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呵呵……”胡帆獰笑出聲, 怒不可遏。
他将殷氏祖地周邊的場域都封鎖了,自以為斷絕了慕修任何遁走的可能,卻不想宋閻和慕修居然把往生蝶帶進來了,有往生蝶護着慕修, 足以安然遁空離開。
“你該死!”
胡帆光鮮亮麗的身體上浮現幾條明顯的血痕, 他這肉身被他控制不住的煞氣給毀了。
再接着,他徒手将自己撕開, 從這個肉身上脫離出來, 一個半樓層高的黑影,伴随着濃烈的血煞之氣出現, 真正意義上的妖邪怪物。
然而那些自诩斬妖除魔為己任的術士們, 全部後退,給這怪物讓出了殺人空間。
宋閻掃那些人一眼, 并不妄圖他們能有所覺悟,這胡帆不打算放過他,他也一樣沒放過他的意思。
“你為什麽送慕修走?”
勉強維持住鬼體的蘇南, 問向宋閻,他眼神空茫,像是陷入極大迷惘當中,痛苦不堪。
宋閻眸光低了低,對上蘇南的目光,他偏頭回去看向黑影怪物。
“因為自私吧……”
即便說好了生死與共,可當危難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心中最強烈的想法, 還是盡量保存慕修。這非慕修所願,是他強加給慕修的安全,他這種行為便是自私了。
“你也走吧,他們或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但不是現在。”
這個擺明被設好的局,不存在天時地利人和,不存在任何破開的契機,殷昉布下的陣,也絕無可能以這種方式被破開。
蘇南聞言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他看着宋閻的背影片刻,再鞠了一躬,便緩緩隐沒黑暗中。
周徽等人的目的是慕修身上的禁術,現在慕修被宋閻送走,等于他們的陰謀破敗了一半,為了将損失減到最小,此刻作壁上觀是最明智的選擇,順便還能探一探宋閻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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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閻和胡帆的對決一觸即發,黑影怪物伸出觸角,宋閻甩出鞭子,“嘭”一聲撞上,發出那種類似金屬器械撞上的動靜,而後撞擊聲接連不絕。
這交手只是宋閻和胡帆對彼此實力的初步試探,再接着,周徽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震驚無比。
宋閻收回鞭子,胡帆的黑影也縮小凝實起來,卻不是對決的結束,而是另一場對決的開始,術的對決。
各種小術眼花缭亂,胡帆信手拈來,曾經的他能讓慕修動心思定為暗盟盟主,他的天分無需懷疑,這一點周徽幾人這些年于他往來中,也早見識過。
真正讓他們震驚的是,宋閻同樣如此,手法輕盈,胡帆發動的那些術,無一能靠近他周身三步之內,甚至宋閻還有隐隐反擊,後發制人的意思。
“不錯,不錯,先生教你也算用心了……”
胡帆說着,臉上裂開一個猙獰的笑容,确定這點,他可以自行腦補出許許多多慕修教導宋閻的場景,一如曾經慕修和他有過的那般。
“慕修待我,自然是用心。”
宋閻很少搭胡帆的話,但在關于慕修的話題上,他從不退讓。
“那我倒要看看,他對你是用心到何種地步!”
胡帆話落,一團雷雲在他頭頂凝聚,作為不人不鬼的怪物,他不可能不畏懼天雷,可他憑借超凡的天賦,這一刻所凝聚的雷雲,從威力上看不差周徽絲毫。
以如今慕修和宋閻相處情況看,胡帆毫不懷疑慕修會把所有禁術敞開給宋閻學習,他之前沒能在慕氏的各種小術上占到宋閻便宜,在禁術上更不敢抱希望了。
所以他動用了他從周氏那裏學來的禁術,完整再現。
宋閻臉上沒有驚色,周徽卻被驚得語無倫次,震怒無比。
“胡帆……你,你敢!”胡帆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學了他們周氏的完整禁術!這是作為他親孫子下一代掌權人培養的周祿,都沒機會學的絕對禁術。
随他的質問,之見胡帆頭頂的雷雲向宋閻壓去,來勢洶洶,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沒。
“無上封禁,定!”
宋閻口念鬼語,雙手間銀光閃閃,再往天空一推,慕氏《封禁》對上周氏《雷術》,平日裏很難看到的對決在衆人眼前進行。
“轟……轟!”
威力無窮的雷光依舊劈落,卻依舊靠近不了宋閻周身,即便有少許雷光波及,也能被宋閻一一化解。
宋閻略顯忙亂,卻依舊毫發無損,那些圍觀的術士們就沒那麽好受了。
胡帆不是周徽,可不會特意顧及他們的安危,雷雲之下雷氣和煞氣浮動,一旦被波及,就是以重傷瀕死來論。
這時雷氣彌漫的空地中,一道和符劍很類似的銀光閃動,并以極快速度向胡帆刺去。
“殘缺的《符劍術》也敢到我面前來班門弄斧!”胡帆話語裏不屑一顧,但從對決到現在,他對宋閻提起了十二分的認真,他絕不容許自己百年算計,在這陰溝裏翻了船。
宋閻不應,他站在雷光彙聚的中心,完整貼服的西裝,随他挺拔的身形紋絲不動,就也顯得他非同一般的鎮定和強大。
“無上封禁,破!”
随宋閻念出鬼語,天空的雷雲一瞬間分崩離析,若換成是周徽施展的雷雲,他絕無可能這麽快就破開,可這是不人不鬼的胡帆弄出來的。
胡帆身上的氣息本來就與《雷術》相悖,威力看着不差周徽多少,可穩定性就差周徽許多了。
宋閻看着是深陷雷術當中,只能被動防禦,但其實,他任由雷雲靠近,就是想徹底破去這個禁術。
在宋閻沒有自覺的時刻,他雙眸呈現幽藍色澤,整個人對于術和陣紋的感知都更勝其他時候,找到破綻,抓住機會,即刻出手。
雷雲崩開,天邊破曉的一絲金光緩緩往這裏落進,光亮微弱之極,卻又刺得衆人睜不開眼睛。
“啊!”一聲來自胡帆的哀嚎,伴随痛苦和震驚。
他以為不可能破開他防禦的符劍,直接鑽入他眉心,将他藏在黑影深處的魂魄攪得七零八落。
這根本不是什麽殘缺《符劍術》,這是裹着《符劍術》外衣的完整禁術《惑神術》!
他的防禦無懈可擊,只有《惑神術》這種直接針對靈魂的禁術才可能傷到他。
而且宋閻抓的時機是特意設計過的,雷術被破,他作為施術者不可能沒有反應,就也是這點反應,讓宋閻感知到他魂魄的藏匿之處,直搗而來,沒有絲毫猶豫。
胡帆盔甲似的黑影被悄然近身的宋閻,徒手撕裂,黑影裏跌出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鬼。
以胡帆的本事,的确可以重塑自己的模樣,可依舊無法改變他靈魂的本質。
宋閻手重了點,就把他這些年好不容易塑造出的青年僞裝,一起撕裂了。
胡帆一下子捂住了臉,似乎無法忍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在衆人面前展現。
“呵呵……哈哈,哈……”他的笑猙獰悲憤,充滿了不甘。
“我認識先生……認識慕修的時候,才只有二十歲,二十歲……”
那個時候的他絕不差現在的宋閻分毫,可随着時光流轉,慕修和他第一次見時,沒有任何區別,他卻變成了大叔,再一點點走向無法挽回的蒼老。
“我那麽那麽喜歡慕修,那麽那麽喜歡他……”
喜歡到幾乎瘋魔,喜歡到慕修和任何人和鬼多說一句話,他都會忍不住嫉妒發狂。
可這樣一面,他從來不敢在慕修面前表現,人鬼殊途,他們之間不可能長久,慕修不可能接受他,只能壓制,一直壓制,直到有一天徹底壓制不住了。
“慕修,慕修不可能喜歡你的……他是天生鬼王,沒有心,他怎麽可能和你相愛。”
胡帆瞪着宋閻,這是他最無法理解,最無法接受的地方,他和慕修從知己走向仇敵,宋閻卻能獨得慕修青睐,并且一再在他面前表現出恩愛來。
宋閻凝視着胡帆,再走近一步,他沒有任何給胡帆解答的義務,他走近,只有一個目的,殺了他,完成慕修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
而胡帆的瘋魔至少一半都是刻意表演出來給宋閻看的,他眼神依舊留有理智,他能騙過慕修逃匿存活,保命的本事絕對超絕,宋閻不敢有任何放松。
宋閻的右手微微張開,又一柄符劍在他手中成型,銀光湛湛,這上面不僅融合有《惑神術》,還刻有對鬼物擁有絕對殺傷力的完整《渡亡經》。
宋閻擡手,起手式還是慕氏《封禁》的手法。
數種完整禁術疊加,宋閻這一招對胡帆來說是不存任何生機的絕殺,如果宋閻順利将符劍推入他胸口的話。
“宋閻,小心後背!”
黃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在鬼域破開之後,她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回頭來找宋閻,這才剛找來,就看到這讓她觸目驚心的場景。
周徽悄然貼近宋閻身後,一樣對宋閻舉起了他周氏至寶,這柄凝聚着上古聖器殘魂的符劍。
然而宋閻沒有按照黃婆的提示回頭,或者側身躲避,他對上胡帆輕笑看來的目光,身體再往前一傾,一推,将銀色符劍推入了胡帆的胸口。
“你,你……”胡帆下意識捂住了胸口,但已經來不及了,一劍刺入,他感覺到他的本源靈魂能量在極快速地消散。
手從胸口移開,胡帆指尖繁複的陣紋迅速凝結,試圖阻止這種消散。
“來不及了。”
宋閻話落,噗通一下,單膝跪地,他胸口位置一樣插着一柄金色符劍。
宋閻伸手握住刺出他胸口少許的劍鋒,試圖拔出,卻發現這柄金色符劍嵌入了他靈魂裏,一時間竟是拔不出來了。
宋閻驚了,周徽也驚了,周徽發現他收不回他的聖魂符劍了!
“你做了什麽?”周徽質問宋閻,神色眼下還算鎮定,總之宋閻人還在這裏,宋閻掌握的禁術他要了,宋閻胸口的符劍也總能收回來。
宋閻眼睛眯了眯,手從胸口放開,依舊不理會周徽的質問,而是探入了眼神漸漸空茫的胡帆的脖頸,隐約抓到一個什麽東西,狠力拽了下來。
一個石頭墜子,是暗盟記錄在冊的寶物之一,鎮魂石,當年随胡帆的背叛一起失蹤,現在他代慕修将它收回。
胡帆失去了最後一道防護,整個魂體分崩離析,并且出現昨夜青衣老鬼死時的場景,無數殘魂從胡帆魂體裏溢出,數百近千之數。
偶現的殘魂形态裏,俱是幼兒少年的生魂。
生魂,顧名思義,就是從活體裏直接抽魂拔魄,這種痛苦勝過任何刑罰,胡帆為了續命,已經不是狠和惡能形容的了。
而縱容他為惡一方的周徽等人,他們的罪過也沒比胡帆好多少。
唐雲帶來的機要人員,震驚之餘,也多升起憤怒之色……這些年京城裏許多懸而未決的案件,估計和這些人脫不了幹系。
宋閻低眸将鎮魂石捏緊,卻發現胸口的痛更明顯了兩分,他擡頭看向黃婆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頭。
再接着地面出現輕微的晃動,伴随晃動一株株冥花破土而出,極快速成長。
“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你……”
周徽話說到一半,卻發現宋閻在他眼前沒了蹤影。
“怎麽可能!”周徽一腳踩下兩株冥花,在宋閻之前半跪的地方尋覓,再試圖精神上連上他與聖魂符劍的聯系。
可是沒有!宋閻沒有!他和聖魂符劍的聯系也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周氏憑借聖魂符劍斬殺的人和鬼,不計其數,從未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過。他之前那一劍并不致命,可換到其他任何人身上,足以讓他們失去所有行動能力,任他宰割了。
可偏偏,偏偏就在他等着坐收漁翁之利時,出了這樣致命的意外!
數日前,宋閻安排人埋鬼食的同時,也一起埋了些冥花種子。
這些種子就不是随意埋的,而是按照特定的陣型埋下,作為最後不得已需要逃匿時用出來。
黃婆一把扶住宋閻,将宋閻一只手架到肩上,當真是又氣又怒又心疼。
“不值得,不值得啊……”即便這回沒将那怪物殺了,日後總有機會,宋閻為此傷了自己,實在太不值了,而最不好交代的該是被宋閻送走的鬼王慕修了。
她都心疼成這樣,何況是慕修了……
“快走,陣法維持不了多久。”
宋閻面色蒼白,幽藍雙瞳瞬間黯淡下來,恢複成一黑一藍,只是平日裏純粹濃郁的色澤上,此刻被覆上一層灰霾,這說明宋閻的狀态很不好。
黃婆架着宋閻走出這個地界不到兩分鐘,震驚震怒的周徽再次動用禁術将冥花叢摧毀殆盡,強力破了困陣。
“我來背他。”
宋老漢出現在巷子的轉角,他走近,在黃婆略有遲疑時,将幾欲昏迷的宋閻背起。
“你……”黃婆有些遲疑,可眼下虎狼追兵在後,他們又身處人家的地盤,這個有些奇怪的宋老漢只能是他和宋閻眼前的選擇了。
“你不是老宋。”
黃婆說着,依舊跟在他身後,他們家宋閻可還在這假冒僞劣的宋老漢身上呢。
假宋老漢沒應話,背着宋閻在巷子裏兜兜轉轉,最後在一棟木制老房前停住腳步,他偏頭看一眼警惕又緊張的黃婆,推門走入。
黃婆深吸口氣,也只能跟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