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窗外風雨如晦,瓢潑落雨斜斜地沖刷在青石板面上,雨花飛濺,鞭打着顫巍巍的扶疏花木。白日裏還鮮灼可人的木芙蓉,此刻委頓于地,被積聚的雨水沖流着,自此漂泊無依。
“轟隆”一聲雷炸響在頭頂,房中微弱的燭火顫了顫。
顧湄從睡夢中睜開了眼,只覺眼皮沉重,像是下一秒就要再次昏睡過去。直到她看到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趴在她身前,正猴急的解着她的衣衫,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
想将那個男人推開,卻發現渾身綿軟的一絲力氣也沒有。
那人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蘇醒,肥碩的一張臉忽地湊了過來。
顧湄別開臉,試圖躲避那令她惡心的氣味,只摳着身下的被褥,死命的往床沿挪去:
“滾開!”
她的聲音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可惜她的身子卻再一次被拽回。男人肥碩的臉上陰森森的笑着:
“美人兒,別躲了,你今晚逃不出爺的手掌心。何必為你那沒用的夫君守身如玉?就是他把你送到我床上來,等着我來救他們整個安陽伯府呢!美人兒,你便乖乖從了我吧!”
顧湄的身子猛的一僵,渾身不可抑制的發起抖來。這已經是第二次,她的夫君親手把她送到別人的床上。
霎時間,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她停止了掙紮,任由趴在她身上的那人動作。
感受到亵褲猛的被人往下一拽,顧湄緩緩閉上了眼。
她想,這或許就是她的報應吧。
然而下一刻男人卻停了動作,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賤婦!晦氣死老子了! ”
他說着,便将那件沾染了葵水的亵褲扔到她面兒上,人便氣沖沖的踹了門,喊着丫鬟的名字,一會兒人聲便漸漸遠去了。
顧湄沒有哭,摸了摸那半頰紅腫的臉頰,勾唇冷冷笑了一下,撐起身子,将衣裳一件一件拾起穿到身上。
***
正在此時,一個丫鬟悄悄溜進大理寺少卿夫人趙氏的屋裏,低聲回禀道:
“夫人,老爺已從那人屋裏出來了。”
趙氏氣的将手裏帕子捏得發緊:
“狐媚禍水的東西!嫁了人也不安生。”
丫鬟有些欲言又止:“……夫人,奴婢瞧着老爺出來時臉色不大好。聽說那女人是被迷暈了再送過來的,說不定是醒來後反抗不止,這才敗了老爺的興致,或許沒成什麽事。”
趙氏想想自己丈夫那好色的性子,冷哼一聲:
“他那個性子,怎麽可能到嘴的吃食不要?”想到顧湄那柔弱嬌媚的樣子,心裏便記恨至極,咬了咬牙吩咐道,“她不是就會勾搭漢子嗎?去!多找幾個,一次讓她嘗個夠!你讓那些人拿好着分寸,別鬧出人命來。顧湄她早就做了人婦,這種事往下壓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聲張也只會白白吃個啞巴虧罷了!”
***
“大人小心腳下。”
春喜捏着嗓兒,弓着腰,低眉順眼地提醒道。
他是陛下身邊的近侍,即便是對着外臣也不必這般卑躬屈膝,可是這位不一樣,當今的首輔,陛下跟前兒頭一號的人物。這不,陛下每每留他深夜議事,器重得緊。
他便得把這姿态放的低低的,半分差錯也不敢有。
鄧知遙提着袍擺,邁過門檻兒,便接過了春喜手中的傘:
“勞煩公公,便送到這兒吧。”
傘下的眉眼溫潤,聲音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哎喲,您折煞奴了。”喜春擦了把臉上的雨水,恭恭敬敬地回道。
原本下了千兩的宮門緩緩開啓,鄧知遙走出宮,那裏早有馬車等在外頭。
他走了上去,風雨中,馬車穩穩地向街道行去。
***
雨勢愈發的大了,風啊雨啊夾雜在一起,從漆黑的天上潑下來,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顧湄此時已渾身淋了個透,她一步一步退讓,可眼見後頭已經是個死胡同,而面前這五六個大漢步步緊逼,嘴上吐着些污言穢語。
“小美人兒,下這麽大雨還往外跑,讓哥哥來給你暖一暖。”
“一瞧你夫君就不是個疼惜人的,這麽晚了還放你一個人出來。來來來,還是讓哥哥疼你……”
那人剛說完,頭上就挨了一巴掌:“費什麽話!趕緊把事兒給辦了!”
閃電當空劈下,這幾個漢子的面色愈發猙獰惡心。
顧湄一面後退着,一面思索着對策。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是只能強逼着自己鎮定下來。
眼前五六人身形高大魁梧,卻不似街上乞丐或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彼此一直交換着眼色,頗為急迫。
況且這麽個大雨的天兒,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丐早就躲去避雨去了,而這幾人卻像守株待兔似的恰好等在這裏,不得不讓人深思。
她心中有了計較,幾乎是立刻就下了決定,利落的從頭上拔下了簪子,抵在自己的喉間,腳不再往後挪,盯着面前這幾個大漢:
“我不知道你們東家是誰,但我知道她必不想将此事鬧大!今夜被送到你們大理寺少卿的府上,實非我所願,我與你家大人并未發生什麽。”
果然她看她這番試探,幾人果然相互對了個眼色。她知道自己猜中了,他們是大理寺少卿的人,這下便好辦了。将簪子又往自己喉頭逼近了幾分,幾顆血珠子沁了出來:
“我早已走投無路。你們若要硬逼,那便魚死網破吧!”
幾人皆面露難色,用眼神商量着對策。顧湄渾身繃緊,像一只拉滿了的弓弦。果然那些人見她意志堅定,只得一步步往後退,直至出了胡同口,顧湄這才整個人松弛了下來。
卻不料下一刻,一顆飛石便打到了她腕上,手勁兒一松,那支簪子應聲落到地上。一人飛速的沖了上來,制住了她的手。
顧湄知道自己怕是逃不開了,于是再無顧忌,與其說是反抗,不如說是一場發洩。
她擡腳就踹在那男人的裆部。男人吃痛松懈了一陣,可緊接着其他的弟兄便上圍攏了上來。
“滾開!”
那一刻她抛棄了自小做姑娘家的教養,抛棄了這些年伯府夫人的端莊,不管不顧的朝來的人刺去。溫熱的血液濺到她臉上,她反抗的更激烈了。
仿佛要将這些年她心中的不甘、怨憤與絕望全都發洩了出來。仿佛再也沒有畏懼,仿佛再也不知疲倦,直到手腕被人牢牢的扣住。
她以為是那大漢,趕忙又要刺去。卻被人反剪了手腕,簪子滑落到地上。
“姑娘?姑娘?別怕。”
聽到那人聲線的溫潤,她終于停止了掙紮。仰起臉,睜開眼朝那人看去,雨水漫進了她眼裏,那般澀又那般痛。
又是一道閃電,整個天地亮堂了一瞬,照亮了彼此的面龐和那一瞬間彼此眼中的驚愕。
她張了張嘴,雨水順着貼在面上的發絲,滑過臉頰流進嘴裏,又鹹又苦,她看着那張熟悉又清俊的眉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雨水順着描金傘沿流下來,像是一道水簾,他是水後的青山竹柏,眉眼沉靜,清貴高雅。除了袖子沾了些雨水,身上幹幹淨淨。
他認出她的那一霎那,便松了手,他笑了,很淺。
他說:“顧湄,你當年機關算盡,原來過的也沒有多好。”
她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雨水淋在臉上,她連眼睛睜不開了,像岸上掙紮着翻不了身的魚,終究也只哆哆嗦嗦地擠出兩個字:
“多謝。”
“不必。若知是你,我不會救。”
他轉身,擡步便走,走得毫無留戀,像是多看一眼都是厭憎。
好像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盛夏,也是這樣瓢潑的雨,這樣雷電交加的天兒。
他跑到顧府的園子裏,抓着她的手腕質問她:
“阿湄,是不是誰逼你了?是你嫡母?還是你父親?亦或是其他的人?你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阿湄,不要嫁給他!”
那時候她是怎麽樣的呢?她一把甩開了他的手,那只撐在她頭頂的雨傘也翻倒在了泥濘的地上。
那天雨絲如銀針一般,打在人身上,不一會兒兩人就濕透了。那時的她卻目光堅定,沒有絲毫猶豫和愧疚。
她說:“鄧知遙,你還不明白嗎?”
她随手指向院中那棵從石縫裏長出的歪脖子樹:
“你看到這棵樹了嗎?它想要光,想要雨露,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扭曲自己!就只能醜态畢露!你是男子,要掙個前程,可上沙場搏命,亦可科舉入仕。而我,一個歌妓之女,如果什麽都不做,那我這一輩子就要暗透了!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今夜的雨和那夜一樣,冷得讓人發抖。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時隔五年,再次重逢,她是那樣的狼狽。而他呢,撐着把傘,風雨都好像近不了他的身,清雅矜貴地站在那兒,已經是那雲端上的人了。
而她,依舊是這雨中破敗不堪,任人踐踏的泥。
她怎能甘心?
作者有話說:
虐女主是假象,這是個很大的局,相信這本不會讓大家失望,麽麽噠~點一個地方,為什麽好幾個大漢都對付不了女主,而男主一來女主就被輕易扣住手腕呢(壞笑
寫在前面:因為有人惡意排雷,作者很傷心,所以在前面說幾句,本文真的不虐女主,虐男主,如果大家在看文到一些情節不認可,請一直看到并看懂到十三章末尾再排雷,本文會有很多反轉,謝謝。其實直到第13章有些伏筆都沒完全交代,但已可以窺見端倪了。別的不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