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馬車颠簸着往北,一路上,卡拉雷的自吹讓我從好奇到崇敬再到最終的有些昏昏欲睡。
“您不是費卡德人麽?為什麽在艾倫...”我随口問着。
他自得的摸了摸胡子,“博學者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無上的尊敬。”
我挑了挑眉梢,望向車窗外,下一秒,醒了。
“你不相信?”
“我相信,如果您能讓外面馬車上那個人也畢恭畢敬的話。”
馬車停住了,車門被拉開,車夫在卡拉雷耳邊低語了幾句。随後卡拉雷望了過來,用眼神示意我們下車。當然,他沒忘記瞪我一眼。
迎面而來的馬車上坐着安妮佳,冰冷的目光透過蒼白的紗帳掃着我們。
“南吉先生,”她生硬的開口,“這麽晚了,您還在皇宮裏游玩麽?”
卡拉雷微微彎了彎腰,“神聖的安妮佳大人,我有些事情必須向攝政王殿下禀報。”
她冷笑了一聲,“您剛才還沒有禀報完麽?”
“突發的事情。”
“突發的事情?”她從車上走了下來,走過他身側的時候忽然扭頭盯住了他,“是您的‘朋友’,亞汀斯殿下留下的事情麽?”說着,冰冷的眼角掃向了我,我則望向了別處。
很有意思,不是麽?因為看安妮佳的反應,那位受人尊敬的卡拉雷.南吉似乎是亞汀斯的人。
我一直認為艾倫的上層會一致的倒向迪奧,從德普的宮殿中發生的事情裏便可見一斑。
除了他的血統,他表現在外的溫和與擔當讓人覺得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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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卡拉雷似乎例外了。
“不。”卡拉雷謙恭的笑了笑,眼睛透亮,“我再次造訪并不僅僅是為了領軍打仗的亞汀斯殿下,也是為了軍隊所屬的攝政王殿下。”
我擰了擰眉,因為那句話聽起來似乎包含着我不明白的弦外之意。
安妮佳眯起眼睛,半晌,擡起了下巴,“那麽,我們一起去拜會攝政王殿下吧!”
就在那時,兩聲慘呼從馬車的陰影裏傳來。
砰砰~
兩具屍體摔了出來,他們張大嘴,瞪着眼睛,咽喉上精準的插-着顫抖的羽箭!箭尾染着血。
朱蒂尖叫着撲進卡拉雷懷裏,顫抖不止。
噢!上帝!
在下一道銀光撲過來前,我飛快的向後躍去,“噗”的一聲,一把銅劍深深沒入了我剛才站着的地方。
“保護好安妮佳大人!”侍衛們低吼着抽出了劍,圍在我們四周,可是“噗噗”飛來的羽箭不斷的濺起鮮血,掀起慘叫。動靜引來了巡夜的士兵,很快,樹叢裏的黑影被發現了。
叮叮當當長矛與銅劍逼了過去,可是那兩個黑影卻沒有轉身逃走,而是掄出了拴着銅球的鎖鏈。
砰---
沉重的銅球砸在了一名侍衛的身上,那一刻,紅黑的血線飚了出來,十步之外的我甚至聽見了他肋骨碎裂的聲音。幾乎沒有來得及慘叫,他便向後飛去,扭曲的臉正對着我們,鮮血淋漓的牙齒讓我脊背發涼。
“衛兵!快抓住他們!”安妮佳叫起來。話音未落,那兩個黑影猛的竄了上來,像林間的猴子一般精準的跳上了套着車的馬背,匕首在瞬間切斷了繩索。
衛兵們湧了過去,卻被呼呼轉動的銅球隔在了幾步之外。
“安妮佳大人!我們先離開這裏!”卡拉雷低聲說道,擁簇着朱蒂便往後退。
就在那時,兩道套馬鎖忽然抛了過來,它們飛行的軌跡讓我不由的伸手擋了一下。
嘩---
活結套住了我的手腕,并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讓我狠狠的向前栽過去。
與此同時,我的身後響起一陣驚呼,“安妮佳大人!”
那一刻,我看見一個蒼白的影子驚叫着摔在了我身邊。
“喝!”
随着一聲鞭響,套馬鎖猛的繃緊,尖叫中,巨大的力量立刻将我向前拖去,石子與土塊随着裙子的摩擦,不住的揚起嗆人的灰塵,我用力聳着身子,尖銳的摩擦刺痛幾乎點燃了我的手肘和膝蓋。
飛快的速度讓我不住的翻滾,忽然,一塊突起的石塊讓我猛的往旁邊撞去。
兩聲慘叫,我與安妮佳撞在了一起,繩子糾纏起來。那種飛速中,我感覺自己要被拖死。
可是,我依舊聽見了身後追來的鐵蹄聲,一聲嘶鳴,拖着我們的繩索松了下來,我無力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氣,血淋淋的痛讓我眼前一陣陣發黑,可是利器呼嘯的聲響讓我的精神繃得緊緊的,一道越游越近的銀光讓我瞪起眼睛,将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腿上,猛的向一邊翻去。
糾纏的繩索将安妮佳拉到我剛才的位置上。“啊!!!”慘叫撕裂了夜色,溫暖的鮮血濺在我脖子上。
“安妮佳大人!”仿佛是迪奧的聲音,鐵劍盤旋着飛來,銷斷了牽着我們的繩索,也逼着那兩個黑影跳回馬上,飛馳而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全身都在戰栗,而身邊一只沾滿血的斷臂更是讓我一下向後坐倒,再也沒有力氣動彈。
那只手,是安妮佳的,抖動的手指還握着權杖!
我坐在迪奧的宮殿裏,那些簡單的陳設讓殿堂有些冷清。
卡拉雷與侍女們在內室為安妮佳處理傷口,而迪奧在外間審問剛抓回來的刺客,所以,我被徹底遺忘了。
手肘與膝蓋一片狼藉,那個樣子讓我不自覺的想伸手摸一摸,可是手指一碰上,火燒火燎的疼就讓我咬牙切齒。
SHIT!
輕輕的腳步聲走了近來,“你沒事吧?”身影停在我跟前。
擡頭,是那雙溫和的眼睛,“迪奧殿下。”
他對我點了點頭,目光移在我膝蓋上,“噢,你傷的不輕,需要處理一下。”
“如果您能給我些清水,還有幹淨的布,我會很感激的。”
“你等着。”他走了出去,很快又回來了。
冰冷的水觸到那些傷口的時候,我差點咬破了嘴唇。可是不能不弄幹淨,如果傷口受到感染,那滋味會比現在難受一千倍。所以,我只能一邊龇牙咧嘴,一邊用力的按着傷痕,将血肉裏的石子一點一點弄出來。
被染紅的布與水讓我覺得冷,我甩了甩手,望向那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他站起身走到一邊,“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說着,他又走了回來,遞過來一個酒壺。
那瓶醇香的麥酒讓我朝他感激的笑了一下,灌下去之後胃裏升起的熱讓我有了更多對抗疼痛的勇氣。于是,我将酒壺放在了腳邊,低下頭繼續清洗着膝蓋上的傷口。
“哪裏不一樣?”我問着,一半是想借聊天忘記疼痛。
“我以為你會哭泣。”他說,溫和的嗓音念出非常惋惜的語調,“你讓一個想表現風度的男人踏了個空。”
他的話讓我笑出聲,“那麽紳士,請安慰我一下吧,我這顆脆弱的心要被那些恐懼壓碎了。”
他垂頭笑了一聲,“美麗的夫人,我已經将那些帶給您恐懼的人扔在了殿外,随時等候您的發落。”他的聲音很溫和,讓人輕松愉悅。
我笑着将剩餘的酒水倒在幹淨的布上,躊躇了一下,咬牙向傷口上按去。
那一下讓我忍不住低呼一句,手裏的酒壺乒—的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很遠。
“噢!你在做什麽?!”他扳住我的手,皺起眉,“你應該擦藥,而不是用酒!”
我用力吸了口氣,瞟了一眼內室,“我想現在沒人能顧得上我。”
他愣了一下,溫和的說,“我可以。”
那種藥膏帶着淡淡的酒香,很好聞。
他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将些清涼的東西覆在我的手臂上,膝蓋上,溫柔的觸感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麽這麽看着我?”他忽然擡起頭,微笑着問。
“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笑了一聲,“哪裏不一樣?”
喔,他嘴角的弧度柔軟而溫和,那種曲線讓我有一絲悸動,想靠上去的悸動,“你很...”
“我很?”那雙眼睛也在微笑,它們散發的溫柔就像沼澤一樣讓人淪陷。
那一刻,很近,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溫潤的味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從心底不願意這麽做。所以我立刻扭開頭,不再看他,因為再那麽看下去我真的會情不自禁的吻他,“呃,這種藥膏在艾倫很受歡迎是嗎?”
“嗯?”
“維埃娜也是用這種藥膏為我塗抹傷口的。”
他看了看那只小木盒,又看了看我,“這種藥膏很少見,它産自塞拉密。”
“噢,是嗎?”
“你臉紅了。”他“好心”的提醒了我一句。
“喔...”我有些尴尬的想覆住臉頰,半路卻被他握住了手腕,“臉上有擦傷,別碰。”
溫熱的感覺順着手腕一路延伸到了我的心口,而心口砰砰的跳躍又順着手臂一直傳到了手腕。
他的目光滑了過去,溫和的眉宇蹙了起來,“你手上的傷...”
我看了一眼,立刻将手抽了回來,“剛才被繩索弄的。”
“是嗎?”他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繼續為我包紮傷口。
大殿裏安靜下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跳讓我有一點...有一點不知所措。
第一次。
最終,他将那些布條打上結,就在那時,一名侍衛急匆匆的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我,“想出來看看麽?”
白石臺階下,仰面躺着兩個鮮血淋漓,□不斷的人影,而從夜色裏走近的卡修讓他們的數量又增加了一個。
冷水潑了上去,血跡斑斑的臉被沖幹淨了些,火光裏那三張年輕的臉讓我愣了愣,他們,不正是昨天為迪奧報信的那三個士兵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