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境
還以為兒女惹禍的曹氏夫婦聽到曹評這話,乍然一愣,不解其意。
“父親這是什麽意思?”曹徽忐忑問道:“不是吾家孩子,還能是誰家孩子?”當顧氏聽明白曹評的話後,以為公公質疑自己的人品,臉噌地一下漲紅。
曹評知道他們是誤解自己的意思了,随即澄清道:“我是說幼卿這個孩子與其他同齡的幼兒有所不同。”
“父親何出此言?”曹徽松了一口氣,暗地裏握了握自己妻子的手問。
曹評将上次與曹閑月的交談,還有曹閑月尋常的特殊表現一點不漏地告知與曹氏夫婦,末了又意味深長道:“這難道是一個七歲小兒可以說出來的話嗎?”
曹氏夫婦也教養過曹郁長大,并不是沒有發現曹閑月的與衆不同,就例如尋常七歲的孩子,正是好奇心與精力充沛的時候,曹閑月卻與他們完全不同。
她不喜哭不喜鬧,也從沒有跟他們強要什麽玩意兒,教導她什麽東西,她只要一遍就能記住了,做事頗有大人井井有條的模樣,但他們只以為這是她天生的性子所定,并沒有聯想太多。
經父親一提,他們靜下來細細沉思,無可否認自己的女兒确實像自己父親說的那般…
曹氏夫婦面面相觑,曹徽說着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說不定是幼卿開慧早呢?”
曹評撚着自己的短須,沉吟道:“上天生救世之人必有異相,只是此子生吾家,不知是福是禍…”
曹徽和顧氏聽着這話,心裏齊齊一咯噔。
這“救世之人”份量可太重了,遠的不說,就說近的當朝□□。
傳聞他降生時“不斷有神光充盈産房,體有金色,三日不變”,爾其長大後,縱馬過街,頭撞城門,跌落馬下而無恙,這些種種都是異相。而他所做的那些開天辟地的事,曹氏夫婦更是不用提也知道,說他是救世之人名副其實。
他們父親話裏的意思,他們都明白卻不敢往深處細想,乃至于以為自己的父親年齡大了,腦袋糊塗了,在說胡話。
若是曹閑月聽到他們這番話,恐怕要嗤之以鼻,什麽“體有金色,三日不變”,怕不是新生兒黃疸造成的皮膚黃染,這邊建議您呢,建議多曬曬太陽。
一切怪力亂神,都不過是古代統治者為了忽悠人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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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幼卿是個女孩啊!”顧氏百感交集道。沒有一個父母不會期盼着自己的兒女成才,但另一頭她們又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平平安安,遠離是非。
“女孩又有何不可?”曹評還記得自己姑母的模樣,那是個極有能力的長輩,無論是治理後宮,還是在母儀天下的氣度上,都不弱于男子,又想到當今君上的奢靡與輕浮,他禁不住長嘆一口氣。
若是幼卿真的是那個救世之人,那不止是曹氏之耀,更是天下之幸。
見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在自己的面前躅踯,不知該說什麽,他幹脆明示道:“對幼卿要細心教養,善待之。指不定我曹氏還能再出一位皇後。”
“啊!”曹徽沒提防,脫口而出。
曹評疑惑的望着他,曹徽和顧氏相視一眼,面露尴尬,原來父親是這個意思,他們還以為…
“無事,兒子只是贊同父親的話。”曹徽連忙藏起自己的馬腳,牽強的解釋道:“我們一定會好好教養幼卿的。”
曹評微微颌首,随後就将曹氏夫婦遣了出去。
過完哀帝登基的這一年。
元宵夜,曹氏夫婦攜自己的一雙兒女上禦街逛花燈。許是回來的路上着了涼,加上小兒體虛,曹閑月當天夜裏便發起了高燒。
渾身仿佛都置于火爐之中,一會熱一會涼,腦袋卻像裝滿了秤砣昏昏沉沉的,曹閑月不想承認自己這麽脆弱,掙紮着睜開眼睛,只見得一絲光線,便又不受控制的閉上了眼睛。
額頭上有涼意襲來,她像魚渴水般翕動嘴唇,在感覺到有人給自己喂水之後,她迫不及待的将“水”飲了進去,雖然這“水”有點苦,但卻讓她肺腑中的燥熱平息不少,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自己該不會要折在這裏了吧?她胡思亂想着,想想古代嬰兒的夭折率,她要是真的折在這裏,好像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折在這裏,也好過到時元寧之難,受盡北狄兵馬□□好,她這樣想着反倒令自己有一絲放松。
睡意襲來,她淺淺松了一口氣,放任自己向黑暗的深淵裏滑去。
但是夢魇并未放過她,曹閑月剛進入深睡,便有走馬觀花的景象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看見,哀帝為了推卸皇帝的責任,匆匆将自己的皇位禪讓給了末帝,末帝在逃避無法之下,硬被內侍披上了龍袍,推上皇位;她看見,北狄兵馬圍城,無數的女子,被當作折銀抵債的物資,成群結隊地被送入兵營。在這裏沒有嫔妃、帝姬、宮女、歌姬之別,只有被當作商品被她們的父親、哥哥賤賣的女人,甚至于身份越高貴,所受到的折辱越多。
男人犯的錯,為什麽要讓女人替他們付出代價?皇帝造的孽,家破人亡的卻為何是無辜百姓?曹閑月看得火氣,不自覺就攥緊了拳頭。
然而事情并沒有到此就結束,北狄掏空了徽京城的金銀財寶,将肅人的女子擄掠一空後,仍不滿足。他們的胃口如饕餮一般,永遠沒有填飽的那一天。
接着,金人将哀帝、皇子宗室、大臣一起逼出了徽京城。北上的路途雨大且泥濘,曾經高高在上享受萬民供養的皇帝,如今被迫頭戴氈帽,身穿青布衣,被北狄兵馬押送着,遠離自己的國土,一步步走向囚禁自己終身的孤城,失魂落魄的模樣哪裏還有曾經坐在禦座上的意氣風發。
大雨之中,數些的宮女為了避雨躲入北狄兵的營帳中,卻遭到北狄兵奸污,猶如羔羊誤入群狼之中。尖叫聲,啼哭聲,她們的絕望,她們的痛苦,真實地傳遞給了曹閑月。
僅是知道元寧之變的危機,與身臨其境所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曹閑月胸口壓抑的厲害,只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不僅僅是自保。
還沒有等她想清楚,曹閑月的手上又多了一件東西。
曹閑月垂頭一看,那是一本像史書一樣的書冊,上面記載着她方才所見的那些事情所發生時間、地點。這些東西都是她原本不了解的。仿佛上天有意讓她知道這些事情,好讓她去改變點什麽。
她愣神了幾秒鐘之後,便接受了這個夢境的離奇。畢竟穿越這麽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老天再給她點預知後事的金手指算什麽?
她迅速的将書冊覽略了一個大概,記住了要緊的時間。
剛翻閱完最後一頁,一陣大風起,直接彌彰了曹閑月的雙眼,并将她手頭的書冊卷刮走。
曹閑月從夢中驚醒,窗外的天色已微微亮,往四下一望,只見顧氏倚靠在她的床旁,睡的正香。她手裏緊緊握着自己的手,白皙的皮膚上眼下一片淡淡青黛格外引人注目,顯然是昨晚熬了一宿的夜。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穿越來了這麽多年,曹氏夫婦對她千般好萬般好,她都看在眼裏,就算她不适這個時代,對身邊的親人始終帶着一層疏遠,曹氏夫婦也沒有因此冷落她,可稱得上是一對優秀的父母。
她還記得昨夜曹氏夫婦帶她去看花燈時所見的盛況,曹徽抱着她,顧氏牽着曹郁的手,一路逛着禦街,一路給他們買各式的小吃和玩具,最後到了貫穿全城的雲河邊,恰巧千萬盞煙火在她們頭頂的黑幕上綻開,燈火輝映,歌舞浩鬧,樂聲響徹蒼穹。
多美的畫面啊,只可惜這座都城裏的人永遠不知道就在十多年後,這座城的君主會淪為階下囚,城中百姓更會十戶九空,餓殍遍野。
曹閑月回握着顧氏的手,有幸做你們的兒女,是她的福氣,倘若她無力改變歷史的走向,她也要保你們平安。
曹閑月聽到耳邊不斷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是有人貼着書齋的牆壁在偷偷摸摸走動。
不久之後,書齋的窗戶上就冒出一個頭來,那頭發間還插着竹葉。
那人左張右望,見祖父不在書齋裏,膽子才大了起來,朝專心致志的妹妹打招呼道:“幼卿,看我。”
曹閑月早就發現他了,歪頭看向窗戶,問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曹郁将下巴擱在窗框上,沖曹閑月眨了眨眼睛,道:“難得一日祖父給我們放假,你又何苦枯坐在桌椅前,一心對那無趣的書本。我約了兩三個夥伴,我們一起出去玩如何?”
曹閑月瞧瞧自己剛練了半紙的字,又瞧瞧窗外的曹郁,正想拒絕,卻聽曹郁誘惑她道:“今日是初五,靈犀寺有集會,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什麽都有賣,你不想去看看嗎?”
怕曹閑月不動心,他末了又添了一句,道:“聽說這次還有齋會,那個有名的和尚廚人親自下手操辦,各種新鮮菜肴,平時都是吃不到的呢。如果你不去,可能就錯過了…”
既然他的哥哥都這麽說了,曹閑月再不心動,豈不是辜負了他一番口舌?
曹閑月放下筆,答應同他一塊去。
本以為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逛街,沒想到她後頭會遭遇那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沒什麽好說的,給大家唱首歌吧
“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