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冬援國的斥責聲中,冬籬手指握成拳頭,又松開。
高中以來,冬籬絕對沒有不努力,只是……還不夠努力。高中的知識和初中相比難了一個臺階,尤其是理科,冬籬還習慣于初中的學習方法裏。
“楊老師說下個月又要考試,然後就是期末考!再這樣下去,你還能留在一班嗎?就算你想去以後的文科宏志班,你看看你這成績,尤其是地理,差點就沒及格,你進得了人家班裏去?”
明華中學高一下學期就要開始分科,一班是理科宏志班,二班也是預訂的文科宏志班。
冬籬沒有說話。
冬援國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似的,拿手指着冬籬的腦袋,“你初中的時候有你媽看着,成績從來不用讓人操心,現在你媽不在了,你、你對得起她嗎?”
冬籬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小聲道:“對不起……”
“我本來還覺得你成績下降是因為你是女孩子,後勁不足,讀不好高中。可是你看看你同桌,那個小流火,她才十二歲!你看看她成績比你高了多少?”
“……”
“……”
冬援國一路罵罵咧咧到了地鐵口。
冬籬問:“爸,您今天就要回去?”
話一出口,冬籬就後悔了。
果然,冬援國一敲腦門借題發揮道:“對,你爸我坐了一上午火車來,現在馬上又要去趕火車,就為了給你開一次家長會!你呢、你看看你什麽表現?”
“爸,我會努力的……您路上小心。”
冬援國越看到冬籬不在意的樣子,就越覺得氣。然而罵也罵了,女兒身子弱又不能打,他再罵多少都像一拳打進棉花裏一樣,根本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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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冬援國狠狠嘆了一口氣,甩手頭也不回走進地鐵站。
冬籬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似乎在發呆。
她安靜走回家裏,鎖門,終于坐在床邊掩面啜泣。
冬籬又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努力有多麽不堪一擊。
她并不像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那麽風輕雲淡,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相反,她很在意成績……也很努力。
一班是明華中學的宏志班,除非是部分找關系進來的,其餘都是中考成績排在前列的佼佼者。
冬籬最開始也擔心過,班上同學是不是大多都是書呆子,氛圍會不會很壓抑。但開學第一天,她就發現班上氛圍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同學們大多很活潑鬧騰……尤其是中考成績前列的那幾人。而傳聞中的天才轉學生顧流火,每天的學習生活也異常輕松,上課時發呆做自己的事是常事。
冬籬受到這種氣氛感染的同時,心态逐漸放松下來,升入高中後的緊張感逐漸消散。仍然按照初中的方式學習,就算課上有聽不懂的問題,也逐漸覺得無所謂了……因為似乎周圍所有人都是這樣。
然而考試成績一出來,冬籬才發現并非如此。
前列的學霸仍然是學霸,少數後排的學渣成功逆襲,但大多數往後退得更慘。至于班上那幾個開學以來就無比努力的“書呆子”,則保持在中等偏下的名次,像是做了小半年的無用功。
小學初中的時候,都是母親指導她學習,現在母親不在了,冬籬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
冬籬慢慢蜷縮在被子裏,雙手掩住面頰,淚水逐漸從指縫中析出。
之後,冬籬給自己制定了一套新的學習方法。一邊觀察周圍同學、尤其是顧流火是怎麽學習的,一邊更改自己努力的方向,适應高中的節奏。
到下一次月考,冬籬進步了三十幾名,在年級上是七十名,在班上是三十三名,勉強從下等生到了中等偏下。
在這樣的摸索中,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秋天已經過去,到了躁冷的冬日。
蓉城的冬天大多是幹燥寒冷的,但今天似乎不一樣。
從早就下着連綿小雨,到下午體育課時,已經成了瓢潑大雨。
體育課的期末考試已經結束,這節課原本是用來自由活動的,結果一下雨,學生們的活動範圍就被縮小到了行體操教室裏。
幾名老師閑着無聊,幹脆領着部分學生在教室中央跳起了民族舞。
受到氣氛感染,越來越多的同學加入進去,到最後幾乎是群魔亂舞。
顧流火看得津津有味:“冬籬,我以前經常和姐姐參加舞會,卻從來沒看過這種舞诶。”
美國那邊的舞會,應該都是男女雙雙成對的西式交誼舞吧?很巧的是,冬籬小學時上過半年少年宮,學的不是民族舞,而是拉丁。
“那……我們要不要也試試跳?”冬籬建議道。
“诶?這個嗎?可是我不會。”
“不是。”冬籬往前一步,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你應該看姐姐跳過的?”
果然,顧流火一下就看懂冬籬的邀請,興高采烈蹦到她面前,一手與冬籬相握,另一只手搭上冬籬的肩膀。
冬籬低頭,對顧流火微微一笑。
小孩比剛轉來時長高了一些,但不大明顯。
小孩紮着頭發,擡眸看着冬籬,嘴角抿着笑。
小孩的灰眸還是如初見時一般,澄澈,幹淨,明亮。
冬籬的手虛扣在顧流火腰上,帶着她一步步起舞。
其實冬籬問不記得稍微複雜一些的動作,但男步本就簡單些,她們又只是跳着玩,到後來,已經是兩個人跟着民族舞的音樂瞎晃了。
一曲終,冬籬的手離開顧流火腰間,沒想到顧流火一下子撲上來,雙手緊緊抱住冬籬。
小孩埋頭在她胸前蹭了蹭。
雖然兩個女孩子間,這種動作也沒什麽……但是冬籬總覺得,怪難為情的。
“為什麽突然抱我呀?”冬籬用手指輕輕梳着顧流火的頭發。
顧流火腦袋從冬籬胸前擡起來,笑容爛漫:“冬籬,你認真的樣子好好看啊。”
“……诶?”
冬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耳尖卻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突然她聽見班上幾個人在一旁起哄:“班長,流火,你們關系可真好啊。”
顧流火朝那人吐了吐舌頭:“那是。”
入夜,雨聲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起了陣陣冬雷。
冬籬撐着一把大傘,和顧流火走在傘下。冬籬怕顧流火淋雨,便用手攬着她的肩膀。
至于為什麽要同撐一把傘?
大概這就是大多數高中女孩的友誼——就像總是一同上廁所一樣,令人不解,卻又往往如此。
大雨之下,夜市的小吃攤都沒擺多少,平時熙熙攘攘的小路冷清得過分。
忽然一道白光乍現,一道驚雷響起,冬籬明顯感覺到顧流火又往她懷裏縮了縮。
“你怕打雷嗎?”冬籬問道,唇角又藏不住一絲笑。
冬籬從來沒想過,顧流火這小孩居然會怕打雷,那會不會怕黑怕鬼?
顧流火委屈巴巴地擡頭,眼裏還有沒有散去的驚恐。
冬籬只得又将她抱緊了些。
冬籬熟門熟路地将顧流火送到小區門口後,小孩卻沒有拿出自己的傘離開,而是可憐巴巴地站在傘裏,看着冬籬。
冬籬:“?”
好巧不巧,又一道驚雷。
顧流火一下又撲到冬籬身上,聲音幾乎帶着哭腔:“冬籬,我害怕……”
“嗯……我送你到家門口?”冬籬想了想。
顧流火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冬籬,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不要回家了……”
冬籬甚至聽到了顧流火鼻腔中微弱的抽泣聲。
是不是自己不答應,這小孩立馬就會哭出來?真是怕黑怕鬼怕打雷的小屁孩。
冬籬考慮片刻,應道:“好好好,今晚陪你睡。”
顧流火興奮地“耶”一聲,蹦跳着就要往小區裏沖,然後一把被冬籬拉回傘下。
“小心淋雨。”冬籬無奈。
顧流火連連點頭,乖巧縮進冬籬懷裏。
冬籬第二次來到顧流火學校外的這個家裏,家具擺放都和上次沒有什麽區別,是清冷的北歐風。
冬籬的目光從客廳中央的沙包上掠過,“流火,你一般晚上回家後會做些什麽?”
現在還不到十點,正常來說,十二點睡覺差不多,冬籬一般就會躺在床上看一會兒書。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冬籬其實也有些好奇,顧流火會不會是那一類“在學校輕松得不行,私下瘋狂努力”的學霸?
顧流火當然不是。
“我一般練二十分鐘拳,然後洗澡……如果洗完澡不困就看會兒書再睡,冬籬你呢?”顧流火想道,“冬籬你要看書的話先去我房間裏吧?”
“沒事。”冬籬搖搖頭,“我怕留你一個人在這兒會害怕。”
而且冬籬也挺好奇的,雖然在顧漣的別墅和這邊都看見了沙包,但顧流火居然真的在練拳?跆拳道嗎?
“冬籬,你真好!”顧流火又給了冬籬一個熊抱。
冬籬從包裏拿出一本書,眼神卻留在顧流火身上。
顧流火脫下外套,整理好沙包周圍的物品,娴熟地從茶幾櫃子裏摸出兩捆繃帶,熟稔地在拳頭上纏好後,在空中随意揮舞幾下,似乎是在做準備運動。
冬籬看不太懂,也就不看了,過一會兒她從書中擡起目光時,顧流火已經對着沙包展開攻勢。
顧流火出拳收拳速度很快,她的雙臂向後微擴,動作淩厲,眼神竟帶着幾分殺氣。
不過十來分鐘,顧流火就已經滿頭大汗。
冬籬看了眼這只殺氣淩冽的小狼崽,又不自覺望向窗外雨如豆粒電閃雷鳴。
那一瞬間她心裏飄過一個念頭:這真的是被打雷吓得嘤嘤直哭的顧流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