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又似天外來客◎
季青柚初到秦家的時候,才五歲。
可看上去很安靜,不愛說話,每天坐在小小的窗戶邊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虞沁酒問她在做什麽。
她那時一句話也不愛說。
虞沁酒便一遍又一遍地問,像個複讀機,在她耳朵邊上“巴拉巴拉”的,就算季青柚那時才五歲,她也覺得虞沁酒真是一個厲害的人,叽裏呱啦的,也不嫌累。
可她還是說了。
她說,在看房子。
虞沁酒當時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問她,“房子有什麽好看的?”
五歲的季青柚還不擅長控制情緒,豆大的眼淚唰唰地從眼眶裏掉出來,可還要逞強,抹一把眼淚,別過臉,在紙上寫了幾個用拼音構成的字,
“因為我家房子被燒了。”
“啊?”虞沁酒很費解,在她的認知裏,不懂“房子被燒”這件事後意味着什麽,只瞪大眼睛,“誰燒的!”
季青柚憋着眼淚沒說話,只紅着眼睛搖頭。
虞沁酒看她被惹哭,抓耳撓腮,左摸摸右摸摸,最後用自己剛吃完草莓蛋糕的手,慌裏慌張地替季青柚抹眼淚,抹得她臉上黏黏糊糊的。
那天晚上,季青柚用小兔子毛巾洗臉。
發現白色的小兔子毛巾上面有些粉色的印跡,她湊上去聞了聞,是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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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聞聞自己的手,費解地發現竟然也是草莓味的。
于是在五歲的某一天,她變成了限定的草莓味季青柚。
虞沁酒小時候卻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剛開始被家長帶着上秦家玩,跟着她一起坐了幾天,後來就沒來了。
季青柚也沒覺得奇怪,只是有些不習慣。
可沒過幾天,虞沁酒又來了,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往外走。其實那天的記憶有些模糊,季青柚根本不知道她被虞沁酒帶到了哪裏,只覺得她們跑了好遠好遠,像是有葫蘆娃救爺爺的路程那麽遙遠,在大大小小的房間裏穿梭。
那段路并不遠,只是季青柚那時太小,便覺得路很遙遠,路上也很熱,熱得她手心黏黏的,可其實,那段路,只從她家書房拐出來走到了對門的虞沁酒家書房,花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
那天。
季青柚看到了一棟極為特殊的“建築物”,在虞沁酒家的麻将桌上,用麻将砌成了一個房子,虞沁酒一一給她介紹,
“這是大客廳,這是客卧,這是主卧,這裏有吃飯的桌子所以是餐廳……”
季青柚第一次來虞沁酒家,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房子,不認可她的說法,有些費力地說話,“這怎麽是房子了?”
“怎麽不是了?”虞沁酒有些委屈,卻還是把自己書包上的玩具小熊摘下來,放到了用麻将砌成的卧室床上,軟聲奶氣地和她說,
“多漂亮啊,為什麽漂亮呢,因為是我砌的。”
還要自問自答。
後來,虞睦州和帶季青柚過來的秦霜遲解釋,語氣還有些委屈,“小酒花了很多時間弄的,這幾天光研究這個,用了三幅麻将,連飯都不吃了,還都不準我們碰她做好的‘房子’。”
秦霜遲摸着虞沁酒的頭,問,“小酒,為什麽要花這麽多時間給小柚砌房子啊?”
虞沁酒專心致志地把躺在麻将上的小熊擺正,
“因為沒有下雪。”
“嗯?”秦霜遲看了一眼季青柚,“沒有下雪就怎麽了?”
虞沁酒皺巴着臉,“沒有下雪就不能堆雪人,如果不能堆雪人的話,那我就要堆一個不會被燒掉的房子。”
“這種房子就不會被燒掉。”
五歲的虞沁酒,還只能說“堆房子”這種奇怪的組合,心裏只覺得,“麻将”這種咬不爛的東西,肯定也怎麽都燒不壞。
越長越大後,虞沁酒看到覺得好看并且獨特的模型,就會存着零花錢給季青柚買,或者買不下來的真實建築,就會發照片給季青柚,讓她全都裝在相冊裏。
從某天開始,季青柚有很奇怪的收集癖。
最開始僅針對“房子”這一個意象,喜好精致且完整的房子,将這些完整且沒有遭到破壞的建築模型組裝成型時,她會想象包裹住自己的魚缸,也好似這些建築物,安全、完整卻獨特。
建築一塵不變,安穩如同永不磨滅的保護罩。
設計卻浪漫鮮亮,獨特如同絕無僅有的塗鴉。
墜入回憶時,季青柚總是不經意做一些重複的動作,比如此時此刻,她将那一組建築照片翻來覆去,惹得紀西阮也跟着她看來看去,頭都快塞到照片裏了。
“虞……沁酒?”紀西阮念出了備注上的名字,像只好奇的貓,瞪大眼睛,“怎麽和小酒的名字這麽像?”
季青柚鎖了屏,将她的電腦椅推遠,“巧合。”
紀西阮在電腦椅上不受控制地轉了一圈,可又馬上蠕動着轉悠了回來,眯着眼睛看她,“這就是你和秦醫生前幾天說的那個小酒?那個在你臉上畫大花臉你還不生氣的那個?”
季青柚看起來很冷靜,專注地盯着電腦屏幕。可紀西阮仔細看了看,便發現她的電腦屏幕上幹幹淨淨,任何文檔都沒打開,幹幹淨淨的電腦壁紙是那座雪山。
“你就是和她約好的吧?一起去阿爾卑斯山?”
一旦涉及到藏着掖着的事情,紀西阮的問題就變得格外多,好似不挖出來就對不起她的口水。
季青柚推開她,頭也沒擡,“我去病房看看。”
說着,便沒再管紀西阮的反應,拿着手機走出了辦公室,午休時的走廊不再似清晨時喧鬧。
她靠在辦公室旁邊的牆上,打開手機,将虞沁酒發過來的那組照片一一存在相冊裏。
最後盯着虞沁酒的頭像發呆。
是阿爾卑斯山下的一棟純白色建築,從室內便可看到偌大的阿爾卑斯山,運用獨特的視角設計,一扇小小的窗戶便可将整座阿爾卑斯山盛進視野。
這很符合虞沁酒的職業身份,建築師。
季青柚不清楚“建築師”和“堆房子”的聯系,就像她那時搞不懂,“堆雪人”和“堆房子”之間有什麽必要聯系,以及明明文科學的比較好的虞沁酒,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力氣去學不擅長的理科。
一分鐘後。
有人路過,喊她季醫生。
季青柚強迫自己從思緒中清醒,挺直着背,走進了自己管床的病房。出來之後,她收到微信通知。
是中介發過來的:
【季醫生,今天你對門的鄰居已經搬過來了哈,對了,我跟她提起你是個醫生,她聽說之後就想和你認識一下,平時也有個照應】
【我能不能把你的微信推給她呢】
季青柚匆匆看了一眼手機,以前她總是厭倦一切生硬的聯系,可醫生這個身份,的确讓她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加強。
她沒有拒絕,只回了一個“好”過去。
直到下班,再有空看手機的時候,中介回複的那一個“收到”還頂在上面。
已經過去五六個小時。
微信也沒收到新的好友申請。
季青柚确定自己微信賬號沒出什麽問題之後,便沒再管這件事。踏出醫院的時候,南梧下了一場傍晚的小雨。
路上的雪已經完全融化,整座城市被這場細雨刷上灰蒙蒙的濾鏡,夜晚的藍混雜着細雨的灰,好似一場潮濕深沉的老電影。
季青柚沒帶傘,浸着細蒙蒙的小雨到了家。
出電梯之後,身上都仿若透進了水汽,她将捂在兩層衣袖裏的手表拿出來仔細看了看,手表防水,衣物不防水。
可她還是下意識。
用不防水的衣物,為防水的手表擋雨。
拐角進門的時候,她不經意地晃了一眼,望見一個坐在對門地上的人影,霧霾奶藍色的大衣拖在地上,戴着藍棕色格子圍巾,簇擁在圍巾外的發絲有些濕,裏面夾雜着幾縷熟悉的米灰色挑染。
她微微垂頭,臉埋在膝蓋裏,受冷的手指泛着僵麻的白,在昏暗的廊下好似櫥窗裏精致的雕塑,仿若一碰就碎。
是虞沁酒。
在得出這個事實的那一秒,聲控燈熄滅,虞沁酒在這一瞬間擡起頭,看到在漆黑廊下站立的她。
平日裏偏淺的瞳仁在夜晚下顯得有些黑,卻幹淨得像是一潭搖搖晃晃的湖水,驚訝褪去之後,是輕慢的笑意,
“季青柚。”
她只喊她的名字。
卻又似天外來客,在她這裏蓋上鮮亮的章。
作者有話說:
建築設計,就是一個既理性又浪漫的職業。
小酒來咯!
ps:用麻将砌房子,是我小時候也特別喜歡玩的QAQ不過你們現在應該不這樣玩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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