想了想,還是将她的手機讓渡給了虞沁酒。
虞沁酒接過電話,在季青柚安靜得有些委屈的目光裏,佯裝兇惡得對待黎南梨,“喂,就是你說我們家季青柚的表情包很老套的!”
她說,我們家季青柚。
她的語氣,像極了小時候攔在季青柚面前,撸着袖子,和一群髒兮兮的小男生,自以為很兇但其實很可愛地說,“我家裏有一條很兇的狗狗!”
季青柚聽着,從被虞沁酒牽緊的手裏感受到了滿足。那邊的黎南梨“呸”了她們一嘴,“臭情侶!挂了!”
遠在南廣市的裴慕西好像喝了不少酒,不知怎麽就給虞沁酒打來了電話,嗚嗚咽咽地說,“我好想我女朋友啊,我女朋友要走了嗚嗚嗚,我的寶貝,我的小酒鬼……”
在經歷一段時間的酒後輸出後,虞沁酒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再加上季青柚,安慰了她很久很久後。那邊傳來一聲黏膩又可愛的“姐姐”,然後電話被搶了過去,一道有些澄澈的陌生聲音傳來,同樣也醉熏熏地和她們說,“嗚嗚嗚我女朋友呢!我姐姐呢!我好想我的姐姐啊!!”
虞沁酒便真的露出兇惡的表情,朝電話裏“呸”了一聲,說,“發酒瘋的臭情侶!挂了!”
季青柚覺得虞沁酒兇惡的表情很可愛,忍不住笑,剛笑了沒一會,裴慕西挂電話之前,不知怎麽就嘟囔了一句,“季醫生你記得帶虞沁酒去看看那個醫生,那個心理醫生真的很有效!”
電話被倏地挂斷。
虞沁酒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什麽心理醫生?你怎麽沒和我說過?”
“好吧。”季青柚只能坦白,“那天她來醫院看你的時候,給了我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但我沒馬上和你說這件事。”
“為什麽不說?”虞沁酒問。
季青柚想了想,“那時候你還沒确定會留在這邊,我不想因為這種事,影響你的決定。”
“這會顯得我很迫切地希望你留下來。”
“那你不迫切嗎?”虞沁酒問,眯了眯眼。
季青柚看着她的表情,試探性地給出在這種語境下應該給出的答案,“好像有點迫切。”
“有點迫切?”虞沁酒問。
“好吧。”季青柚抿了抿唇,“我很想讓你留下來,但不想讓你因為我而留下來。”
她的答案足夠真誠。
虞沁酒暫時放過了她,“那心理醫生的名片呢?”
“你要去看嗎?”季青柚一邊問着,一邊從自己的包夾層裏找出了那張被好好放着的名片,“在這裏。”
“你随身帶着?”虞沁酒有些驚訝。
季青柚怔了幾秒,給出回答,“對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物品。”
她沒有說。
與虞沁酒相關的所有事物,對她來說都很重要。
可虞沁酒還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又親了親她的鼻梁,很認真地說,“我下周有時間的話,就和這個醫生見見面。”
盡管季青柚對待她總是有着十足的耐心,但她還是希望自己的病情能夠好轉,至少在應對一些突如其來的狀況時,也會擁有保護季青柚的能力。
像個健康的戀人一樣,成為遙遠宇宙中的恒星,給季青柚情緒穩定的回應。
——這是她所祈求的。
“好。”季青柚說着,下一秒卻把名片重新放回自己的包夾層裏,沒有遞給虞沁酒。
虞沁酒覺得奇怪,“你為什麽又收起來了?”
“我下周也有輪休,陪你一起去。”季青柚輕輕地給出回應。虞沁酒持續地盯着她。她又補充,“我怕你自己偷偷去。”
“偷偷去?”虞沁酒覺得季青柚的想法很可愛,“我只是覺得你工作很忙,很難抽出時間來。”
季青柚抿了抿嘴角,這是她不能否認的,因為職業的關系,她的确會缺少很多戀人之中應該有的陪伴。
她忍不住為此感到歉疚。
“好啦。”虞沁酒看出來她的歉疚,看了她一會,用柔軟的手指拂過她的眉尾,很輕柔地說,“你還記得小酒在那封信裏寫什麽嗎?”
季青柚愣住。
“她說。”虞沁酒彎着眼笑,“因為你是醫生呀,醫生就需要拯救更多的像我這樣的小朋友。”
“對不對?”她捏了捏季青柚的手指,用着哄小孩的語調,很耐心地安撫着她。
然後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我的季醫生,很酷的。”
季青柚總是能在虞沁酒這裏找到恰當的撫慰,她抱住虞沁酒纖細的肩,在她肩上蹭了蹭下巴,像一個小孩這樣強調,
“那至少第一次要陪你去。”
虞沁酒彎着眼笑,嗓音裏沁滿了耐心,“好。”
五月帶來不斷騰升的氣溫,像一陣過境的風,在整座南梧城四溢蔓延。
出院的林映香帶着Brittany和林琳,在五月來臨之前,去到了仍舊比較涼爽的倫敦。
離開之前,她有些擔心虞沁酒要怎麽度過南梧的炎熱季節,因為天氣越來越熱,虞沁酒已經不能再戴圍巾出門。
虞沁酒暫時沒能找到其他的安撫物,季青柚為她選購了許多輕薄的絲巾。盡管如此,她還是在嘗試着減少佩戴絲巾的頻率,在祈随安的幫助,以及季青柚的陪伴下,她能夠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彌合。
每一個人都知道,光靠愛意去戰勝精神疾病,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會因為回到了季青柚的身邊,虞沁酒的焦慮症和幻覺就在一夜之間好轉。
有些時候,她還是會因為一些生活中的小細節産生焦慮感和幻覺。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去嘗試抗争,但那位很耐心很溫暖的心理醫生也告訴她:這并非一夕之間就可以好轉的事情。
虞沁酒很清楚這一點。
但擁有一位耐心且強大的戀人,的确是她病情趨向好轉的有力武器。每次焦慮發作,或者是受到刺激幻覺來臨時。
季青柚不會用看待病人的眼光來看她,不會在看待她的眼神裏流露出憐憫。與之相反,每次虞沁酒無法控制自己時,季青柚會很溫柔地将她抱住,護住,不談論她的病情,不談論她的幻覺。
有時是陪困倦的她看一場無聊的電影;有時是在焦躁到無法入睡的她耳邊,為她念博爾赫斯或者是佩索阿的詩集;有時會在下班回來之後,看到窩在沙發裏陷入幻覺的她,很輕柔地将她抱住,然後親吻她不自覺流下來的眼淚;有時會在路邊看到漂亮的鮮花時,買來送給她,并且每一次都提前查詢好花語。
面對虞沁酒時,從季青柚的身體裏滲透出來的,永遠只有耐心和無窮無盡的愛意。
而正因為季青柚。
虞沁酒也感覺,即使症狀發作,她好像也不再是一個病人,只是一個比較脆弱的正常人。
她想,這應該也是季青柚想要傳達給她的。
所以,她将自己的想法完整地傳達給了林映香,好讓林映香在離開之前能夠放得下心。在之前漫長的十年,她已經耽誤了林映香重啓人生的進度。
這次,她也想成為一個能在林映香身後,支撐她的女兒。所以,在林映香離開之前,她很緊很緊地擁抱着林映香,仍舊用“媽媽”這個幼稚的稱呼,稱呼對方,
“去環球旅行的話,看到好看的風景,都要發給我,也可以寄明信片,我想我收到媽媽從世界各地給我寄來的明信片,應該會很開心的。”
林映香摸着她的頭發,很溫柔地和她重複,“不管媽媽在哪裏,都會永遠愛你,也永遠知道你在愛着我。”
“我的女兒,你要好好生活。”
纏繞在她們身上的死結,就此被解開。送走林映香之後的一段時間內,虞沁酒陷入了不自覺的低迷。
祈随安勸慰她,“剝離這件事,本來對每個人來說都特別困難,與自己母親分離之後陷入情緒的,不會只有你一個。”
“不過,比起這件事,我注意到你又沒有戴絲巾。”祈随安的語調很輕和,“這不會讓你難受嗎?”
虞沁酒縮了縮下巴,搖頭的時候表情不太明顯,“有時候會難受,但大部分時候還好。”
祈随安看了她一會,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了笑,說,“對焦慮症病人來說,安撫物并非是太壞的東西,有時候太過抵觸,也會讓自己陷入一種思維困境。”
虞沁酒被她拆穿,還是試圖證明自己的病情在好轉,“其實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也許再過不久,我也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樣生活。”
祈随安沒有馬上給出回應,而是凝視了她一會,仍舊友好地笑着,“當然會的,你現在已經在過健康的生活了。”
這個答案讓虞沁酒覺得輕松了不少。從專業角度得到的答案,讓她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負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她和季青柚要去之前約好的文化展廳。
出門之前。
她在鏡子面前站了許久,将自己戴好的絲巾反複摘了又戴上,有些猶豫,于是問季青柚,“戴還是不戴好看?”
季青柚很認真地觀察了一會,表情像是陷入了什麽困境,遲疑了好一會,說,“如果我說都好看,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敷衍你?”
這的确是季青柚的真心話。但出于保護虞沁酒的立場,她更願意讓虞沁酒戴絲巾出門。
“那就不戴了。”虞沁酒很幹脆利落地進行了選擇。
“其實戴上也可以。”季青柚試圖勸她。
“你不是說戴不戴都好看嗎?”虞沁酒問。
季青柚沒辦法否認,只能點頭表示同意,“好吧。”
卻還是偷偷揣了一條絲巾放在自己的包裏。文化展廳新開業,她們又在周末人流量大的時候去,季青柚不希望有意外發生,可還是想要盡量做好準備。
如她所料,周末展館的人很多。
展館空間很大,光線被控制在暗藍色調,用以呈現“航天文化”這一主題,碩大的核心艙模型樹立在一樓,周圍圍繞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周末學校組織活動來參觀的高中生和初中生,也有被家長帶過來參觀的小小愛好者,更有舉着相機和攝影機來拍攝的興趣愛好者。
季青柚牽緊虞沁酒的手,“會難受嗎?”
虞沁酒的臉色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好,反而,她還很愉悅地看着周圍的模型和全息投影。在這種情境下,她沒有戴絲巾,卻還是沒有感到焦慮,這一點就足以讓她覺得愉悅。
“不難受。”她十分肯定地說。
季青柚沒有放松警惕,“不要和我分開。”
“知道啦。”虞沁酒很乖順地答應,彎着漂亮的月牙眼,“季醫生好警惕哦。”
季青柚拿她沒辦法,“我不想讓任何意外發生。”
虞沁酒也被她的認真所觸動,緊了緊她們牽在一起的手,在搖晃的暗藍光束裏,很認真地給回應,“知道啦。”
得到虞沁酒的答複,季青柚沒有再讓自己處于緊繃的狀态。既然是出來玩,她不想讓太限制虞沁酒的心情。
後續的過程都很順利,并沒有發生什麽意外,這讓季青柚松了口氣。即将走到出口時,她們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垂頭喪氣地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一樓的階梯上。
走近之後。
季青柚認出來這個人,“丁盼盼?”
丁盼盼擡頭,目光落到她們相牽在一起的手上,有些愣怔地喊了一句,“季醫生……”
虞沁酒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又注意到丁盼盼的眼神,在不确定丁盼盼身份的情況下,她下意識地想要松手。
卻又被季青柚握緊。
季青柚捏了捏虞沁酒的手指,撫慰着她,然後又問丁盼盼,“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虞沁酒抿着唇,表情有些謹慎。
丁盼盼癟了癟嘴,移開視線,“我不會和我爸爸說的。”
虞沁酒松了口氣。
“本來是和阮在寧約好了一起來的,但是她沒能和我一起過來。”丁盼盼垂着頭,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自己的淚,“她要出國了。”
“出國?”季青柚很有耐心,“你在因為這件事生她的氣嗎?”
丁盼盼愣住,忘了擦眼淚,“……我應該,沒有生氣。”
“那你為什麽這麽難過?”看着丁盼盼難過的表情,虞沁酒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我難過……”丁盼盼有些委屈,“是因為她和我說的時候很難過,她不想出國,但是爸爸媽媽的工作都要去國外了,她沒有能力改變。我也不想她出國,但是也沒有力氣可以改變。”
“所以她不過來的原因,是因為覺得你在生氣?”季青柚看着她,“你在難過的原因,是因為覺得自己沒辦法讓你們兩個一直都在一起。”
有那麽一秒,虞沁酒覺得自己是在看着十年前的季青柚。那時,季青柚大概也和丁盼盼一樣,面臨着這樣無解的狀況。
“是這樣。”丁盼盼沒辦法否認,于是哭得更加厲害。
“我沒有紙。”虞沁酒抿了抿唇,“我剛剛看到那邊自動售貨機有,要不我去買?”
季青柚遲疑了幾秒,“還是我去吧。”
“也行。”虞沁酒沒有反對,只望着季青柚的背影離開後,看着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丁盼盼,
“你覺得,如果她出國的話,你們會因此變得不聯系嗎?”
“當然不會。”丁盼盼回答得很快。
“那你覺得,她出國了之後,會認識比你更重要的朋友,會忘記你嗎?”虞沁酒又問。
“當然不會!”丁盼盼的回答同樣很堅定。
“那就只剩一個問題。”虞沁酒摸了摸她的頭,“不能一直在一起的話,你還會喜歡她嗎?”
沒想到這麽快被她戳破,丁盼盼有些驚訝,卻還是抿着唇思考一會,很認真地回答,“會。”
“那就好啦。”虞沁酒輕松地笑,為她們送上自己最誠摯的祝福,“那你們以後肯定會再見面的。”
購買紙巾的過程并不順利。走到之前路過的自動售貨機時,季青柚發現,裏面的紙巾已經售空。
不過前臺有服務人員給她提供了紙巾。她剛接過,周遭傳來一陣很嘈雜的響動,接着是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人群,在響動聲裏邊的驚恐起來。
季青柚注意到,被放置在前臺的飲水機,裏面的水正在不受控制地搖晃。而吊頂上被精心設計的航天模型,也在劇烈地搖晃,好似要在下一秒就突然砸下來。
喧鬧的人群,瞬間變成一鍋毫無秩序的螞蟻。
她沒能拿到紙巾。
倏地就被卷入擁擠的人群。有人吼着嗓子來了一句“地震啦!”,于是沒人能在這樣的環境下保持理智。
即使工作人員正在進行廣播,安撫着展館裏的顧客。但南梧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地震,人們也沒有意識到地震的級別很小,并不需要到無秩序地湧出去的地步。
季青柚被擠得有些透不過氣,腳步很艱難,被擠到出口之時,丁盼盼隔着人群,和她費力地說了一句,
“她進去找你了!”
聽到這句話,季青柚的瞳孔微縮,她焦灼地再次湧入人群,朝展館裏走,可不斷擠出來的人很大程度上阻礙了她的步伐。
她再一次意識到,這個展館裏周末會有多少人。
可是,她必須要找到虞沁酒。
她從人群中逆流着進入,遇到在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時,很慌亂地扯着他的袖子,問他有沒有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生,長頭發,穿着綠色外套,和她差不多高,應該也在找人。
工作人員沒時間應付她,比起突如其來的地震,人群的恐慌情緒才是他需要處理的,毫不留神,就有可能發生踩踏事件。
這是比級別不夠高的地震更可怕的事情。
看季青柚還要在人群中逆流着前進,他大着聲音勸慰,“你不要進去了!裏面很危險!二樓,三樓,四樓,都還有很多人沒有下來!還有很多像你這樣去找家人的人!很危險!”
理智來說,季青柚應該和他說謝謝,然後繼續進去找。可是這個時候,季青柚顧不上說謝謝,只很用力地拂開他攔住自己的手,臉色蒼白地說了聲抱歉,然後再次慌亂地逆流前進。
季青柚沒有尋求到任何人的辦法,只能用力地,掰開人群中的每一個縫隙,試圖在這些人裏找到虞沁酒。
世界擁擠,輕而易舉,就可以将今天早上虞沁酒親手為她綁好的頭發弄亂,将虞沁酒為她搭配好的衣服擠亂,将她的努力再次淹沒。
但她必須要找到虞沁酒。
焦灼的情緒持續在蔓延,嘈雜的人群将她的視線阻擋。她用力地擠開每一個人,好怕之前的所有全都是一場夢。
一場虛幻的夢。
可以輕易地被世界沖散。
她無由來地開始害怕,卻還是竭盡全力,上到二樓的時候,她的呼吸已經變得很困難,光影暗了下來,二樓沒有那麽擁擠,但還是不斷有驚恐的人從她身邊擠過去。
展廳還維持着淡藍的朦胧色調,卻被洶湧的人群沖撞得有些昏暗,地面布滿了雜亂的物體,有慌亂之中被人扔下來的物品,也有因為剛剛的地震而從牆上展架滑落下來的模型。
有小孩在慌亂地哭喊,有家長在聲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孩子的姓名,也有抱着孩子竭力想要快速從樓梯間跑下去的人。
很亂,很亂。
地面還在時不時地産生隐隐約約的搖晃,幅度不大,卻足夠讓人害怕。
過了一會,廣播裏在說,“大家不要慌亂,地震級別不高,我們展館建築的抗震級別也很高!但二樓已經有人在人群中摔倒,為了避免受傷,請大家保持冷靜!越不冷靜越有可能受傷!”
聽到這樣的信息。
季青柚沒辦法不和虞沁酒的安危産生聯想。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在路過燈光更暗的一道長廊時,頭上傳來有物品松動的聲音。
人群中傳來驚恐的聲音,她下意識擡頭去看。
下一秒,卻有人穿過她身後的所有人,神奇的,從她身後,用冰涼的、發着抖的手指,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後用盡自己全身能夠動用的所有力氣,将她拉了出去。
“嘭——”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有東西掉落在她剛剛停留的位置。
她被拉過去,可拉她的人力氣太大,沒能保持好平衡,于是她們一同摔倒在了一個昏暗的角落。她想起身,卻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慌亂中被抱住,朦胧的視野裏,黯淡的藍光将她面前的人罩住。
世界仍舊喧嚣,不斷有人從她們旁邊的道路上經過。她意識到,地震早已經停止,她已經被那個人拉出人群,她們身處的位置很安全,只要等所有人都下去,她們并不需要擠在人群裏。
想到這裏。
她喪失所有力氣,只能呼吸困難地躺在地上,艱難地釋放着自己的呼吸,很用力地抱着她身上的人。這是虞沁酒,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趴在她身上,将她護住的人是虞沁酒。
不顧一切,将她拉出去的人,只會是虞沁酒。
這種感覺就像是重獲新生。
她回抱住虞沁酒,虞沁酒卻突然很用力地吻她。冰涼的體溫攜帶着滾燙的淚水,在她臉龐上流淌。
在這個吻裏交纏。
迷蒙的光線搖曳,周圍的一切都很亂,即使在這種時候,燈光效果還在散發着作用。
這讓她們卻像是好似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找到彼此,并互相繞轉着,至死不渝地走向瀕死結局的兩顆恒星。
結束之後,季青柚發現虞沁酒的額頭有一處皮膚微微滲透出血跡,看上去是不小心擦到了哪裏。而這樣的虞沁酒捧住她的臉,即使手指冰涼,卻還是很輕很輕地觸摸着她臉上的每一處皮膚。
最後,艱難而欣喜地和她說,“我找到你了,季青柚。”
人群從擁擠到逐漸恢複平靜。季青柚望着虞沁酒,她想為虞沁酒處理額頭上的傷口,手指抖得有些厲害。
可在虞沁酒濕潤而慌亂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虞沁酒臉上不斷淌下來的熱淚。最後避開傷口,在虞沁酒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很輕的吻,嗓音也有些濕潤地說,
“對,你找到我了。”
這次不是我找到了你,而是你找到了我。
作者有話說:
對小酒來說,“找到小季保護好了小季”這件事,是她肯定自己價值的重要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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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5-13 00:00:00~2023-05-14 00: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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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edical 40瓶;cxy 19瓶;49136542、寒.、Agirl 10瓶;221 8瓶;羽鷺 5瓶;巴恩斯壇子酒 3瓶;洛水、用戶7380660952、耳東宇宙 2瓶;且月貳拾肆、一抹蜉蝣、抱着傑歪親天草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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