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18章

之後，冬籬的日常裏多出和顧流火一起游泳的兩個小時。

然而接近一個月過去，直到再次出發回老家，冬籬都沒學能會游泳，倒是帶着游泳圈在水裏漂的能力強了許多。

再回到巴縣，一切仿佛都和去年暑假沒有區別。小縣城的一年，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冬籬恍惚間覺得，這裏的日子，好像一眼就能夠望到頭。

冬籬的日子過得仍然很規律，每天上午早起，去錢老師家裏幫忙補課，下午則在家裏看書。

冬籬寒假回老家時，還經常有初中同學約她出去逛街。現在又一個學期過去，大家似乎都逐漸習慣高中生活，逐漸遺忘初中的同學朋友，至少冬籬這邊已經少有人主動聯系。

冬籬本就不是會主動的性格，沒人聯系她，她也不會去聯系別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呆到了生日那天。

冬籬以前很少過生日，這次生日前一天，父親冬援國卻破天荒地給了她一百塊錢，讓她請朋友出去玩。

生日當天，冬籬從錢老師家回去後，才知道怎麽一回事。

冬援國竟然在一家小餐館定了位置，請了幾個廠裏的領導，說是要為冬籬辦生日宴。廠長的兒子陳寒也來了。

“這是我家小冬籬讀高中後的第一個生日，本來呢，她是不想辦生日宴的，但我這個做父親的覺得，還是得給她好好慶祝慶祝。”冬援國舉着酒杯，滿臉笑容，語氣中滿是驕傲的味道。

周圍同事也紛紛附和道：“是啊，小冬籬可是我們廠裏第一個考出縣城的孩子，值得驕傲。”

“小冬籬在城裏學了一年，這氣質都不一樣了，以後長大了，妥妥的大美女啊。”

“來，冬哥，小冬籬，我敬你們一杯！”

雖然事前沒有任何準備，但冬籬很快适應飯局，不緩不急地回應一桌人，舉止大方得體。飯局到了後期，冬籬便端着果汁，挨個兒給前來參加的人“敬酒”以表感謝。

已經喝得微醺的冬援國不時朝她看一眼，面露贊賞之意。

“陳叔叔、阿姨，好久不見，謝謝你們來參加我的生日宴，希望我們廠子能發展得越來越好……”走到陳廠長那一桌時，冬籬說完客套話後，給陳寒也敬了杯酒，“好久不見。”

陳寒是陳廠長家的獨子，以前他們還沒搬家的時候，住冬籬家樓上，兩家來往還算比較勤，陳寒和冬籬小時候也算是經常一塊玩的朋友。

不過的确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如果不是今天見到，冬籬已經忘記陳寒長什麽樣了。

陳寒雖然讀的是職高，氣質卻很清秀，敬酒時羞斂地對冬籬笑了笑。

飯局過後，冬援國組織着大家在茶樓打牌，趁着空隙拉住冬籬，吩咐道：“小冬籬。今天來參加你生日宴的小孩只有陳寒一個，你下午好好招待人家，不要丢了我冬家的臉。”

冬籬算是知道父親給她一百塊錢是為了什麽了，只得應了下來。

王素清也湊過來，悄咪咪地說：“冬籬，我看那廠長家的兒子挺好，人家算是富二代，我看你們有戲，幹脆你別上學了，想辦法和小陳在一起，快點把結婚宴辦了，以後你嫁進陳家，你表哥家要是缺錢了，也好有個照應。”

“奶奶……”冬籬無奈地跺了跺腳，“您想哪兒去了？”

要說王素清封建迷信吧，她的确是重男輕女，一心想着快把冬籬嫁到有錢人家去，抱上孫子最好。可要說她思想開放吧，她也的确不介意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絲毫不覺得孫女和別的男孩早戀是件丢臉的事兒。

冬援國一揮手：“切，小冬籬，別聽你奶奶的。小陳的确不錯，但談戀愛也必須要大學過後，你要是因為戀愛沒考上大學，我冬家的臉可就被丢光了。”

“爸——您怎麽也這樣說？我有分寸的。”

冬援國的意思是，讓冬籬拿着錢請陳寒去看電影。在老一輩心目中，這大概是小縣城裏最高端的娛樂活動之一了。

冬籬當然覺得不合适，她又聯系了三個初中同學，兩女一男，好在他們都在縣城裏，也都沒有拒絕冬籬的邀請，約好了下午在縣城裏的KTV見面。

很巧的是，其中一個女孩還是陳寒的職高同學。

“哎喲冬籬，你都約了陳寒參加你生日宴，怎麽都不約我們？”見面時，那女孩調侃道。

“中午吃飯是我爸請的，都是他廠裏的同事。”冬籬淺笑道，“下午我們一塊兒在外面吃。”

“對哦，我差點兒忘了，陳寒可是他們廠的小廠長，太子爺呢。”女孩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推了冬籬一下。

冬籬假裝沒看懂她的暗示，将注意力放在大屏幕上。

陳寒點了一首《生日快樂》，正和另外一個女孩合唱。他聲音很幹淨，唱完後，轉頭對冬籬含蓄一笑：“生日快樂。”

陳寒長着一雙桃花眼，他的眼神從來很柔和，眸子也很幹淨，說話時又總是帶着股害羞的感覺，氣質上和小縣城裏大多數男孩不一樣。

冬籬隐約記得，陳寒小時候就很安靜。現在長大了，不僅不像是職高生，還比冬籬班上大多數男生更有書生氣。

另外幾人像是默認了他們是一對兒似的，跟着起哄歡呼，鬧得眉飛色舞。

晚上冬籬給父親打了個電話，便和幾個同齡人一起在外邊吃飯，吃的是初中外面擺攤的麻辣燙，是他們幾個小孩喜歡的口味。

吃完飯幾人便各自告別，陳寒卻執意送冬籬回家。陳寒本身比較安靜，一路上，一直是冬籬在引導話題，回憶他們兒時的一些經歷。

看着陳寒含蓄羞斂的笑，冬籬對這方面不算敏銳，但還是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走到家樓下時，陳寒停住腳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冬籬，我搬家後的這幾年，雖然一直沒再和你見過面，但經常聽父母提起過你。”陳寒說話慢條斯理的，“再次見面，你果然比以前更優秀、更漂亮，就像我爸媽說起的那樣。”

冬籬客套道：“你也變了很多，我今天差點沒認出你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去你的學校看看。”陳寒說，“城裏的重點高中，應該和我們這兒完全不一樣吧？”

“是有些不一樣，但裏面學生都是人，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能有多大區別？”冬籬淺淺笑道，“其實陳寒，你比我見到的大多數高中生都更成熟懂禮一些。”

這是實話。

班上那些男孩子，尤其李慕那一類的，就像是還沒斷奶的小孩一樣，幼稚得不行。反觀生長在小縣城裏的陳寒，比他們好太多。

“真的嗎？”陳寒眼睛一亮，語速不由自主地快了幾分，“冬、冬籬，我也覺得你比我見過其他女生都要好些……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冬籬耳根微紅：“過獎了。”

感覺到氣氛越來越微妙，冬籬腦海裏不斷構思着如何快速結束對話，快點上樓回家。

陳寒似乎察覺到冬籬的想法，主動向前一步，“冬籬，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們很久沒見了，今天也才只相處一天，但是我好像，好像喜歡你。我、我爸媽也很喜歡你，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冬籬臉上的笑容不可見地僵硬一瞬。

陳寒的語氣很誠懇，臉上的笑容也更多被羞意掩埋，眼角甚至因為緊張輕微抽動着。

這不是冬籬第一次被表白，但她能感覺得到，陳寒的表白和李慕的完全不同。李慕更像是孩子氣那種想要戀愛，而陳寒更認真。

是因為生長環境的不同嗎？

“抱歉。”冬籬眨眨眼，誠懇道歉道，“你也說了，我們只相處了一天，我還不……不喜歡你。而且我高中……我高中階段沒有打算談戀愛，父親也不允許我分心。”

陳寒有些失落，但又似乎覺得理應如此，他後退一步，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我明白，雖然我沒考上高中，但我知道考大學的重要性。”

他低下頭揉了揉鼻子：“冬籬，我是一個很倔的人，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很久。所以你大學後如果沒有男朋友，我會繼續喜歡你的。”

“那謝謝你的喜歡了。”冬籬也說不清為什麽，和陳寒說話讓她感到輕松。

交換聯系方式後，冬籬便轉身回家。

“小冬籬，剛才你是不是在樓下和小陳說話？”冬援國叫住冬籬，問道。

“嗯，陳寒人還不錯，感覺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冬籬點頭。

冬援國嚴肅道：“陳寒的條件在縣城裏的确無可挑剔，但是還是那句話，在高中你可不要分心。而且大學以後，比陳寒優秀的男人多得是，你到時候要努力去找……要記住，不要被那些只會說花言巧語的男人騙了，說着要對你好，錢都掏不出來幾個，算什麽男人……”

冬援國一副過來人的姿态，不斷發表着他的長篇大論。

“呸呸，我看小陳就挺好的。反正你讓冬籬上大學，還不就是讓她給你掙面子，面子掙夠了還是得回來的，到時候趕緊嫁給小陳，我覺得能行。”王素清插嘴道。

冬籬認真想了想，說：“爸，奶奶，我希望以後能掙夠錢，讓我們一家搬到城裏去。暫時我們就不要說這些話題了，好不好？”

“小冬籬就是懂事。”冬援國打了個酒嗝，“搬到城裏當然是好事，能讓好多人羨慕死呢。不過啊，我們親戚、朋友都在這兒，我們能走得了一時，卻走不了一世，結婚找男朋友這種事呢，還是得好好找，不然以後回這邊，還不得被議論死。”

王素清難得附和一次：“這話我同意你爸的，冬籬，你可聽到了。”

如果沒有流火，冬籬是會和陳寒在一起的。不過這樣她也永遠改變不了自己，永遠走不出這個小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