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手段
連日來壓抑克制的雨,終于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天邊兒的悶雷一滾,雨勢便再也受不住,自幽深的夜色潑灑而下。
急雨之中,鄧知遙帶着幾名侍衛,一路往西郊急馳而去。
鄧知遙追趕上的時候,遠遠地就望見雨幕裏,一個纖瘦的身影,倔強地往前一步步走着,走的還十分急,步子邁的也大,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決絕。
而她身後則亦步亦趨跟了個侍衛,有些束手束腳的跟着。
知遙咬了咬牙,只覺太陽穴處突突的跳着,翻身下馬,不過幾步就追上了顧湄。
他走上前,一把扯了她的手腕。他臉色并不比今夜的天色好上多少:
“鬧什麽?跟我回去!”
顧湄卻絲毫不懼這怒氣,連看都不看他,只甩開腕上的手,繼續一蹶一蹶地往前走着。
知遙這才覺出不尋常來,她腳步有些一深一淺的。低下頭,果見她腳上一只鞋子不見了。
此時道路泥濘,腳上那只繡鞋,早已被泥土沾染的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而另一只腳只着羅襪,此時走了一路,早已被泥水浸泡透了。
不過是這分神的間隙,大約是腳下的泥路被雨水泡的發軟,眼見她一不留神,腳下便踉跄了一步,人搖搖晃晃的,忙伸臂一把将人扯住,也不管她的掙紮,臉色一沉,用了蠻力,一拎就是将人扛到了肩上。
“鄧知遙你放開!”她掙紮得愈發厲害,
竟然還不老實,他是真起了氣性,擡手便往她臀上拍了兩記,手上用了些力道。
顧湄吃痛悶哼了一聲,見他又揚了手臂,咬咬牙,有些外強中幹地憤憤然喊道:
“你打吧!反正那裏挨過幾十板子,也不差你這幾巴掌!”
鄧知遙擡起的手忽的一頓,怎麽都落不下了。
他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平複了幾息,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
此時已有護衛襲了輛幹淨的馬車趕了來,他将人抱了進去。
此時才借着這車內的燈光,看清了她那狼狽模樣。
跟個被雨水冷透了的小雞仔似的,面色蒼白,發絲濕漉漉的粘在頭上身上,衣裳沒有哪一處是不往下滴着水的,可看向自己的眼神仍舊怒氣橫生的,半點兒離家出走被抓回來的心虛和膽怯也沒有。
“你生氣什麽呢!今晨,你故意讓我聽到那番話,不就想試探我,想讓我出府嗎?你一路派人跟着,以為我是要上哪兒去?去給我父親報信?還是做別的什麽事?現如今我如了你願了,我們倆自此一別兩寬,不好嗎?”
“所以你便要一走了之,是麽?”
他緩了些語氣,可眼中的怒氣卻仍未消減。
顧湄擦了把臉上蜿蜒而下的雨水,濕冷的衣裳粘在皮膚上,讓她有些不舒服。
“是!我沒有什麽資格怨恨你。你要懷疑我,我無可辯駁。我連夜出走,也不是要與你置氣或是要耍什麽脾氣……我只是覺得,從前那些事終究是會紮在你心底的芥蒂。你、我,都沒有辦法當做一切都從未發生過。所以我們永遠永遠都做不到恩愛兩不疑。與其日日猜忌,将最後一點子情分消磨殆盡,倒不如我此時離開,好歹還能給彼此留個體面和念想。鄧知遙,放我離開吧,這不是氣話。從一開始,我就從未想過留下。”
鄧知遙見她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執拗的樣子,突然就再說不出什麽重話來了。
将她腳上濕透了的鞋襪摘下,幹淨的布巾裹她在白嫩的腳上細細地擦着,見她腳趾被雨水泡的有些發皺,手下原本帶了些力道的擦拭,便慢慢地放緩了。
他擡頭,見她眼睛霧蒙蒙的,像是要釀一場雨,終究是先服了軟:
“你嘴上說着不怨我,可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帶着怨的,我多希望這怨是真的。我要拿你怎麽辦好?你的心啊,我怎麽捂都捂不熱。”
顧湄垂下了眉眼,遮住了眸中紛亂複雜的思緒。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裳緊緊貼在她的腰身上,勾得身形愈發袅娜婉轉。
鄧知遙錯開眼,從車廂裏翻找出一套幹淨的衣裳扔在顧湄的懷中,語氣又有些硬梆梆的,仿佛方才那一霎那的溫柔只是錯覺:
“先換上,有什麽事回去再與你計較。”
他說完便撇開臉去,有意避開目光。
顧湄卻也沒有什麽好顧忌的,反正昨夜也算被他看了個幹淨。
衣裳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又冷又黏,她利落地将濕衣脫了,哪知動作有些急了,原本揣在懷裏的油紙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顧湄察覺時已來不及了,鄧知遙從地上将紙包撿起來,捏在手上,正反看了一遍,便打開了。
裏頭有幾張幾百兩的銀票,合起來也有上千兩了,并有一袋金葉子,還有包在最裏頭的一張,展開來竟是一張路引。
鄧知遙才壓下去的怒火又竄了上來,冷着臉轉頭看她。
顧湄此時忙亂地扯了衣衫遮在身前,人顯得有些慌亂,聲音也有些發怵,逞強解釋道:
“銀子原本就是我在顧家和伯府時攢下的體己,回顧家的時候并沒有帶上,而是安置在了別處。前些日子我才拿到了手中,不是偷拿的你府上的財物,你別誤會。至于那路引,是我還在伯府時便給自己準備的,以備不時之需,便一道帶出來了,也與你無幹。”
鄧知遙看着她,此刻雪白的肩頭露在外面,濕噠噠的發散亂地垂在肩頭,發尾一搖一搖地掃在勻稱的鎖骨間。
一滴順着滑膩的肌膚蜿蜒而下,緩緩流進隐約露出來的那一點溝壑裏,被燈光映得亮晶晶的,像極了将将出浴的模樣,他不敢再多看。
聽完聽着她有些發急,卻又偏要裝出一副鎮定模樣的解釋,他問道:
“何時拿到這些的?”
顧湄目光有些躲閃:“便是那日出府,去了薛記綢緞莊,借着掩護,偷偷溜到了一間茶館,那家茶館實際上是在我名下,在與謝從彥貌合神離之後,便慢慢給自己謀了退路,将府內的一些資産,借着那家茶館轉移到自己名下。而那薛記綢緞莊的東家,從前,與我也是有些交情往來的。”
她說完,朝他攤開手掌,嫩生生的胳膊便毫不避諱的落在了他眼前:
“我都同你解釋清楚了,都是我到你府上之前便攢下來的,并不是你府上的財物,所以還給我吧。”
原來她那日去折桂茶館,與陸曉月碰上是這樣一遭。
可是她竟然背着自己偷偷拿到了這些東西,還瞞着,如今不過是有了些龃龉,便卷着這些東西連夜便要走。
若是他今夜沒有追上來,有了這路引,是不是她便要順利的出城去了,現下還敢這樣理直氣壯的問他要回來。
他看着她的目光越發幽深,臉色也繃緊了幾分:
“先把衣服穿好。”
他說着将那油紙重新包好,塞到了自己懷裏。
“至于今夜的事,回了府要好好審你。往日我太縱着你了,今夜私自離府,這筆賬回去慢慢算。”
聽他這般不近人情敲打自己,顧湄覺得那東西落在他手上,便如羊入虎口,今晚上是要不回來了,只得收回了手,草草的将幹淨的衣裙穿上。
只是倉促間尋來的馬車到底有些狹小-逼仄,換衣之間幾次與他肢體碰撞在一起,她又衣衫不整的,車廂裏一時暧昧不清。
顧湄有些臉熱,換好了衣裳,便縮到了車廂一角。
擡頭卻見那人身影壓了過來,她攏了攏衣襟,微瞪圓了眸子,擡眼看他,想說些什麽,又不想失了氣勢。
鄧知遙見狀,冷哼了一聲:
“方才是多大的能耐,你有什麽好怕我的?一走了之,還背着我偷偷給自己留了這樣大的一條後路。你有什麽好怕的?不如今夜我就斷了你的後路。”
馬車外,風雨潇潇。
咯噔一聲,車輪似乎陷在了泥坑裏。
一搖晃,本就逼近的兩個人,突然就因為颠簸碰撞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08 17:20:01~2022-05-09 16:5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夜傾城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