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情
“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曹閑月原本想否認的,但就連心無城府的舟娘都能看出來的情緒,再隐藏起來也只是掩耳盜鈴。
曹舟娘肯定的點點頭,從前的堂姐雖然偶爾也會使壞騙她,但沒有連續兩次或以上的記錄。
其實這幾日來,曹閑月一直都心煩意亂的。自從顧氏在她面前露出打算為她定親的苗頭後,她日日都在想該如何應對這件事。
寫了信給玉衡,遲遲不見回信,但想來也知道,假如有回信,大家閨秀出身的玉衡會說些什麽。她正愁無人可訴說自己的苦悶,舟娘此來不是正好?
曹閑月醞釀了良久,才逐字逐句的問道:“舟娘,你想過以後要嫁給什麽樣的人嗎?”
曹舟娘鼓着腮幫子,雙眸炯炯有神,搖搖頭。
似乎找錯了傾訴的對象,曹閑月嘆了一口氣,仰頭望着湛藍的天際,道:“我也沒有想過。”
“這種事難道不是等年紀一到,我們的爹娘自然會安排嗎?”舟娘果然給出了她猜得到的天真回答。
“是這樣。”按眼下的規矩是這樣,但她卻不甘心被這樣随意安排,或者說她二十一世紀自由的靈魂,不允許被其他人控制與支配。
曹閑月答完這一句之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舟娘兀自搖搖頭,不懂這有什麽好煩惱的,見曹閑月不在想搭理自己的樣子,她只好自己找點額外的事解悶。
即便曹閑月再不願意面對,該來的還是來了。
半個月後的一個尋常早晨,曹閑月照例晨起洗漱完畢,正準備去靶場練馬,顧氏突然之間派侍女給她送了一張小紙條。
曹閑月帶着疑惑打開,見紙上只寫了“有情”兩個字。
“?”曹閑月将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有看懂顧氏這是什麽意思,擡頭直接問送紙條的侍女道:“母親讓你送紙條的時候,有說什麽嗎?”
侍女搖了搖頭道:“夫人只讓我把紙條送到姑娘手裏,并未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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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你怎麽看?”曹閑月讓送信的侍女離開後,将紙條遞給元芳,讓她給自己參謀參謀。
“奴婢也猜不透夫人的用意。”然而,元芳看了半響,同樣看不出所以然來。
“母親好端端的和我打什麽啞謎。”曹閑月不解囔囔道,眼看時候不早了,她索性将紙條抛到了腦後,整裝打算出門。
人還未走到花廳,就又有一個侍女匆匆跑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慢走,老爺說讓姑娘到前院見見他。”
曹閑月眼皮一跳,直覺告訴她即将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父親為什麽會突然喚她過去?在去前院的路上,曹閑月想了許多的可能性,但林林總總都沒有比一種感覺更強烈,那種感覺就是父親很可能要和她談及自己的婚事了。
也就是她之前擔憂的事情,終于要發生了。
曹閑月忐忐忑忑來到前院,曹徽和顧氏共坐在堂上,似乎等了她許久。
見到這幅光景,曹閑月越發堅定心裏的猜測,餘光偷偷去觑顧氏的神色,只見她看到自己進來了,張了張口,仿佛想說什麽,但礙于她的父親在身邊,就又把話收了回去。
果不其然,曹徽見到曹閑月來了,輕咳一聲,嚴肅着表情說道:“幼卿啊,今日喚你來,是有件事想過問你的意見。”
曹閑月冷靜了下來,心裏迅速想着對策,面上愣怔了一下,明知故問道:“爹爹有什麽事嗎?”
“就是……”曹徽瞧了一眼身側的顧氏,顧氏卻不理會他,他無奈只好自己親自與女兒說。
他端詳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兒,帶着一絲感慨道:“幼卿你如今也十七了,沒想到時間過的這麽快,我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一張小臉粉嘟嘟的,爹爹把你抱在懷裏,就好像抱着一團棉花一樣,生怕弄傷了你。在不知不覺間,你竟也已長的這麽大了。”
曹閑月抿着唇,不知該說什麽好,因記挂着他後頭要說的事,心情忽上忽下,以至于對父親的話一點感觸都沒有。
幸好,曹徽感慨了兩句,就又論回了正事道:“你眼下也算是一個大人了,爹爹就不拐彎抹角,有話直說了。”
“你哥十七歲的時候,已經娶了你大嫂,外面和你一般大的女孩,也差不多都出閣了。父母一直覺得你還小,所以從未和你談過這些事,不知道你可曾考慮過自己的婚事?”
曹閑月本來已經想到了很多托詞,等突然被問到的時候,她又倏忽沒了言語。
因為這種問題,根本只有兩種答案:有或沒有。沒有,那倒簡單,父母給你安排,假如有,對方的各種追問緊追而來,那又得編出一連串的謊言來搪塞對方。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一個謊言說出口,就得用更多的謊言來圓謊。
曹閑月故作含羞的支支吾吾道:“有…沒有!女兒一直都忙于讀書識字,哪裏有心思想這些事?”
她的這幅姿态投入曹徽的眼中,便是似有還無,或真或假的想過。
曹閑月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把兩種答案全占,好留給自己後頭轉圜的餘地。
曹徽略沉吟了一下,終于道出了今日喚曹閑月來的目的:“其實你的祖父臨終前,曾與我交代過,想讓你入宮參與選妃。我前幾日在宮中,隐約聽到了一些今年選妃即将開始的風聲,我不想瞞着你這件事,所以今日特意将你叫來,問問你願不願意去參選?”
曹閑月心裏咯噔一聲,她原以為議親就是最差的事了,意料之外竟還有更差的事等着她。
她擡起頭,不遮掩看向顧氏,顧氏卻将臉撇到一邊去,不願意與她對視,顯然是知道這件事。
曹徽瞧她看着顧氏,推測出了她心裏所想,欲言又止道:“你母親知道這件事,她不願意讓你入宮,但是……”
其實按規矩來講,既然有将女兒送入宮中的打算,那麽在曹閑月十五六歲的時候,曹氏就應該把人送進去了,因為年齡越小,就越容易得到聖眷,但由于顧氏不舍,曹徽自己也不舍,怕從此再也見不到女兒,所以左拖拖右拖拖,事情被一再耽擱,就拖到了現在。
現下曹閑月馬上就要十八了,這件事顯然不能再拖下去,否則曹徽該如何面對自己父親留下的遺言?
“為什麽?”曹閑月滿腦子只有這三個字。
沒有一點點防備,沒有一點點預告,就直接給她來一個這麽大的驚喜,簡直不講武德。
曹徽有口難言,猶豫了許久才凝重道:“為了曹氏外戚的榮耀。”
做得好,或許能延續祖宗的榮光。做不好,就是一家子上刑場,連大帶小,死的整整齊齊。
而與皇室聯姻則是解決這些問題最便捷、犧牲最小的法子。
電光火石之間,曹閑月突然明白顧氏給她寫的紙條上那兩字“有情”是什麽意思了。
她慶幸起之前沒有把話說太絕,此時還有救命的餘地,心裏咬定主意,決定賭一把父親對自己的偏愛。
如果輸了,她寧願自挂東南枝,早死早投胎,也不可能入哀帝那個狗皇帝的後宮。
“咚”一下,曹閑月跪在了地上,擰着眉頭道:“女兒不願意入宮。”
曹徽早就預見,反過來問曹閑月道:“為什麽。”
“因為…”曹閑月心一橫道:“女兒心裏早有意中人。”
“???”曹徽想過種種可能,卻唯獨漏了這一個。
他瞪圓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看曹閑月又看看顧氏,為什麽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件事。
稍後他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沉氣道:“你莫要騙爹爹…”
曹閑月一鼓作氣道:“女兒沒有騙爹爹,女兒确實已有意中人。”
曹徽一掌拍在桌面上,怒火中燒的質問道:“他是誰?”相比曹閑月不願入宮,他更氣竟然有男子背着他偷偷靠近了他的女兒,并騙走了她的芳心。
他的女兒不谙世事,假如對方是個浪蕩子,那豈不是白白讓對方欺負了去?
曹閑月雖然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但腦子仍在迅速運轉着,信口胡編亂造道:“女兒那日與舟娘一起共游金明池,走到池邊時,因身邊游人太多,女兒不小心被人擠下了池。就在臨危之際,有一少年郎,躍入水中,将女兒救了起來…”
遠游初見,懷春少女,英雄救美,随便湊幾個詞彙,都是狗血言情小說裏老套路了,所以曹閑月編的格外流暢,就如同自己親身經歷一般。
“不僅如此,那少年将女兒救起來後,見女兒衣不蔽體,還體貼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脫下來給女兒穿。”
因為她說的太認真,以至于本來不相信的顧氏都不由側目過來。
“女兒與他…”曹閑月故作含羞矜持,扭捏說道:“一眼萬年,兩情相悅,于是就互相許訂終身,所以女兒不願入宮,求爹爹成全!”話到最後,她神情嚴肅了起來,仿佛若是父親不答應這件事,她就要以死相逼了。
曹閑月第一次慶幸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朱熹還沒有出生,“存天理,滅人欲”的教條還未被創造出來,少男少女背着父母互相喜歡,并不是什麽稀罕事。
作者有話要說:
躺下,打滾,踹腿,要評論,請不要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