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機會
“不是說好,他若願意作上門女婿,我們就可以考慮考慮這樁婚事,你怎麽又……?”顧氏皺起眉頭來,不解曹徽的出爾反爾。
曹徽板着臉說道:“那也得看他是不是個可托付的良人,我曹家好歹也是五代世族,不是随随便便一個人就可以做女婿的。”
“話是這樣。”顧氏道:“可那畢竟是幼卿看中的人,你對他如何不滿意,也須得和幼卿說個清楚,不然幼卿萬一鑽進牛角尖裏,非他不嫁,那要怎麽處置?”
“那後生家世不好也就算了,我看他身體瘦瘦小小,一副男生女相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身患隐疾。幼卿就算不願進宮,徽京城內門當戶對,身體康健的兒郎也一抓一大把,何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曹徽橫眉豎眼,對謝棠左右就是不滿意。
“這……”顧氏卻沒有聽曹閑月說過對方有什麽隐疾,對曹徽的話将信将疑。
“再說了,他一個圖畫院小小的生徒,就算再上進又如何?将來能否在朝堂中混到個一官半職都是未知數,終究比不上那些正經的文臣武将前途光明。幼卿若是嫁給他,吃苦不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将來他也難保會待幼卿一心一意。”曹徽不自覺流露出了輕蔑之色。
在他眼中能配得上自己女兒的男子,不求高官顯赫,起碼也得有所作為,而且他也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此刻對方信誓旦旦,等到天長日久,自己女兒人老珠黃後,這些誓言還不如幾張廢紙管用。
他給幼卿尋個世家夫婿,到時候就算丈夫變了心,也至少還能保幼卿一生衣食無憂。
“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會把幼卿許給這樣的人。”曹徽憤憤講完。
顧氏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聽聞謝棠被趕了出去,對此早有預料的曹閑月就不管不顧闖到了後堂裏,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道:“爹爹,娘親,女兒有話要說。”
她的突然到來,讓曹徽和顧氏齊齊一頓。
曹徽斂眉說道:“你想說什麽?”
“女兒此生非謝棠不嫁。”曹閑月一咬牙,直接跪在了曹徽和顧氏的面前道:“求爹爹娘親成全!”
曹徽砰的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幡然變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女兒當然知道。”曹閑月繃着心弦說道,她也知道這注定是一場硬仗,但她還是義無反顧走上了叛逆的道路。
曹徽好聲好氣的勸道:“天下好男兒多的是,本事遠勝過那個叫謝棠的更是多不勝數,你若是喜歡,就算是新科探花郎,為父也能一舉促成,你何苦嫁給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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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自己的父親用“庸人”兩個字來形容謝棠,曹閑月本能的想用謝棠将來的成就來反駁自己的父親,但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父母與自己不同,他們怎麽會知道未來的事。眼下的謝棠确實和她父親口中說的一樣。
無論從哪些角度來講,她爹的理由都仿佛無懈可擊,但曹閑月就是那唯一的變數。
曹閑月淺淺舒了一口氣,好似做下了什麽莫大的決定,毅然決然道:“女兒喜歡她,不管他是什麽樣的人,女兒都願意嫁給他。”
曹徽難以置信的看着曹閑月,質問道:“你到底看上他什麽?還是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對他這般鬼迷心竅?”
“她行事認真,待人誠懇,知恩圖報。”曹閑月雖然對謝棠還不太了解,但通過這幾次的往來,也知道謝棠為人不差:“而且爹爹怎麽知道她會一輩子沒出息呢?”
顧氏在旁幾次想插話進來,争執的父女兩人卻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荒唐!你要用你的一生,賭他虛無缥缈的未來嗎?”曹徽眼一瞪,恨鐵不成鋼道:“我不會答應這件婚事了,你就死了這個心吧!”
他就是不明白,從小到大都乖巧懂事的女兒,為什麽這次會如此固執,連一些明擺着的事都不懂。
“那爹爹又如何保證那些世家就能富貴一輩子?”曹閑月據理力争道。她還有半句話控制着沒有吐出來,那就是再過幾年,北狄兵馬圍城的時候,那些世家和他們的君主可都是一個下場。
曹徽氣噎,手指着曹閑月抖了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幼卿啊。”此時顧氏終于有機會開口了,對着曹閑月苦口婆心勸道:“你爹爹說的有道理,現擺在面前的好人家你不要,何必去陪那後生白白吃苦呢?”
“而且娘親聽你爹說,那後生長的文弱,萬一他患有什麽隐疾,沒有告訴你呢?”顧氏委婉的說道。
“祖父當年也文弱。”曹閑月冷靜反駁道。
“混賬東西,你竟拿他和你的祖父比?!”曹徽一聲呵斥,被曹閑月氣的面紅耳赤。
不比較也行,曹閑月雙目定定,堅定不移道:“她的肩不寬,行事卻遠比其他男子有擔當。她雖然文弱,卻心有溝壑,志存高遠。在女兒心裏,世間縱有千萬人,也不及她半分好!”
“你果真要嫁他?”曹徽最後再問一次:“就算與我和你母親斷絕關系也再所不惜?”
顧氏聽到這話一驚,張口要相勸,卻被曹徽用淩厲的眼神喝住了話語。
曹閑月沉默了半刻後,心一橫應道:“是!”
不自由,毋寧死!
話說到了盡頭,後堂內倏忽陷入了僵持之中,父女兩人誰也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兩人各持己見,誰也不讓步。
曹徽原以為用威脅就能吓退曹閑月,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會連斷絕關系都不怕。他雙目圓睜,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顧氏也不想讓父女兩人真的斷絕關系,想到了主意,及時出來轉圜道:“徽郎,要不然再給那個後生一個機會?”
曹徽突兀說道:“你去把遠承叫來。”遠承是曹閑月哥哥曹郁的小字。
“你要做什麽?”顧氏一愣問道。
曹徽有一瞬間的确想找幾個護衛去将那個後生除掉算了,但是堵不如疏,想要幼卿自己醒悟過來,只有讓她自己看透這個人才有用,所以就在他沉默的那一會兒,他已想到了辦法。
在顧氏和曹閑月質疑的目光中,曹徽氣咻咻說道:“還能做什麽?給那小子一個機會。”
自中秋見過曹閑月的父親之後,謝棠幾天來都陷在一股怏怏不樂和自我懷疑的情緒中,就連在畫堂上學時都會出現不時的走神,被夫子責怪。
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和曹閑月的差距之大,幾乎到達了遙不可及的地步。這種感覺就像那一晚她送曹閑月回家,面對的那高牆大戶時一樣。庭院深深,人有貴賤,她被屏蔽在那高宅的門扉之外,又怎麽可能走近到曹閑月的身邊呢?
可笑自己未見曹閑月父親前的不自量力,以為用自己的誠意就能打動對方,殊不知在對方的眼中,誠意卻是最沒用的東西。
謝棠經此一遭,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再到回家時,看到自己房間光禿禿的四壁,從前那些朦朦胧胧一心只想繪畫的念頭驟然消退了下去,又仿佛有東西從她的心間破土長出來了一般。
她想自己應該更加上進一些,更加腳踏實地一些,從前只知心懷鴻鹄之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今有此一遭,也該見見眼前,看看腳下。千裏之行,終要見第一步的。她不求自己立馬改變所有的性子,但至少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天真。
至于她和曹閑月約定好的事,她并不想毀諾,打算等到閑暇了,再去尋曹閑月想想接下來要怎麽辦。
但還未等她去找曹閑月,就有人先一步來找她了。
一日早晨,下了課,謝棠與自己的同窗三五成群來到大學堂後頭的洗硯池前,例行清洗筆具硯臺。
同窗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着白礬樓裏的姑娘有多好看,相約着有機會同去玩樂,謝棠卻無意參與到他們中間,專心致志的清洗着自己的毫筆,看着它在清水中濯淨污漬,由五彩斑斓的顏色變回自己本身的灰白色。
洗筆這種事,似乎帶着莫名的禪意,總能夠讓人不由自主的心靜下來,忘卻平日裏的那些煩惱。
她喜歡這樣的時刻。同窗們也習慣了她獨樹一幟的性子,所以沒有人會來打擾她。
直到照顧教授起居的小厮從外頭匆匆跑了進來,站在洗硯池邊,一眼從生徒中輕而易舉的辨別出容貌出衆的謝棠,朝她高聲喊道:“謝棠,外頭有人尋你。”
謝棠這才從虛無的冥想中找回自己的靈魂。
來到國子監門口,謝棠看到來人的身影時一愣。就算是她在過來的路上,把會找自己的人想了一圈,也沒想到來人會是他。
被莫名其妙綁架走的陰影襲上心頭,謝棠出于本能的頓住了腳步,尋了一個合适的稱呼對來人小心呼喚道:“曹大……大哥?”
曹郁早就聽見腳步聲了,扭頭瞧她在離自己三尺遠的地方停下來,似乎生怕再靠近自己一點,就會被自己生吞活剝,嗤笑一聲,一言不發地将帶來的弓箭往對方手上一扔,然後轉身就走。
謝棠沒想到他會突然扔東西給自己,差點沒有接到。
她看着落在手中的弓箭百思不得其解,連忙追上曹郁的腳步,問道:“曹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曹郁不理會她,徑直往前走。直到謝棠锲而不舍的跟在他的身後,又追問了兩三遍,他這才不耐煩的說道:“幼卿給你争來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謝棠: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我要立地成佛了
如果在這種場合,兩個人都出現,那才有點怪怪的吧,畢竟世家要講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