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給自己設定了一個聖人的人設, 就能讓安文姝抛棄身家性命只為尋求公平正義?不可能。安文姝根本不會碰她說的事情,那種事全身上下穿十層防彈衣都會被軍部爆頭,安文姝做的只是一個警告,對那些很可能想從安文昊下手給軍部一個面子從中獲利的人的警告。就像安文昊說的, 安文姝在借刀殺人, 她握着一把神兵,壓根不準備出鞘, 只是給大家看看她手上有一把神兵,別逼她出鞘。
但神兵之所以能被稱之為神兵, 光刀鞘就足以吓退貪婪的小人。
安文昊始終沒說自己到底有沒有被監視, 也沒說被監視的理由是什麽。但在安文姝的推論裏,無非兩個理由。一來是軍部的事情鬧的意外的大,很多人想看的只是打臉, 可鬧到要動刀動槍的地步,他們就慫了。他們慫了, 安文昊沒慫, 安文姝就更沒有在這個節點收手的意思, 所以對安文昊那幫人是半保護半監視, 想要找個漏洞把這件事給平了。
這幫人的态度是差不多就行了, 別鬧的大家難看。但這幫人不值得安文姝費心思, 因為他們是圍觀者, 沒碰到切身利益,會規勸會警告但不會真的倒向軍部,沒這個必要, 這幫人要臉,不會那麽幹。何況以後還要混的,又不是今年過去,明年就退休了,慫可以人,但場面要有,直接給軍部跪了,絕對不幹。
二來麽,就是安文姝想要用神兵吓住的小人。這是一幫左右逢源的人。國會那麽多人呢,有想把軍部弄死的人,有隔岸觀火的,有規勸別鬧的太僵的,自然就有想要渾水摸魚撈一筆的。這些由于可以獲得利益,操作的好收益說不定還很大,為了收益他們願意賭一把。他們對安文昊才是真的帶有危險的監視,必要時可能真的會動手。
安文姝以劉垭仁做筏子說給安文昊的那個分分鐘橫屍街頭都找不到兇手的點子,目的是告訴這幫小人,別碰安文昊。不碰,大家就還是一夥兒的,國會跟軍部掐,各自站隊都有隊友。要是碰了安文昊,她這個不是體制裏的人可不會管什麽叫彼此得留個餘地,她就是敢把天捅破,大家一次死。她的那把刀就是這張訴狀,這個點子會讓那些隔岸觀火的人下場,都大家一起死了,還當什麽吃瓜群衆,趕緊把事情解決了才是真的。
沒人想到安文姝這個點子只是個威脅,她不敢真的幹嗎?有,很多人能想到,比如安文昊就能想到,聽完就想到了,正是因為想到了,才會說刀根本不會出鞘,用刀鞘就能吓退人的話。
可想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敢賭嗎?賭一個二十代出頭的小姑娘會不會魚死網破?賭一個敢直接把軍部霸淩搬上直播節目,用這種通天的大新聞出道的小姑娘,有沒有膽子拉大家同歸于盡?不敢的,誰敢賭,用身家性命賭一個小孩子的一念之差?沒人敢。
話又說回來了,何必賭呢,有退路啊。退路明晃晃的就擺在臺面上,賭什麽啊,又不是賭徒,有什麽值得賭的。
退路在哪?安文昊。姑娘來救哥哥給哥哥撐腰的,把哥哥還給人家不就完了。
那麽簡單?就那麽簡單。
安文姝在傍晚見到了安文昊,天都還沒黑,晚霞格外的絢爛,她在國會門口接走了孤身一人看着沒中午時像個大人物,但絕對自由的安文昊,車子直接開去首爾大,誰都不敢在這裏鬧事。全韓國說安全,其實這裏比酒店安全,首爾大的學生不說十成十只要也有七成以上激進派,涉及軍政的事情鬧到這裏,那就不是國事而變成國際新聞了,出大醜!
車開進學校兩兄妹就下車了,在校園裏邊溜達邊說話,周圍都是學生,跟着安文姝的人遠遠的跟着,不靠近。兩兄妹都挺像學生的,他們本來也是學生沒錯,在校園裏走一點違和感都沒有,但兩人的談話內容卻是滿滿的違和感。
一月的首爾天寒地凍的,安文姝穿了件羽絨服還有點冷,安文昊把自己的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摟着妹妹的肩膀幫她擋風的同時跟她說出了什麽情況。大致跟安文姝猜的差不多,但內裏有些細節有出入。
在故事開始前需要給個前情提要,安文瑒前兩年幹了件大事,把日韓合談差點鬧崩,最後雖然沒崩盤,但收錢的人從韓國政府變成按照職位來說,目前還沒有下臺的樸女士所在的執政黨。請注意,樸女士所在的大國家黨是韓國的保守派也是就是右|派,早前科普過,右|派多是世家大族,社會精英。而□□是激進的白手起家人士,目前呼聲最高的文先生就是□□。
從這個角度理解,安文瑒是得罪了保守派的大國家黨,但是安家的政治立場,包括李家的政治立場都是偏右的。這可以說是社會地位決定的,也可以理解為能成為家族就不太可能靠左,左邊天然适合草根行走,家大業大的帶不動,共産?怎麽産,怎麽共?人家都家族了。也就說安文瑒相當于黨內背叛,但他沒有官職也沒有加入任何政黨,所以有點擦邊球的意思。
Advertisement
可是這裏有個特別的地方,日韓合談是也是有前情的,當年樸女士的父親樸先生上位,他在上位之前還是日本軍官,上位了老東家戰敗。這位先生意思意思的要了八億的賠償金,那是韓國建國第一份真正的日韓條約,名義就是戰争賠償。這份合約寫明了,一筆頭了事,以後別拿這件事逼逼。
可一來錢太少,樸先生對老東家太優待,當年國內就鬧過一陣被高壓壓下去了,偉人說過,槍杆子裏出政權,名言。第二就是個很難判斷誰對誰錯的問題,這筆錢理論上或者說合約裏的受益人并不是韓國政府,而是戰争被抓的壯丁賠償包括慰|安|婦問題,可錢沒到他們手上,國家征用。當時韓國窮成狗,真的是飯都吃不起,每天餓死的人用一句屍橫遍野真不是誇張。征用到底還是用在人民身上,只是沒用在合約裏的人身上,這就是BUG。
之後,韓國撕毀條約,不是政府撕毀,雖然當時的執政黨對樸先生這個日本軍官簽訂的合約完全不想認,可簽都簽了,怎麽辦呢,好歹得要點臉吧,利用規則漏洞!還是很神奇的利用了國家政策巨大的BUG。又要說道三權分立的這個驚天BUG了,韓國政府有行政權,但也只有行政權。這個意思是政府沒有權利幹涉最高法院的判決,這幫神奇的政客們利用了這一點,召集了當年被抓壯丁的民工,一紙訴狀告到最高法院,我們沒拿到錢啊,賠償金呢!賠償金給韓國政府了?樸老頭子死八百年了,你說這個?民工要求當年強征他們去做苦力的日本政府和公司賠償。
日本政府很憤怒,錢都給了,合約的簽了,要不要臉!韓國政府表示,特別要臉,但是沒辦法啊,我們不能幹涉最高法院的判決,他們跟我們不是體系,我們雖然是一個國家但內裏很不一樣!我們三權分立,真的,我們也沒辦法,我們是民主國家!一定要相信我們啊!
然後......死循環。
直到日本安培先生上位,彼時為了這件事雙方已經吵了好多年了,國際輿論太糟糕,只要提日本就會想到悲慘的韓國人。安培先生捏着鼻子跟樸女士合談,主要還是考慮到父輩的情誼,雙方家長并肩作戰過呢。這就是第二次日韓條約,也是差點被安文瑒攪黃了的日韓條約,合約跟第一份日韓條約區別最大的只在金額,其他的就那樣。
注意了,這份合談與其說是大國家黨簽下來的,不如說是樸女士作為樸先生的女兒簽下來的,而樸女士現在政治生涯基本算是涼了,大國家黨黨內都沒人敢跟她有牽扯,安文瑒做過的事情就從黨争變成個人行為。這東西很微妙,要是黨争,那就跟整個政黨作對,但如果是個人行為,那你們雙方撕,誰贏誰說話,黨內不管的。
可那麽久遠的一件事為什麽牽扯到安文昊了呢?因為安文瑒是安家人,安家人有黨內背叛的前科,而安文昊也是安家人。換而言之,安文昊被孤立了,黨內不敢沖他伸手,其他黨派因為他的政治立場不會搭理他,這就很尴尬了。安文昊做大事呢,做需要很多朋友支援的大事,他孤立無援事情根本沒辦法進行下去,李落淵幹了件怎麽看怎麽詭異的操作,他加入了文先生的團隊,又是一個□□的背叛,安文昊一下就掉坑裏了!
可這件事情吧,不是李落淵推安文昊入坑,主要症結點在安文昊自己身上,按照這位哥哥的說法是‘人生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們就是我的不為,我不能那麽做。’安文昊不能做的事情,是李落淵做的很順手的事情,政治投機。這位押注文先生能上位,按照目前的支持率看,文先生真的可能上位。保守派出了個樸女士帶的整個右|派大受打擊,左邊的小夥伴自然崛起,攻城略地,屬于不可逆的一種政治導向。
對李落淵來說,這種東西不叫背叛叫政治妥協,他又沒換政黨,他還是右|派的人只是押注□□的領導者而已,他們這邊明顯起不來啊,大家都這麽幹,他既不是唯一也不是第一,順勢而為,如此而已。但安文昊不行,正人君子做不出來,他就成了一座孤島,還是有大危機的孤島,大家誰都不想出手保他,可又不能真看着他被軍部給挖坑埋了,不然國會丢臉不是安文昊丢。
此時,李落淵出馬試圖說服安文昊順勢而為,安文昊拒絕,斬釘截鐵的拒絕,并且弄的李落淵很沒面子,李落淵摔門走人。這次不是跟安文姝的演一出戲給外人看,這是真吵。吵完李落淵想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一個教訓,收手了,保護的他的人全撤回來。安文瑒也是硬氣,誰都不說,尤其沒有對家裏人說,還自己隐瞞着,搞得跟孤膽英雄一樣,其實還是少年熱血上頭。
熱血少年有人看不慣入李落淵,有人卻覺得很有沖勁比如去保護他的人。安文昊那邊是兩方人馬都有,既有真的要保護他的,也有試圖對他做點事情讓他趕緊把那些從龍山帶走的藝人們交出來的,雙方剛好僵持住,安文昊發現事情變得複雜了,所以開始給最安全的安文侑信號,結果智障弟弟沒看懂,陰錯陽差的把消息遞到了安文姝手上。
這個複雜的利益糾葛的故事,就被安文姝用一力降十會傻瓜方式給解決了。那真的是個傻瓜版,就是講出來之後一文不值的傻瓜版,因為計劃完全沒有可執行性,純粹就是唬人的東西,要是真的有人拼死一賭,說不定就賭贏了。
可這種在安文姝看起來的傻瓜版操作貌似給安文昊帶去了很大的打擊,主要是來自尊心上的。安文昊不是想不到脫困的方法,他前路很多,他只是不願走。可安文姝幫他走通了路,也就是幫他背負了他本該背負的那些,這讓一直以照顧弟妹為己任的哥哥很愧疚,愧疚的在說完這個故事後,問了安文姝一件會打算安文姝很多計劃的問題。
“我想讓文瑒哥回來,你覺得怎麽樣?”
“回來是指,回韓國?”
安文姝看到安文昊點頭後,笑問他“為什麽想要讓哥回來?”
“我讀法是因為小時候你們太鬧,只有用法典才能讓你們安靜下來,書太厚裏面信息又太雜,你們看不懂就不吵了。後來讀着讀着越來越喜歡,可以加入律法修訂是我的理想,像父親,爺爺一樣,那是真正可以造福于人的事情。”安文昊望着天邊的夕陽,眼底有光,很微弱卻很堅定,那是安文姝看不懂的,但安文姝讓他繼續說。
“這個國家正在腐朽,外表看起來那麽華麗,內裏卻破敗不堪。所有的組織,屬于國家的也好,不屬于國家的也好,階級在固化,國民被看不見的天花板阻攔,這個國家搖搖欲墜。我想要為這個養育我的地方做點什麽,我入政局就是因為這個。文姝,我以為我做得到,我以為只要下定決心什麽困難都可以克服,但我沒有直面困難,真正碰到了,我才發現我做不到。”
安文昊靠在籃球場外的鐵絲網上,他的身後是半落的夕陽,光已經快要沒了,路燈昏黃,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聲音低落又頹喪,同安文姝說,她并不在意,也并不理解的為什麽值得說的,許多小事,細碎悲涼的小事。
藝人在服役期間遭受的霸淩是什麽?是有地位的粉絲的随叫随到,是上級長官壓着他們給女團的成員打電話,是赤身露體的洗澡時被當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圍觀。這些好像很嚴重,偶爾還會加上點拳腳,聽起來貌似更嚴重,嚴重的能讓舉國嘩然,現在外面還在鬧。
可普通人的服役期霸淩是什麽?是日常的拳腳,是人不像人狗不像狗,一個哨音就得在規定時間出現,出現不了輕則打,重則清理所有的廁所後再被打,然後不眠不休的被要求值班,一晚接一晚,白天依舊要訓練,訓練走神挨打,夜晚打盹挨打,都是打。打到跪在地上舔軍靴,舔的幹幹淨淨斷了脊梁,當不成人只能當狗。
這只是,沒看錯,就是只是,這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每個班多少有那麽一個,每個寝室也多少有那麽一個,是出氣筒是受氣包,是學校霸淩升級版,但也沒有誇張到如何。誇張的是,會成為上級全家的仆人,跪着穿鞋是基礎規矩,跪舔才叫惡心。可還是有惡心的,更惡心的他這個做哥哥的沒辦法跟妹妹說出口。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我從沒想過我能做什麽,我對那些漠不關心,我都不用去兵役,我們家沒人去服過兵役,長輩們沒去過,我們這一代沒去過,我們的下一代也不用去。我在享受特權,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應該眼不見為淨,可我做不到。文姝,我做不到你想做的,家裏想讓我的事情,可我沒辦法放棄,我不能跟父親說我做不到,你明白嗎?”
安文姝明白,理想主義者碰到現實黑暗的自我拉扯麽,問題在于“你指什麽是你做不到的?”
“把一切鬧到最大,在最輝煌的時候落幕,但實際上什麽都沒有改變。”安文昊半垂着眼睛,像是在看安文姝,又像是在通過安文姝看別的人“我大概能推算出家裏能從這件事裏得到什麽,我自己再往前一步會到什麽位置我也知道,我還知道我站的位置越高,我就能幫到越多的人。你想要勸說我的東西,我都知道。”
“可我知道所有卻沒辦法說服自己,我沒辦法用自己是既得利益者,也沒辦法用家族是一切這些詞彙說服自己。事情鬧大,軍部會被拉下幾個職位,新的人會填上,國會贏了一場漂亮的,我、你、我們家、李家,所有人,大家都得利。可是然後呢,安文姝,然後呢?”
“然後一切會想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所有的輪回和那些惡心的事情還在繼續,我幫不上忙,我厭惡自己幫不上忙還想要從那些人身上吸血!”安文昊呼吸猛的一頓,緩緩的吸氣再吐氣平複心情,恢複平靜的語調“金在鐘成了一個英雄,我也成了一個英雄,我不知道他怎麽面對那些到訪者,我沒辦法面對,我沒辦法面對那些以為我是英雄過來找我主持正義的人。”
“快九十歲的老人,上過戰場的老人,他把孩子教給國家,結果呢,一捧骨灰,他甚至沒看到屍體,他都沒辦法确定那捧骨灰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兒子恨的把他趕出家門,他的兒媳婦詛咒他去死。他做錯了什麽,文姝,你告訴我,他做錯了什麽,他所做的,只是因為沒有按照兵役免疫條例裏獨生子可以免疫的規矩,認為自己是軍人孫子怎麽都應該服兵役的,他把孩子教給國家啊。”
安文昊用力的用手搓臉,放下手臉都是紅的,不知道是不是臉紅了,眼底的血絲也那麽明顯“他拜托我查,我幫他查,什麽都沒有,我查不到這個人,人間蒸發你懂嗎。我找了很多人,聯系了很多朋友,唯一一個有點消息的跟我說,水太深,別碰。文姝,什麽事對我這個國民英雄來說都是太深的泥潭,碰不了?什麽事?”
“我想繼續查,我想把這個人翻出來,我想讓老人家的軍功章值得,可我能查嗎。我在做的事情,我被多少人盯着,我能查嗎?我會牽連到誰?你?還是別的家人,我不能動,不能碰,只能離的遠遠的,當我沒打過那通電話,當那個老人家只是路邊的一個拾荒的的老頭。”單手蓋住臉的安文昊放緩呼吸,聲音暗啞,仰頭再放下手吐出一口濁氣“我應該感謝讓我接觸這些的人,可我沒辦法謝。我應該感謝家族把更進一步的機會給我,可我還是沒辦法謝。”
安文昊站直身體,撫平衣服的褶皺,認真的看着安文姝“我很抱歉,我做不到保護你,我也做不到你想讓我完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要對你說這些,你不應該聽,我也不應該說。可我沒辦法踩着那些人的屍骨鋪就的臺階,站在即便我爬上去了,也什麽都做不了的位置。如果我孤身一人,我敢去沖,但我背後有你們,你們會拼盡全力保護我,我也會拼盡全力保護你們。我只能選擇閉上眼睛,當我看不見,你懂嗎。”
“文姝,我需要文瑒哥回來。”
安文姝沉吟數秒,緩緩點頭“好。”
安文昊愣怔片刻,肩膀連帶脊椎都垮下去,不是松了口氣的姿态而是被太過沉重的自責壓彎了的姿态。
夕陽徹底落下,夜幕到來,沒有陽光,路燈顯得格外的明亮。安文姝同安文昊沉默不語的往前走,安文昊的步子很慢,安文姝配合着他。
說實話,安文姝聽不懂他想表達的那些東西,憐憫、同情、自責、愧疚,這些東西她沒有,也沒辦法共情。她能聽得懂的很理性也很危險,這要是別的人早被她弄死了,因為安文昊在坦誠一種沒有發生但差點就發生了的背叛,他是故意的。故意的做‘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可以不做的,他可以像李落淵一樣,一個政治投機者,那可以加快他們行事的速度,但安文昊沒去做,任由事情變得詭谲,故意隐瞞家裏,直到瞞不下去也是去找安文侑說似是而非的話,而不是什麽安文侑安全。
安文昊在自我拉扯,他想讓這件事停下,因為他看到了這件事背後很可能造成的嚴重的後果,他們這些人在享受美好的勝利的果實時,會有很多人背負勝利的代價,他們根本不明白也不應該明白的代價。藝人兵役的待遇很可能不會因為輿論和國會介入過的更好,反倒可能因此被遷怒,遭受更可怕的事情。
很難再有人能成為下一個實名舉報者,金在鐘始終只有一位,軍部不會讓人有這個機會,他們會做的更隐蔽。第一個實名舉報者可以空口白牙的咬人,利用自身的影響力,就算沒有證據,他站在那就是證據。但這件事出過一次相關法規很快會出來,下一次不管是不是明星都需要有實證,但霸淩要怎麽留下實證?驗傷?服役要訓練的,訓練受傷有什麽問題?這是無解的。
好的未來當然可能發生,比如這件事會讓很多人對藝人這個特殊職業收斂點,但欺負人的人沒消失,惡魔依舊在,地獄從未變,他們只拉了一些人逃離深淵,非常非常非常少的人,那更多的人呢?更多的那些可能藝人打個電話就能解決的,輪到他們挨頓揍是最輕的人,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人呢?安文昊碰不到,沒辦法碰到。可他想救他們,偏偏他什麽都不能做。
什麽都不能做的安文昊想要快點結束,可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他不能把大家的心血毀于一旦,所以就拖着。拖到不能再拖,拖到安文姝帶來了屠龍的寶刀,拖到妹妹救了他,拖到他給妹妹造成了麻煩,他不想拖了。
安文姝還是聽不懂安文侑的話,一段路走下聽不懂,估計走完整個首爾大她也聽不懂,但還是那句話,感情上的聽不懂并不妨礙安文姝明白,安文昊把選擇權教給了她。這個說個奇怪的話的哥哥,在對她說,我做不到,我知道有人可以做到,我還知道你聯系過他。
【文姝,哥哥給你選,如果我的退出會打亂你的計劃,我什麽都不會做,我依舊站在你身邊。如果,只是如果,文殊,只是如果而已。如果我的退出沒那麽重要,那麽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允許我離開。】
這是安文姝對安文昊那些長篇大論的簡化版,也是核心內容,她聽不懂安文昊的話,這輩子想理解,加上下輩子可能都困難。可這還是不妨礙安文姝點頭對他說‘好。’那聲好,是你可以走,是你放心,是沒關系,是...別難過。
【別難過,你難過的樣子會讓我懷疑,安公主的靈魂還在我的身體裏,悶悶的,像天要落雨,黏答答的,不舒服。】
安文姝跟着安文昊一路走到他的辦公室,他偶爾會給教授代課,有自己的辦公室。安文昊扯着嘴角給妹妹送上一個笑臉,擡手想摸摸她的腦袋,手腕一轉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什麽話都沒說,進門了。
門關上,門口有‘踢踏踢踏’走遠的腳步聲,門內有壓抑到只有貼的很近才能聽到的抽氣聲,是抽氣不是抽泣,男人永遠不落淚,這是擔當。
門內的人即便在只有自己的地方也永遠記得,君子慎獨。
門外的安文姝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望着樓下來來去去的人,明明是寒假,明明都沒課,也不知道為什麽首爾大能有那麽多人。
她沒走,安文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走,大概是安公主的靈魂真的還在身體裏也不一定,所以她僞裝了腳步聲,沒走。
安家是個很奇怪的家族,安文姝都搞不懂這個家族為什麽能成為家族,講道理,這樣的人在她手上活不過三天。這一家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個禮拜。安家注重血脈但又沒那麽注重,大家平時都不聯絡的,也就幾個大節日和祭祖會聚在一起,稱呼之間亂的要死,有人管大伯叫教授,有人叫校長有人叫伯父,彼此之間基本沒有利益糾葛,維系家族關系的好像就是逢年過節吵一架,還是吵各種學術話題,簡直有毛病。
安文姝從李家得到的所有幫助都是交換來的,但安家什麽都不要她的,她想出了一個絕世無雙的好點子,能把這個家族往前推一大步的好點子,那位學神大伯一個學術交流,交流兩個多月了也沒回來,像是這個點子也就那樣。早前她對安文昊出來做國會之間的聯絡人有過擔心,不擔心品格擔心能力,這種理想主義者很容易就被人帶歪了,比如那個什麽九十歲的大爺,那個大爺背後沒人安文姝能從這裏跳下去。
那個大爺根本就是專門為安文昊這樣的人準備的,攻心為上,一箭穿心。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就這麽碰到了大爺,大爺還是老兵,老兵還有個獨子,獨子有個獨孫,獨孫還TM挂了,拍悲情電影嗎?清醒一點,朋友,你被人套路了!
安文姝想跟安文昊說,但她說不出口,一來沒證據,二來沒證據,三來還是沒證據。沒證據的事情說什麽,說什麽都是瞎猜,何必做惡人,她現在的人設可是聖人。
安家真的很奇怪,安文瑒那家夥其實也很奇怪,跟他談利益的時候,他跟她扯什麽雙重人格,等說到真正要做事了,他一邊好像很理智的說什麽錢財還是要分清,一邊一分錢也沒問她要,有病!家國天下那麽重要嗎?國家嗎,一個大的利益結合體啊,扯什麽養育的土地啊,大哥,你什麽不是進口的,這個國家是知名進口大國好嗎,白菜都是進口的!文藝類不要看,壞腦子!真的!
安家超級奇怪,那個弟弟真的是個傻子,基金會是說挂名就挂名的東西嗎,你問過我基金會是什麽方向了嗎,是不是私募基金,經理人是誰,多少人控股,什麽都不問就不怕我搞點事情把你推出去擋雷?跟人掐架的時候思路多在線,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岔開話題岔的那麽不走心,就這麽簡單的接受了,蠢的驚天地泣鬼神!
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連個燈都不開,安文姝摩擦着手指望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戶有點想抽煙,煩。
安家超級無敵奇怪,安文謙那種人,都到海外了,天高海闊還管什麽家主,世界又不是圍着韓國轉的,韓國更不可能圍着安家轉。紐約天大地大的他也混出點樣子了,長島的莊園都能随便送的人幹點什麽不好,家主?哥,二十一世紀了,跟上一下時代,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沒問題,全部身家給他都沒問題,可受制于人?聽命于人?瘋了吧,腦子呢!脖子上的那個東西不是閑置品,要用的!
樓下的行人來來往往,遠處有個保镖站在樹下,發現了安文姝的視線沖她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安文姝也就笑笑。
安家一窩的神經病,真的,比她神經病的多。智商在線眼力也在線,明明知道她有危險,連條狗都不弄過警覺一下,哪怕當個人情意思一下呢?就這麽當她不存在?別鬧了,不是她自戀,她就在掉在深淵,手腳都斷了,只要腦子還在,還能思考,安家這樣的小家族她能弄一打出來。她這種真正的神兵利器,居然一點感情牌都不打,合适嗎?你們摸摸你們一幫教授學者的腦袋,靠譜嗎這個?
什麽養育我的土地,什麽我做不到,什麽我看不下去,擺明了就是腦殘,知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麽,你放棄的很可能是韓國最年輕的國會議員的頭銜,等個三五年,把李落淵拽下來把的王座給你都不是不可能,瘋了吧,跟我聊理想?
“艹。”
低罵一句的安文姝轉身上前兩步,腿一擡大力踹門。
安家一家子疑似神經病,但我TM是确診的!
‘碰!’門撞在牆上一聲巨響,安文昊愣住了,安文姝也楞了一下,這門這麽不結實麽?
“別喪了,出來,帶你去改變世界。”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