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2章

周四。

看着冬籬和顧流火走出教室，小組裏另外四個男生隐秘地躁動起來。

“你們說，班長和流火誰更好看一些？”

“這不好比吧，班長更像是那種古典美人，流火就是……嗯……混血的那種漂亮？”

“我覺得肯定是流火更好看些，她年紀還小，根本沒長開。唔，班長的班花地位不保啊。”

李慕微微皺眉：“每個人的審美不一樣，不能這樣比吧。”

“切切切，李慕你該不會真喜歡班長吧？這才認識多久？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在流火和班長之間選一個人來追，我們都只能選班長吧。”

“為什麽？我就很喜歡流火啊。”一人不解道。

結果收獲了全組男生鄙夷的目光。

“流火才多大？變态啊你！”

教室離廁所不過二十米的距離，卻不知多少人和流火打過招呼了。

看見顧流火興奮地和不認識的外班同學揮手，冬籬有些無奈，這才轉學幾天，顧流火俨然成了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不知有多少別的班，或者別的年級的學生繞到他們這棟教學樓來上廁所，就為了看一眼傳聞中的混血轉學生。

其中初中的小男孩居多。

次數多了，冬籬甚至記住幾個面孔。

冬籬雖然沒有高中時戀愛的打算，但她并不認為高中生談戀愛是多大的錯，開學十來天，班上也有了萌動的苗頭。

可問題是……顧流火才十二歲，正常來說是讀初一的年齡。冬籬也說不清為什麽，但她潛意識認為，高中生談戀愛或許沒什麽，但初中就太早了。

十二三歲的孩子，正處于叛逆期，不懂事、不成熟，容易被影響，容易受到惡意的引導，還容易被欺騙。

顧流火和那些小男孩嘻哈打鬧時，冬籬尤為頭疼。

她原本以為流火是那種安靜乖巧的孩子。

晚自習結束後，冬籬安靜在座位上多寫幾道題，才起身收拾書包。

回家後沒有太多學習的時間，因此冬籬每晚都會在學校多待一會兒。

顧流火和大多數人一樣，下課鈴響就離開，連書包都不背回家。

學校外是夜市一條街，冬籬剛離開教學樓沒幾步，就聞道外邊飄來的香味。

燒烤、關東煮、狼牙土豆……

冬籬沒有多看一眼，直直往回家的方向走。

然後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流火站在路邊，似乎是在等人，不一會兒，一個穿着初中校服的男孩，就拿着一杯關東煮從街對面跑向她。

冬籬停下腳步，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她的第一反應是：沒人來接顧流火回家？

之前幾天她沒有問過，但下意識認為顧流火上下學都有人接送。

那個初中男生已經将手上的關東煮遞給顧流火。

冬籬猶豫片刻，快步走過去：“流火。”

雖然現在是放學時間，她們也不在學校裏，但身為班長，她還是應該在意一下。更何況楊老和流火的姐姐都囑托過自己。

顧流火驚喜地望過來：“冬籬！”

她和那個男生說了幾句什麽，随即抱着關東煮走到冬籬身邊。

男孩轉頭離開，可冬籬總覺得，從他身上看出幾分戀戀不舍的感覺來。

“今天沒有人來接你嗎？”冬籬斟酌着問。

顧流火搖頭：“姐姐很忙的。”

冬籬注意到，顧流火只說了“姐姐”，沒有提起其他家人。

“你家在哪兒？”

“盛世。”顧流火歪着頭，淺淺笑道，“冬籬，你在關心我？放心啦，小區離學校不遠，我這幾天都熟悉路況了。”

盛世是附近一所高檔小區，就在冬籬家附近。

“我送你回去吧。”冬籬本來想牽顧流火的手，但她抱着關東煮，因此冬籬只是輕輕拉了拉她的手腕，“我家也在那條路上，我們順路。”

“嗯！”顧流火笑眯眯地點頭，用竹簽戳了一塊關東煮送到冬籬面前，“冬籬，啊——”

是一塊魚豆腐。

冬籬沒有被朋友喂食過，一下覺得有些羞恥，但她還是面不改色地咬住魚豆腐，嘴角随之輕輕上揚。

“謝謝。”冬籬含糊不清道。

她随即想起送關東煮給顧流火的那個男孩。

冬籬不願意插手他人的事太深，但她覺得，如果顧流火真的有戀愛的念頭，自己作為她的班長和同桌，還是應該稍微關注一下的……至少給予适當的提醒和建議。

盛世離學校的确不遠，走路不過十五分鐘。

小區綠化很好，從門口就能瞥見裏面一片蔥蔥郁郁。冬籬只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流火，你是一個人住嗎？”

冬籬掩住好奇，語氣關切。

“嗯，姐姐她比較忙，一般不會來這邊。白天有阿姨來幫忙打掃衛生，不過晚上只有我。”

似乎是為了安撫冬籬，顧流火補充一句：“小區裏安保很好的。”

作為專為富人打造的學區房，盛世的安保當然不可能差。

但顧流火才這麽小……冬籬在心裏感嘆，那位姐姐還真是心大。

目送顧流火走進小區，冬籬才轉身離開。她住的地方離盛世很近，不過百米的距離，卻和盛世的環境有着天壤之別。

冬籬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小巷，很快走進破敗老舊的安置小區。

很多年前，她父親靠關系在這裏弄到一套房，到後來，她家也只剩下這個“資産”。原本這套房被改造成多個房間的出租屋，是冬籬家為數不多的收入之一。

沒想到冬籬考上了明華高中，父親冬援國害怕冬籬住校讓老鄉知道的話，會丢了面子——“你家明明在學校邊有房子，為什麽讓女兒住校？”

總不能說是舍不得租金的錢。

于是冬援國騰出一個小房間，讓冬籬住進去，順便每月收收租金，不用再交中介費給幫忙收租的朋友。

一打開房門，就有股難聞的酒味撲面而來，也不知道是哪位租客喝醉了。

冬籬無聲地嘆口氣，迅速走回自己的小房間，鎖門。

冬籬倒在小床上，略帶煩躁地擡手揉揉眉心。

她沒有開燈，黑暗中，眼前隐隐約約浮現出顧流火的面龐。

尤其是那雙澄澈的灰眸。

純真無瑕，機敏聰慧，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家庭環境優良，沒有見過人世黑暗的小孩……

冬籬承認，她很羨慕顧流火。

得知顧流火的姐姐周末也不會回家後，冬籬決定好好擔起班長的責任，用周末的時間，帶顧流火熟悉一下明華鎮。

兩人約好在學校外的公交車站邊見面。

校服已經發下來了，前幾天顧流火在學校都穿的校服，今天又換了一件深色洋裙。

顧流火提前五分鐘到了那兒，正無聊玩着手機時，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個拿着皮夾的中年男人。

“這位小妹妹，不好意思，我能打擾你一下嗎？希望你能幫幫我，我是從香港來這兒開會的，沒想到手機突然沒電，聯系不到我的同事，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機嗎……”

或許是怕顧流火聽不懂，男人又用英語說了一遍。

顧流火茫然地擺擺手：“すみません，私は外國語が分からない（對不起，我聽不懂外語）”。

在男人懵逼地注視下，顧流火不再理會他，繼續低頭玩手機。

男人剛走沒多久，又有兩個穿着質樸的小孩走過來，可憐兮兮地看着顧流火：“漂亮姐姐，我們要坐公交車去城裏，可是我們、我們不小心迷路了……”

兩個小孩看起來向兄妹，七八歲的樣子，比顧流火矮很多，身子也瘦弱許多。

不等他們說完，顧流火就從包裏掏出三張二十的紙幣遞給他們，眼神裏透着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溫柔。

剛好趕到車站的冬籬，正好看見這一幕。

天真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有錢人家小姐，果然容易被騙子盯上。

冬籬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又不自覺地想，剛才那一幕畫面的确很美好。

顧流火……就像是神話中的小天使。

一邊走，冬籬一邊給顧流火科普開學第一周安全教育的內容。

“明華鎮雖然比較繁華，但并不是特別安全，尤其學校周圍，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騙子。”冬籬輕聲說着，“比如有一類騙子，他們會僞裝成外地的白領，用手機沒電的借口騙走你的手機。還有一類騙子，大多是老人或小孩，他們大多把自己裝得很可憐，比如迷路、比如被家人抛棄，用來騙路人的憐憫。以後再遇到這種人，最好的方式是報警保護自己。”

冬籬委婉地表示出“你被騙錢了”，她相信以顧流火的聰慧，能讀出她話中的意思。

顧流火眼神清明：“可是，他們是真的很可憐。”

冬籬一時無言。

她覺得有很多話能告訴這個天真的小孩，比如“你能幫他們一時，卻幫不了一世”，再比如“他們的确很可憐，但他們完全可以通過勞動換取報酬，而不是行騙。”

在冬籬的老家小縣城裏，這樣的騙子比明華鎮多太多，他們的行為也惡劣太多。

最終冬籬說：“想要幫助弱小的想法很好，可是最好的方式……是從根源改變這一切，否則給他們再多的錢也無濟于事。或許有人在你的接濟下擺脫貧困，可你看不到的角落裏，很有可能還有更多貧窮可憐的人。”

“從根源？”顧流火似乎有些不解。

“比如好好學習，以後賺很多錢，成立慈善機構……或者到政府機構工作，制定相關法令……”

其實冬籬這個年齡的孩子，也不懂究竟該做些什麽，她只是回想着小說裏看過的內容，模模糊糊地說着。

顧流火聽得異常認真。

這一章伏筆特別特別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