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妄想
在期待又緊張的情緒中,謝棠終于還是等到了八月十五,她與曹閑月約定好要上曹宅拜訪的這日。
因為這日是中秋,所以畫院特許她們放假一天休沐,兼與家人團圓。
明明是不用早起的日子,謝棠卻一大早就起來了,在齊青怪異的目光下,她先是沐浴更衣,将自己打扮的幹幹淨淨,又是翻找自己的衣物,想尋一件能夠穿出去見客的袍子。
“齊青,你有沒有見到我那件月青色的袍子呀?”她埋首在箱子裏,幾乎将自己的衣箱從頭到底都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那件對她來說最新的袍子------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畫院發的生徒袍了,她總不能穿着它去拜訪人家,太失禮了。
齊青站在她的身後,幾乎不費力就想起那件袍子去哪裏了,道:“你上次穿出去,就沒有帶回來。我問起你,你不是說丢了嗎?”
經她提醒,謝棠一拍腦袋,旋即想起來了。她的那件衣服上次在曹閑月跳水救人時,她從自己身上脫下來,借給曹閑月穿後,至今都沒有拿回來。其實也不過只是件衣服而已,她不至于追着曹閑月讨要回來。
但這件事她并沒有和齊青說,所以只告訴齊青衣服丢了。
不知為什麽,她會将曹閑月當作她心裏的一處小秘密看待,不想将兩人之間的交往告訴給第三人,就算是從小相伴長大,無話不說的齊青也一樣。
“哦,對。”謝棠面不改色道。齊青看她的眼神越發微妙了起來。
那她就沒有合适的衣服穿了,謝棠正左右為難着,就見齊青出去了又進來,手中多了一件藏青的袍子,謝棠睜大眼睛。
齊青道:“我上次看姑娘的衣服都破舊了,所以就将姑娘上次給我的錢付了房租之後,用剩下的錢買了些布料,為姑娘又縫了一件袍子。”
“我那是想讓你給自己買點東西,你怎麽可以……”謝棠皺起眉頭來道。
齊青打斷謝棠的話,不容否定的說道:“與我的那些小喜歡比起來,還是姑娘的事比較重要。”
謝棠抿緊唇,心中百感交集。一口咽下那些複雜的情緒,她接過齊青手中的衣服,勉力揚起微笑來道:“那就當我欠你一份人情了,将來一定還給你。”
她和齊青同生同長,宛如花開并蒂,若是她說了感謝的話,倒顯得兩人關系生疏,還不如将齊青對她的這份好牢牢記在心裏,等将來她有能力了,就加倍對齊青好。
齊青笑笑不說話,論年紀,她比謝棠大兩歲,論身份,她是謝夫人留給謝棠的侍女,照顧謝棠本就是她應該做,這點事算什麽。
Advertisement
謝棠穿上嶄新的袍子,跟着曹宅管家的腳步,來到了待客的花廳上時,心裏的緊張幾乎到達了頂峰,就像拉緊的琴弦,仿佛随意的一撥便會繃斷。
她一路上過來都沒有看到曹閑月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對什麽,更加忐忑了起來。
“我們家老爺請您在這稍等一下,他一會兒就來。”管家将人帶到後,與她客氣地說道。
“多謝。”謝棠還了禮。
等管家離開之後,只剩下謝棠一個人在花廳上站着。
謝棠冷靜下來,認真的想了想,自己在害怕什麽?幼卿姑娘的性子那麽好,她的父母又怎麽會可怕到哪裏去?就算對方有意刁難自己,水來土掩,兵來将擋,自己努力想辦法解決了就是,沒有什麽好慌張的?
說服自己之後,她淺淺松了一口氣,心上寬松了許多,耐下性子來,靜靜等着曹閑月家人的到來。
哪知道這一等,就是等了半個時辰,廳上仍不見其他人的身影,謝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是被冷落到這裏了。
這要是換在尋常人身上,說不定當場就惱羞成怒揮袖離開了。可生來好脾氣的謝棠卻不覺得有什麽,當年劉皇叔為了求武侯出山,不惜三顧茅廬求見,她這才站了半個多時辰,和劉皇叔比起來,她還差遠了。
她抿了抿幹渴的唇,繼續等待着。
又等了半個時辰,曹徽終于姍姍來遲,他看到謝棠的第一眼,便不着痕跡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年齡看着不大,相貌倒是幹幹淨淨,眉眼清秀,唇紅齒白,但單薄的肩膀光看着便覺得脆弱不堪。
在曹徽心中,最合他心意的女婿模樣,不說應該有多孔武有力,但至少也不會是眼前人這個樣子的。
不知道幼卿到底看上對方什麽了,會為對方甘心與他擊掌對賭。
三兩下對對方有了定義,曹徽打定主意不想把女兒嫁給對方,要讓對方知難而退。
謝棠一見到廳上有人來了,立馬上前問候,禮數周全。
曹徽有意冷着對方,所以只是淡淡的一點頭,便坐上了主座,既不請謝棠坐下,也不命人端上待客的茶水,任由對方繼續站着。
瞥了對方一眼,曹徽撚着胡須,不緊不慢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後生謝棠。”雖然對方就差把不待見寫在臉上,但謝棠來之前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仍舊有禮有節的應道。
“你和幼卿是怎麽認識的?”
對方冷冰冰的語氣就像是在拷問犯人一般,謝棠卻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按照和曹閑月對好的臺詞,将她和曹閑月認識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曹徽聽着她的說辭和曹閑月的說辭幾乎沒有什麽出入,這才徹底相信了兩人的關系,不由又深深審視了一回謝棠,原來他的女兒會喜歡這樣的男子,心裏極其不願意,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女兒長大了。
見對方對自己的冷漠,始終沒有絲毫的怨言,曹徽也不再和她兜圈子了,開門見山的問道:“你知道想做我曹家的女婿,需要什麽條件嗎?”
“後生願聞其詳。”謝棠誠懇道。
“我有數子,但幼卿是我膝下唯一的女兒,一家上下無不将她視為掌上明珠,不是随随便便的男子就可以觊觎。幼卿從小便由家裏人精心呵護着長大,我們自然也不願意她嫁人之後吃苦,所以能夠做她夫婿的人,就算不是皇親國戚,那也得是前程似錦的年輕俊才。”
“我聽聞你不久之前還只是白身,現下也不過是翰林圖畫院裏一個小小的生徒,你如何覺得我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你?”曹徽質問道,就差把眼前人配不上他的女兒的話脫口而出。
謝棠喉嚨幹澀,吞咽了一口口水,面上持着鎮定,反問曹徽道:“伯父以為擇婿之事,是家世重要,還是人品重要?”
“當然是人品。”曹徽雙眼微眯着答道。
“那如果有兩個人擺在伯父的面前,一個家境優渥,人品卻低劣不堪,不務正業,表裏不一,一個家世雖差卻珍愛幼卿姑娘,願待她從一而終,視若明珠。伯父會如何選擇?”
“後者。”曹徽已知道她要說什麽了,不動如山道。
“誠如伯父所說,既然人品比家世重要,那為什麽伯父獨獨看中一個家世耶?”
“家世顯而易見,人品卻難以預料,我若為幼卿選婿,自然會對對方考察一番,而絕不會選擇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曹徽的話語尖銳如刀鋒,絲毫不給謝棠反駁的餘地。
“再說了人品與家世又不是什麽相駁的東西,我難道不能為幼卿選一個家世與人品俱全的俊傑?”
謝棠果然一噎,曹徽将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輕輕哼了一聲。年輕人就是太過稚嫩,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看在對方足夠有耐心等了他一個時辰的份上,他早就戳破體面,将對方鞭策的體無完膚。
他曹徽的女兒,豈可随便許人?
“這裏沒有旁人,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果真對幼卿有意嗎?還是圖我曹家的門第顯赫,有利于你未來的仕途?”曹徽步步緊逼,繼續追問道。
謝棠一怔,立馬否認道:“後生承認自己非富貴權勢人家,但後生對幼卿姑娘的心意絕非虛假或別有所圖。”
“我之赤誠,天地可鑒。若是伯父肯将幼卿姑娘嫁給後生,後生定然全心全意對待幼卿姑娘,決不讓她受半分委屈!”說到最後,謝棠就差當即把心剖出來,以證自己所言非虛。
但曹徽什麽人沒有見過,官場中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官吏多了去了,他們的信誓旦旦全都是為了蒙騙人的,所以謝棠說的再真誠,他也不相信,呵了一聲,只道:“你如何能證明你的話?”
謝棠再次被他問的澀言,是啊,她現在做什麽能證明自己的話?未發生的事,如何能證明?
明知道對方是在刁難自己,但她卻一點回應的辦法都沒有。
見對方毫無還手之力,曹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條斯理的說道:“年輕人還是要腳踏實地些,莫要貪圖一些不該奢望的東西。”
他走近謝棠,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回去吧。”
等謝棠回神時,他已離開了花廳,曹宅管家重新出現在謝棠的面前,态度依然客客氣氣,只是言語變成了請謝棠離開。
謝棠張了張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肩膀一頹,整個人都宛如失去了神采,失魂落魄的被管家請出了曹宅。
曹徽回到後堂,等候在那許久的顧氏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來,問道:“如何?”
曹徽接過丫鬟送上來的茶,悠悠抿了一口,輕描淡寫道:“送走了。”
“那他和幼卿的婚事?”
“癡心妄想。”曹徽只落下四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曹父:“給你五百萬,立馬離開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