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天街落雪,皎潔若碎銀。
這場雪是有些突兀的。
護城河面兒上的薄冰還沒結起,映着潑黑如墨的夜色,沉默地盛接着随風而落的雪。
游人如織的長街并未這場倒春寒而沉寂下來,路面上積了層薄雪,腳印車轍錯雜交亂。幾片發黃的榆樹葉子被風吹落了下來,碾碎在匆匆疾行的青布馬車下。
馬車行得很急,車內的顧湄不由得扼住左腕,呼吸有些發緊,身子随着車廂的颠簸而微微晃動。
她一身淡藍色的細布直裰,一副書生打扮,緊緊蹙起的雙眉透露出她的緊張與擔憂。
輕佻的夜風卷着幾粒雪屑吹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一抖。
果然,臨到東城門的時候,只聽“籲”地一聲,馬車被官兵攔了下來:
“去那邊排着!今日城中戒嚴,需盤查過後才得通行。”
馬車內的顧湄呼吸一滞,身邊的水碧更是懼得渾身觳觫,哆哆嗦嗦地開了口:“小姐……”
她今日也是一身書童打扮,只是面上沒有顧湄的冷硬,這般一露怯便顯出幾分女子的嬌弱來。
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顧湄一記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水碧只好閉了嘴,将車簾掀開一角,小心地探查着馬車外的狀況。
門後排了一段不算短的隊,門口處守着幾個士兵,有的負責查看路引之物,有的手中則拿了一幅畫像,目若鷹隼,朝着過往的行人一一比對着。
水碧不敢再看了,車簾啪嗒落了下來,車廂內一時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刻意收緊了的呼吸聲。
此時馬車前頭行人交談了起來,他們的嗓音沒有壓低,顧湄坐在馬車內便聽的一清二楚。
“這又是出什麽事了?大雪夜的天兒,還排查得這麽嚴。”
“唉,誰說不是呢!照這麽個盤查法,天黑透了也不一定能出得了城!聽說是在搜捕一個顧姓女子,還是首輔鄧大人往日裏的舊情人!可不知當初哪根弦兒搭錯了,偏生要與寧王合作,要将咱們首輔大人拉下馬。唉,當時鬧得可大,就連親王殿下,也差點兒因為此事的牽連無緣儲位,如今冤案平反,鄧大人起複,可不就是要把那女人抓過來問罪嗎!”
“冤孽啊冤孽!累得咱們在這凍一場。”
隊伍一點一點緩慢得向前行進着。風雪似乎更大了,一猛子灌進馬車裏,嗆得人猝不及防。
水碧忙哆嗦着手,給顧湄倒了盞溫茶,顧湄接過來捏握在手中,卻并不喝,似乎只是想借着杯壁上的熱度取取暖。
直等到顧湄覺得整個身子都要被這場風雪給凍透了,那守門的士兵才盤查到這裏,顧湄只得又強打精神,聽着馬車外的動靜。
“路引拿出來!出城是要去往何處!”
車夫凍得通紅的手忙從袖中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展開,賠着笑臉兒道:“軍爺,這是我家公子的路引,原本我家公子是來這京城參加會試的,怎奈前日得了家中書信,道寡母生了疾病,只得連夜出城了。”
這說着,又悄悄地往那士兵手裏塞了錠銀子:“還請軍爺行行好,讓我家公子回去見夫人最後一面吧。”
那士兵悄聲将銀子攏到了袖口,卻仍仔仔細細上下看了眼路引,又将馬車簾子一掀,往裏頭看來,好在夜色深沉,光線昏暗,他打眼一看,只見裏頭果然是一個公子并着一個書童,神情呆滞,面有悲意,的确是逢了喪事的模樣。便一揮手,“放行!”
馬車緩緩往前走,顧梅這才松了一口氣,握在腕上的手也沒有那麽緊了,哪知這口氣松到半截兒,門外卻突如其來一聲怒喝:“站住!”
手中的茶碗差點被驚落,顧湄屏住呼吸,透過簾縫往外看。
領頭的攔在了馬車跟前兒,橫眉冷目地同方才那個士兵質問:“你是怎麽盤查的!這是馬車,你只看了路引,又掀了簾子往裏瞧了一眼,便肯放行。萬一将上頭要的人放跑了,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那士兵挨了罵,連聲應着:“是,是……”有些灰頭土臉的。
領頭的轉向馬車,提高了音量:“裏頭的人都下來!馬車裏也得仔細盤查過了才能放行。”
水碧看了顧湄一眼,不由得心底發慌。
眼下二人雖做了男子裝扮,又對面部稍加修飾,但是若比對着畫像仔細查看,未必不會露出端倪,卻也只得硬着頭皮起身,欲掀開簾子,此時卻聽外頭一聲怒喝。
“那輛!跟上去!那輛馬車!”
随即是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他們這處反倒被落了下來。
車夫趁機一夾馬腹,緩緩地出了城門。出了城門在京郊處跑了五六裏的地方,一顆七下八上的心這才安定下來,此時顧湄背後不禁一陣冷膩。
她有些後怕,多虧她出門時以防萬一留了一手,找了幾個可靠的人另行一輛馬車跟在後頭,并提前囑咐他們若事出異常,想辦法把那些士兵的注意吸引過去,調虎離山,搏得一線生機。
在這一關她險險地過了,待到了京郊十裏的長亭,水碧扶着顧湄下了馬車,馬夫則駕着空馬車繼續往前行去。
二人一身單衣立在長亭裏,風雪從四周灌來,猛烈而寒冷。這是顧湄與鄭掌櫃提早約定的地方,只要行到這裏,便會有人前來接應。
只是她們二人立在這春寒料峭的風雪之中,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仍未見有接應的人前來,也不由得心下發沉。
若再耽擱下去,恐怕那守門的士兵反應過來,便插翅難飛了。
此時卻聽得水碧驚喜的叫喊聲:“小姐,小姐,馬車來了!”顧湄一擡頭,見遠處林道小徑裏,一輛烏木華蓋馬車颠簸而來,一轉眼的功夫,就停在了這所小亭處。
水碧欣喜地扶着顧湄往車上走。顧湄也不敢耽擱,順着水碧的攙扶,匆匆上了馬車。
只是顧湄剛将馬車簾撩開,天地寒肅間,裏頭一陣清洌的甘松香撲面而來。
顧湄動作一滞,這才察覺出不對,可為時已晚,車夫一揚馬鞭,馬蹄高高揚起,便竄了出去。
顧湄被這力道一晃,整個人跌跪到了車廂裏,裏頭溫暖明亮,橙黃的光暈籠罩着。
仿佛與這風雪隔絕。
顧湄顧不得膝上的疼痛,順着燭光,擡頭往上看去,那人端正而坐,身着繡着仙鶴補子的緋色官袍,燭光的映照下,描邊的金線亮得有些刺目,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擎着本書卷。
聞得她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書卷一移開,那人便如雲開霧散之後的青山翠柏,清雅溫潤的面龐漸漸清晰,眉骨清挺,眉眼溫潤。幽深雙瞳望過來的時候,也是溫和的,只是深不見底。
兩年未見,他清瘦了許多,于是面龐較之從前多了幾分清冷威嚴。
他擡了眉眼看她,眼中帶着輕淺的笑意,只是浮在面兒上,飄渺得很。
薄唇輕啓,是一貫的平寧溫柔,但落入顧湄耳中,卻是字字驚顫:
“阿湄,別來無恙。你到的比我想象中,要早。”
從前,她利用他,算計他,對他三擒三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是她的裙下之臣。
如今,他戲耍她,折磨她,對她欲擒故縱,看着她自以為是地逃竄,看着她一顆心高高懸起又落下,再乖乖落在自己的陷阱裏。她是他勢在必得的獵物。
這算是……報複嗎?
不,這只是開始。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前三章評論有紅包~
ps:看到有小可愛問,講一下,這章是楔子,和後面正文不是一個時間線。算是個倒敘。
閱讀提示:本文虐的是男主,不虐女主,俺是女主的親媽咪,所以無論大家之後看到什麽情節,請記住這句話~
下本開《常在纏縛》,僞小媽文學+強取豪奪+追妻火葬場,原名《做他的惡毒繼母》
文案:
陸家有女陸令纨,芬芳高潔,蘭質天成。
侯府世子齊昭南見她的第一面,便覺驚鴻一瞥,愛上了她清冷卓絕的模樣。有幸,他折下了這朵高嶺之花。
可惜兩人一朝談崩,那女人竟然要與自己一刀兩斷,另覓佳婿。他冷冷一哂,也不去哄,只屢次攪黃她的佳婿,等她來認錯服軟。
不料他外出公幹歸來,卻見她端坐高堂,用那琉璃般的妙目傲然地睨着自己。
他的父親道:“允懷,拜見你母親。”
她竟成了他的繼母。
他氣的咬牙切齒,将手中杯盞捏碎,發誓要讓她痛哭悔恨。于是他屢次下絆添堵,不肯給她安生日子。
可當他得知她即将遭人陷害,失去清白,終是軟了心腸,義無反顧地沖去救她。
帳香旖旎,她半截兒皓腕搭在床沿。見她被人迷暈,他匆匆上前查探,正在此時卻進來一堆長輩。
醒來的她哭的梨花帶雨,纖纖玉指顫抖着指向他,說他意圖玷污繼母。
齊昭南這才恍悟,他中了她設下的局。他因此被趕出家門。
三年後,他榮光歸來,将逼着齊家寫下的休書甩在她臉上。
他蹲下身,擡起她的下巴,替她拭掉臉上的淚珠兒,“現在才知道怕嗎?”,他頓了頓,笑的陰寒,“你誣陷我的時候,你害我受家法的時候,你将我從侯府逼走的時候,不是什麽都不怕嗎?”
從此她被鎖進家廟,終日裏的青燈古佛。
只是有仆婦言,常見世子爺深夜從家廟之中走出,理整淩亂的袍衫,眼角漾着殘留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