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1章

明華中學，高一一班。

下課鈴響，冬籬放下課本，走向辦公室。

今天是開學後的第一個周天，按照學校規定，需要返校上晚自習。周末的晚自習沒有任課老師，都是班主任在守，但剛才班主任楊老突然離開教室，并讓班長冬籬下課後去辦公室一趟。

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

辦公室就在教室對面，冬籬兩步走去，敲開門後，差點被裏面的煙霧嗆到。

三個老煙槍老師尴尬地咳嗽兩聲，立馬熄了煙，将窗戶打開。

冬籬假裝沒有注意到，徑直望向楊老的辦公桌，卻看見桌邊站了名陌生女人。

身材高挑，卷發，手指間優雅地夾着一根女士香煙。

楊老朝冬籬招手，對女人介紹道：“顧漣，這是我們班班長，冬籬。”

顧漣轉頭瞥向冬籬，嘴角微微上翹，輕輕将煙頭摁進煙灰缸後，朝冬籬伸出一只手：“小班長，你好。”

冬籬有些不清楚狀況，但她習慣性藏住心裏的惘然，握住顧漣的手，嘴角抿起一絲笑來：“您好。”

“以後我家流火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

顧漣滿意地微微點頭，回頭對楊老道：“楊老師，我今天就先走了。”

冬籬目送顧漣離開。

幾位老師唏噓地聊了起來。

“當初那個文靜的小顧漣已經長這麽大了，時間真是過得快吶。”

“算算時間，她大學才畢業一年吧……唉，這麽小就創業當老板，太辛苦。”

“顧漣那孩子一直很不容易。”楊老也嘆了一句。

三言兩語中，冬籬得知那位名叫顧漣的女人是楊老曾經的學生，不過高二時便因為某些原因出國了，去年大學畢業才回來。

顧漣來拜訪楊老，是想将自己12歲的妹妹塞進楊老班上。

“十二歲？”冬籬沒忍住出聲問道。

“是啊。”楊老手指在桌面上有規律地敲打着，“那孩子是天才，小學是在家自學的，初中只學了一年。”

冬籬明白，像明華高中這種半公立學校，對“天才”往往很是看重。天才往往代表着清北苗子，而清北苗子往往能給下一屆帶來更優質的學生資源，這保證了後面的升學率。

楊老敲桌子的手猛然重了幾分：“但那孩子年齡太小，又是個女孩子。我們這些老師也不大方便，冬籬你是班長，性格也穩重成熟，所以希望你能照顧她一些。”

“楊老師，我明白了。”冬籬眸光下沉，思索起什麽。

……

顧漣走出教學樓後，沿着小溪走到操場，借着暮色一眼看見球場裏那個身影。

打球的幾個男孩應該是初中部的，長相都十分稚嫩，混在裏邊的淡栗色頭發女孩注意到顧漣的目光，笑着把球扔向籃筐，朝男孩們揮手告別。

“我先走啦！”

幾個男孩明顯透着戀戀不舍的神情，但顧忌着人家家長在旁邊，不敢上去要聯系方式。

看着朝自己跑來的小家夥，顧漣神色愈加柔和。

女孩身形單薄，穿着一身寬大的球衣，幾乎罩過了下身的運動短褲，自然卷的淡栗色長發系在身後，随她的步伐搖擺。

洋溢着青春活力。

“怎麽樣？”顧漣問。

“還不錯，我喜歡這裏。”女孩笑道。

她雙手抱着頭，站在顧漣對面，大步後退着走。

走到教學樓時，顧漣指向辦公室的方向：“要先去見見同學嗎？”

“不去！去了明天就沒驚喜感。”

女孩嘴上這麽說，眼睛卻跟着顧漣指的方向望過去。

一樓辦公室的窗子是打開的，她很快看清裏邊的全貌，三個男老師，然後是一個長發及腰的少女，穿着短裙，露在空氣中的小腿細長白皙。

少女身材青澀，氣質卻亭亭玉立。

女孩微微張嘴，驚嘆道：“姐姐，那個女孩她、她好漂亮啊……”

顧漣失笑：“喜歡嗎？”

“喜歡！”

“那是你班長，叫……”顧漣回憶片刻，“……冬籬。”

“班長？那我明天也要打扮漂亮一些。”女孩不再倒立行走，退回到顧漣身邊，皺着眉頭嗅了嗅，“姐姐，你又抽煙了。”

“你是小狗嗎？”顧漣拎着女孩衣領，讓她隔遠了些。

正好到了食堂門口。

“姐姐，你等等！”女孩說完就奔進食堂，再出來時，她手上多了一盒pocky，“給你。”

顧漣笑着拆開包裝，先給女孩喂了一根，再緩緩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一根，優雅地放進嘴裏。

……

十二歲就讀高中的天才小孩，真是讓人羨慕……

冬籬走出辦公室後，沒有立刻回教室，而是先去食堂買了兩根“真滋味”棒棒糖。

在食堂外，她看見一輛紅色SUV揚長而去。

……似乎是比較貴的車。

等第2節晚自習下課，冬籬才将棒棒糖遞給同桌李慕：“明天班上會有個轉學生，楊老讓她和我同桌，只能麻煩你搬一下桌子了，抱歉。”

“啊……”李慕哀嚎一聲，又後知後覺地震驚道，“什麽？轉學生？”

他嗓門很大，立刻吸引了班上大半的目光。

冬籬只得解釋道：“是個天才小女孩，據說才十二歲，中考分數特別高……”

李慕可憐巴巴地往後排搬桌子：“那班長大大，你可不能有了新歡就忘了我啊——”

班上熱鬧起來，一半是在期待神秘的轉學生，一半是在調侃李慕。

盡管才開學一周，班上男生卻早已私下選定班花——班長冬籬。當初李慕分到冬籬旁邊坐時，不知多少人恨得牙酸，哪兒知道不過一周他就被調走了。

冬籬并不太關心轉學生是什麽樣的人，但當第二天早自習，她看見講臺上那個穿着黑色哥特風洋裙的小女孩時，還是怔了片刻。

楊老沒有說過，轉學生竟然是混血小蘿莉。

震驚的不止冬籬，全班都沸騰了。

女孩微卷的淡栗色長發散在身後，鼻梁小巧高挺，唇如櫻花，深灰色眼眸像是浸着星光的夜空。一身黑色洋裙墜飾并不誇張，是不會影響日常生活的款式，卻襯得她皮膚異常白皙。

像是從童話書裏走出來的精致洋娃娃。

冬籬突然有點擔心。

講臺下狂歡喊叫的那些同學，尤其是男生，就像是野獸，随時可能沖上去将洋娃娃撕碎。

女孩卻沒有絲毫害怕的神色，她微微歪着頭，略帶好奇地看着講臺下方。

楊老威嚴地咳嗽兩聲，班上立刻安靜下來。

“這位同學是顧流火，以後她就是我們班的一分子了，你們都多照顧一些。”害怕顧流火融入不進去，楊老并沒有直說年齡問題。

同學們起哄說“好”。

楊老這才笑着對顧流火道：“流火，你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冬籬自然地想到：這個混血女孩的口音是什麽樣的？

“大家好，我叫顧流火。古語有言，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我出生在農歷七月，所以就叫這個名字。”

顧流火的聲音如風鈴，清脆中又帶着幾分甜軟。

而且誰也沒有想到，她的普通話異常标準——至少比班上這群操着一口平翹舌不分□□的孩子要好太多。

顧流火說着，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在旁邊寫了一串英文名。

“Talor Rupp.”

“泰勒·魯珀。”冬籬默默在心裏念了一遍。

顧流火臉頰微微鼓起，似是苦惱地頓了頓。

“唔，我沒有多少上學的經驗……希望能在接下來的三年裏，和大家好好相處。”說着，她認認真真朝講臺下鞠了一躬。

一片掌聲。

冬籬站起身，示意顧流火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來。

“你好，我叫冬籬，是一班的班長，以後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你都可以問我。”冬籬接過顧流火的書包，幫她放在椅子上。

這個小女孩比她矮十公分的樣子，嬌小的身軀引起她極強的照顧欲。

就算楊老不說，冬籬大概也會想要多留意顧流火幾分。

“冬籬……我記住啦。”顧流火眉眼彎彎，臉頰上漾起酒窩，“謝謝你。”

接下來的課間，前來“拜訪”的同學一波又一波，惹得冬籬有些頭疼，不過顧流火始終噙着淺淺的笑，認真和每個人打招呼，或是順着聊幾句，眸中的探究與好奇始終沒有消散。

冬籬想，天才小女孩以前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只上過一年學？真是很難想象。

冬籬有注意過，顧流火前兩節課幾乎沒怎麽認真聽講，一直在自顧自翻教材看。小女孩沒有像冬籬預習時那樣，看得不自覺皺了眉頭，反而神色輕松，仿佛看的不是教材，而是一本有趣的網絡小說。

原來對“天才”來說，有些人努力九年才勉強掌握的知識，她一年就能輕松吸收。

冬籬無不心酸地想道。

第3節課下課後是大課間，有整整三十分鐘時間。

冬籬決定趁這時間帶顧流火熟悉一下校園，順便躲開源源不斷過來的同學。

“大課間？”顧流火不解地眨眨眼。

“嗯，從下周開始，每周一的大課間會有升旗儀式。周二到周五則是廣播體操。”

顧流火似乎更迷茫了些。

冬籬想到這孩子只上過一年學，而這一年很可能是專攻中考的補習班，和普通學校不一樣。

她耐心解釋：“我們高一和高二的大課間都得做廣播體操，高三後則是跑操。不用擔心，我們也沒學高中的體操，明天上午的第4節課是體育課，到時候體育老師會教的。對了，課表安排很重要，待會兒回來我幫你抄一份。”

冬籬本來想說借給她抄，出口卻成了幫她抄一份。

顧流火認真地道謝。

給顧流火介紹完廁所的位置後，冬籬問她：“你進學校的時候，有注意到操場在哪兒嗎？”

顧流火睜着一雙大眼睛，迷茫地搖頭。

“沒有。”

“食堂呢？”

“沒有。”

“那邊是操場，食堂在反方向，穿過宿舍就是。第一次來的确容易迷路，我帶你去看看吧。”

走在校園裏，冬籬明顯感覺到周圍學生的目光聚在她們身上。不，只是在顧流火身上。

看了看這個嬌小可愛的混血女孩，冬籬腦海中浮出一個詞：

虎視眈眈。

冬籬牽起小女孩柔弱無骨的手，讓她靠自己近一些。

顧流火眨了眨眼睛，似乎不解冬籬的用意，卻沒有掙開。

她的眼角明顯染上一層笑意。

冬籬你可長點心吧，見面第一天就被人家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