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義妹
暫放下畫院的事,她又想起從周士從那兒打聽來一些關于曹小姐的消息。
“周君可認識孝敬太後母家曹氏,曹引進使家的一位女兒?”
“曹引進使?你說的是曹三郎?”周士從略一思忖,細問道。
謝棠先是一點頭,又立馬搖搖頭,她不涉官場,哪裏會知道曹小姐父親的名諱。
周士從不以為忤,接着問道:“那謝兄想尋找的那位女孩喚什麽名字?”
“她喚作曹閑月。”謝棠道:“周君應該認識,她今日也是這條游船上的賓客,我方才才和她說過話…”
“原來如此。”周士從嘴角含着笑意,意味深長道:“我還道一向內斂的謝兄怎麽會莫名問起女孩的姓名來。是不是這位娘子有國色天香之姿,讓謝兄一見傾心,故而想讓我引薦一下?…”
“周君想到哪裏去了?”謝棠連忙打斷他的話,澄清道:“謝棠只是和曹小姐過去有舊,所以想打聽一些關于她的事,哪敢因為自己玷污了曹小姐的清譽?”
“哦?”周士從說信也不信,但看謝棠一副較真的模樣,不敢再調笑,正回常色道:“謝兄在東京生活這麽久,都沒有聽過曹娘子的姓名嗎?”
他這一問,反倒讓謝棠遲疑了起來,這是她應該知道的事嗎?
不教謝棠回答,周士從就自解道:“也是,謝兄一心埋首于繪畫中,家中又沒有年齡相近的姐妹,對外界的訊息自然沒有那麽靈通。”謝棠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确實。
“這曹娘子可是位奇女子。”周士從一句話便勾起了謝棠的好奇心。
“為何這麽說?”
“謝兄應聽過玉衡居士的大名吧?”
“這個是知道的,玉衡居士的詞才氣逼人,聞名遐迩,徽京上下即便是垂發小兒也能背上兩三首來。就連文壇前輩晁補之學士,都曾贊揚過她的詞不凡。”
“正是如此,而玉衡居士除了詞作冠絕當代以外,她好賭的名聲也是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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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曹娘子和玉衡居士的關系匪淺,據說玉衡居士曾一度想認她做義妹,後來不知為何緣故沒有成行。玉衡居士好賭,而這位曹娘子也不弱于她。兩人喜好相同,便常常聚在一塊組局玩牌。前段日子在東京流行火熱的麻将,就是經過她們兩人之手打出的名聲。”
周士從突然換了一個話題道:“這麻将确實有趣,不瞞謝兄知道,我初聽聞麻将這個名字時,還以為它不過是婦人在內帏無聊時,造出來解悶類似于鬥草簪花的小游戲,對它很是不以為然。哪知,有一日我家夫人牌桌上四缺一,便硬拉着我湊數,我随意配合她們玩了兩局,才發現這麻将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無聊,其內裏的趣味不輸我們尋常酒桌上玩的那些雙陸打馬。”
謝棠瞧他講的激動,一談到麻将兩字,雙眼就閃閃發亮,不用多想便知道他是對他口中的麻将着迷了,但它和曹小姐有什麽關系?
殊不知她面露出的疑惑,正是周士從想要吊出來的結果。
周士從左右看了一眼,見兩人周圍無人,才神神秘秘的說道:“謝兄有所不知,這麻将正是曹娘子發明的,蓋因她一個女孩的姓名與游戲相挂鈎不好聽,加上她彼時的年紀尚小,揚名無益,方才将麻将發明者之名推給自己的哥哥。”
“我之所以了解,全賴我內家的舍妹與曹娘子是至交好友,她平日裏閑聊時和我說的。”
“我舍妹還說過,曹娘子的牌技十分了得。有一次她與玉衡同席,以美酒為賭注,牌局輸者一杯酒,不得耍賴讨饒。那日的牌局從早打到晚,不僅同局的其餘兩人喝的爛醉如泥,就連號稱千杯不醉的玉衡居士都被喝倒了,曹娘子倒是一杯酒都沒有沾上。”
“氣得玉衡居士第二天酒醒後,當場立誓,再也不和她賭了。”
周士從見謝棠聽的仔細,便更加滔滔不絕的講起來:“而且曹娘子不止這些能耐,曹氏因祖宗曹謀的關系,家族中人人文武兼修,曹娘子自然也是如此…”
“聽我妹妹說她射箭騎馬舉槍無所不通,射藝更是百發百中。若是我大肅允許女子參将,說不定曹氏将出一位女将軍呢。”話到最後,周士從又不免調笑了起來。
要是話題中人曹閑月聽到這話,可能就要當場怼回去了。
喂喂喂!誰要做女将軍了。她不過是因為害怕自己到時候真的遭遇了元寧之變,會被某兩位垃圾皇帝拉出去給北狄兵抵債,才硬逼着自己練武。不然按她鹹魚一樣的性格,她才懶得舞槍弄棒。
沒有什麽辦法比強大自己更能保護自己了,愚蠢的古代人!
“如此的女子難道還不夠奇嗎?”話題又回到了最開始。
謝棠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對于這樣的曹小姐,她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恍惚中又有一絲琢磨不定。
怎麽會有人如此複雜呢?想了半響,她才逼自己迎合周士從的話,道了一聲奇。
周士從哈哈一笑,似乎看穿了謝棠內心,道:“還是謝兄獨具慧眼,竟一眼就相中了這麽一位奇女子。”
謝棠正想解釋自己對曹小姐真的沒有額外的心思,卻被周士從拍拍肩,一言蓋過道:“不用解釋,我都明白。”
“依謝兄年紀,也确實該找位宜家宜室的娘子了。”他恢複了正色道:“別人的閑話到底是閑話,謝兄若真的對她有意,不如主動上前尋她攀談,好作一番了解,不可盡看外表。”
“我聽舍妹說她的脾氣不壞,比徽京官宦人家的那些嬌氣小姐要好的多。”周士從了解謝棠的性格,體貼入微道:“謝兄要是羞于開口,我也可讓舍妹為你們牽線搭橋,尋個機會,讓你們同席見見。”
這頭話剛說完,船也正好靠岸,她與周士從的閑話便停到了這裏。
她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謝棠越想越覺得曹小姐這個人有意思,仿佛一道謎,橫是矛盾,豎亦是矛盾,讓她怎麽想也想不通。
謝棠一邊出神想着,一邊沿着長街往前走,冷不丁前頭冒出一個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加注意,還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道,一側身打算給對方讓路,卻沒想到那人再次擋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謝棠的手腕,用略帶尖銳的聲音喊道:“謝畫師,你可讓我好找!”
謝棠回過神,擡起頭來瞧瞧是誰,卻沒想到握住她手腕的人竟是上次買了她雪梅圖的書畫商人。
“原來是孟經紀,好久不見。”謝棠問候過後,聽對方說找了自己許久,心生困頓問道:“您找我有什麽事嗎?難道是上次的雪梅圖有什麽問題?”
矮胖身材的孟經紀見她不走了,便松開了她的手腕,仰頭笑眯眯道:“畫很好,沒有什麽問題,而且已經賣出去了。賣主還對您的畫贊不絕口,十分滿意!”
“那是?”
孟經紀撚着自己的胡須道:“正是因為太好,所以我才來尋謝畫師您啊!”謝棠聽了更加糊塗。
孟經紀不賣關子,徑直請道:“來來來,謝畫師若是不忙的話,可否賞臉再到我店中一坐,我有要事想與謝畫師相商。”
謝棠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上次賣畫的那條街上,一旁就是孟經紀的書畫鋪子。
對方如此熱情,謝棠也不好拒絕,便跟着他進了書畫鋪。
進鋪之後,孟經紀急急忙忙喚來小厮給謝棠安排茶水,然後把謝棠請進了書畫鋪專門招待貴客的內間坐下說話。
“經紀…”謝棠張口欲問。
“謝畫師不必客氣,喚我孟钊就好。”孟經紀親近地說道,與上次和謝棠壓價時的精明商人,完全判若兩人:“快快請坐。”
他的客氣讓謝棠受寵若驚,忐忑地只敢在椅子半邊坐下,忙不疊地問道:“孟經紀找某,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孟钊宛若看不見對方的緊張,不疾不徐為謝棠倒了一杯小厮端上來的茶,送到她的面前,然後問道:“我記得謝畫師上次在這賣畫時說過,家中長輩身體不适,需要求醫問藥,所以謝畫師才不得已将自己的畫作拿出來出售?”
對方畢竟幫過自己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麽壞心思,謝棠這樣想着,面上也放松了一些,應道:“正是如此。”
“那如今謝畫師的長輩身體可好了一些?”孟钊看似關懷的問道。
謝棠聽出他在試探自己的家事,随口敷衍地應道:“已經好些了。”
孟钊人精似的人物,她什麽态度,怎麽會感應不到,立馬用一語化解了謝棠的戒備:“謝畫師不要誤解了鄙人,鄙人并沒有惡意。只是上次買走謝畫師《雪梅圖》圖的那位主顧,十分欣賞謝畫師的畫,想托鄙人問問謝畫師還有沒有得意的作品出售,他想出高價買下,以贈送同樣愛畫的友人。”
“因謝畫師之前說過的話,鄙人擔心謝畫師不願再賣畫,所以才先有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