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砂
“原來如此。”孟钊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又接着揣着莫名的關懷問道:“那你奶奶病了有多久了?”
“自我懂事起,奶奶就一直病着,吃了許多藥,卻總不見好。”謝棠肩膀一頹,失落說道。
孟钊确認了翟大爹那兒收到的消息無誤,才緩緩引入正題,道:“謝畫師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
“自然記得。”謝棠神情一變,認真道:“如果翟大爹能請禦醫治好我奶奶的病,謝某當為翟大爹鞍前馬後,結草銜環,再所不辭!”
“謝畫師言重了。”孟钊輕笑一聲道:“只要謝畫師記得我們的約定,鄙人就放心了。”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謝棠的一個保證,回去也好給翟大爹交代。
說罷,他從袖兜裏掏出一塊玉佩,交給了謝棠道:“這是翟大爹讓我送來給謝畫師的信物。謝畫師拿着這個,到時候入宮了,就知道它的用處了。”
那玉佩是由青玉雕刻而成的,玉質細膩透亮,光看着便覺價值不菲。
謝棠将那玉佩接過手後,手指觸摸過玉佩表面,發現玉佩花紋圍繞着的中央有一個小小的蔡字。
應着孟钊的話,她一知半解的點點頭。
“那便就這樣吧。”孟钊見目的達到了,自己也可以走了。
他站起身來朝謝棠拱手道:“聽聞君上十分賞識謝畫師的畫作,鄙人就在此先預賀謝畫師官途順利,扶搖直上九千裏。”
謝棠其實并不在意進入畫院後能否謀個一官半職。對于她來說,入了畫院,不僅能讓她有更好的條件畫畫,還代表着她擁有了一份固定的俸值,能讓奶奶的病得到更好的治療,這些事情都遠比一官半職更加重要。
“承孟經紀美言了。”心裏雖然這樣想,但場面話她還是會說。
孟钊走後,齊青出來收拾桌椅,問謝棠道:“這人是做什麽的?看衣着打扮,都不像平頭百姓。”
“他要我入了畫院之後,替他們做一些事情。”
“他們?”齊青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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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謝棠一邊幫着齊青收拾東西,一邊将那日被孟钊帶去見翟大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齊青。
齊青聽完之後,皺起眉頭來,問出了當日和謝棠一樣的問題:“翟大爹要你如何讨好君上?”
“好好做事,好好畫畫。”謝棠只答了八個字。
“沒了?”
“沒了。”
面對齊青的質疑,謝棠也覺得這樣的答案有些不可思議,但當日翟大爹的确是這麽和她說的。
“他們會不會別有所圖?”齊青不得不多想,擔憂道。
“這我也想過……”謝棠猶豫着看看身後簡陋的院子,再看看自己的雙手,道:“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他們又能圖謀什麽呢?”
“而且,他們說等我入了畫院後會安排最好的禦醫給奶奶看病,所以我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謝棠将唇抿成一條線,只要能治好奶奶的病,無論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齊青聽謝棠講完,就沉默了下去,沒有再對這件事發出質疑。因為如果将謝棠換作是她,她也會答應對方的條件。
本來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午後,天氣剛入初秋,溫度不涼不熱,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閑人,小販叫賣的炸貨飄過來誘人的香氣。
如果沒有被拎出來訓談,曹閑月此時應該舒服的躺在家裏看書,或者帶着元芳上街溜達一圈吃吃喝喝,再不濟也能和丫鬟搓一局麻将解悶。
可偏偏世上就沒有那麽多如意的事,就比如現在,又一個難題擺在了曹閑月的面前——————如何擺平和父親越來越像的大哥?
“你為什麽要欺騙父親?”曹郁一臉嚴肅的問着曹閑月。
他已經聽說了曹徽想把曹閑月送去選妃的事情,也知道曹閑月為了抗拒這件事,在曹徽面前杜撰出了一個不存在的心上人,所以他今日才特意将曹閑月拎了出來,想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他成家之後,便進入朝堂為官,日日忙于政事,接下來又要出京外放,所以對家裏的事多少有些疏忽了,但妹妹定親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不關心。
曹閑月倚在茶樓臨街的美人靠上,神情溫柔又端莊,語氣卻涼飕飕的問道:“不然大哥想看着我入宮嗎?”
曹郁站在曹閑月的面前,劍眉緊鎖道:“大哥當然不會讓你入宮,但你也不該欺騙父親。”
“欺騙父母,是大不敬的行為,父親要是知道你欺騙他,定會心寒不已。”曹郁苦口婆心道:“而且你用這種私定終身的借口來搪塞父親,萬一被多嘴的下人傳出去了,外面的人會如何對你指指點點?以後你的婆家又會怎麽看待你?”
曹閑月心裏冷笑一聲,若是只為別人的目光而活,她倒不如現在就去死,嘴上誠懇敷衍道:“道理我都懂,但是若不是被父親逼急了,我又怎麽會用這種借口?”
曹郁心知自己這個妹妹心思打小就和常人不一樣,加上家裏的寵溺,性格十分難以捉摸,嘴上說的未必是她心裏想的,所以他直接問道:“那你眼下打算怎麽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曹閑月早就有了打算,卻不想告訴旁人。
“可你和父親約定了下月中秋,就要把人帶回去給他瞧瞧,短短時間,你要上哪裏去找合适的男子來?”
“三條腿的癞□□難找,兩條腿的男人不到處都是?”曹閑月不以為然道。比如抛個繡球?搭個臺子比武招親,這不全是法子?再不濟,她就打包好行李逃婚去,天南地北,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
在這幾句談話的功夫,曹郁将自己的那些同窗挨個在心裏審視了一番,想為曹閑月尋個靠譜的依靠,可他那些人品能入眼的同窗,要嘛年齡大,要嘛早已成婚,沒有一個合适曹閑月。
一時間曹郁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曹閑月見他神情不定,知他是關心自己才會這樣,難得敞開一次心扉道:“大哥,我其實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嫁人。”
曹郁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大哥知道,父親也知道,但是誰叫我們生在這樣的世家裏,總有些身不由己。”
聽到“身不由己”四個字,曹閑月頓時像心上起毛一樣的煩躁了起來。
這時代明裏暗裏的各種規則,就仿佛天羅地網般将她牢牢的定在原地,她想逃卻怎麽也逃不了。什麽身不由己,聽起來像無奈的嘆息,實則是面對這些規則的軟弱屈服,她偏偏不信這個邪!
“當年大哥本也不願因家世娶你嫂子,可後來還是迫于無奈娶了,如今與你嫂子縱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親密無間,倒也算舉案齊眉,所以只要對方人品可靠,擇為伴侶,亦可将就……”曹郁一邊沏茶,一邊談起了自身的例子,想借此規勸曹閑月。
他這頭滔滔不絕講着,哪知曹閑月扭頭将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望着街道上變化的風景,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曹郁發現她沒在聽,話說到一半頓住,轉眼化作一聲幽幽嘆息。
茶室內的氣氛有些壓抑,只有火爐上的茶壺發出沸騰的呼嘯聲音。
就在這時,樓下的街道上一道明亮的身影忽然闖入曹閑月的眼眸中。
那人從遠處走來,戴着一頂普普通通的黑色幞頭,倒是不見尋常總是背在身後的畫筒,但身上還是那套洗得陳舊的白袍。若不是那張唇紅齒白的臉還算不錯,否則這一身打扮混在人群當中根本不起眼。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卻讓曹閑月本如死灰的心思,一下子又活絡了起來。
曹閑月将視線凝聚在他的身上,并緊随着他移動,原本看膩的街道風景也因這個人的存在重新有了趣味。
那個人漸漸靠近曹閑月所在的茶樓下,曹閑月撇頭用餘光觑了一眼身後的曹郁,見他正望着沸騰的茶壺沉思着什麽,無暇注意自己,于是腦子裏竄出了一個主意。
她得找一個能抛下去引起樓下的人注意的東西,又不能讓曹郁發現。
曹閑月不動聲色的在身上尋了一通。她今日穿得是羅裙,既沒有帶扇子,也沒有帶玉墜,手腕上僅有的首飾還是曹郁送她的手環不能扔,尋了半天,只有腰上系的一個香囊趁手。
曹閑月毫不猶豫的解下香囊,藏在手裏,等謝棠走到樓下時,趁身後的曹郁不注意,徑直朝謝棠的頭上抛了過去。
謝棠今日出來的目的,主要是打算買些吃食回去,給奶奶和齊青換換口味。她通過了畫院考試,大小也算件喜事,本來就該慶祝一下,正好給她今日的打算提供了借口。
就在她站在炸食攤前,猶豫不決該買點什麽的時候,她的後腦突然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謝棠腦袋被砸的一痛,連忙捂住被砸到的地方,扭頭去尋罪魁禍首。
她的身後空無一人,謝棠左看右看,都不知是誰砸的她,再往地上一瞧,旋即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香囊。
謝棠撿起香囊,只見它布料上乘,但上面的織物卻是別別扭扭的,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東西,像初學者第一次繡的東西。
她還未将香囊拿近自己的鼻下,便聞到了一陣熟悉的蘇合香,謝棠意識到了什麽,猛然睜大眼睛,擡起頭來。
在面前茶樓的二樓窗邊,她果然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她蓄着笑的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溫柔體貼丫鬟x多情孱弱公子,看起來也蠻香的(帶頭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