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冰冷聳立的圍牆不知道圈住了多少的人,皇上仰頭看着已經凋零的梧桐樹,無聲的輕嘆一聲。
“朕已經老了,這些江山遲早都是那些後輩的,他們又急什麽呢。”
最後一句雖是疑問,但更多的則是無奈的嘆息。
老侯爺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吧唧吧唧磕着瓜子,可一點都沒有英雄遲暮的感慨。
那聲音直接讓皇上心裏的愁緒散的一幹二淨。
“吃吃吃,這毛病還是改不了,回頭朕賞你一盤子。”
皇上有些生氣的撩起袍子坐在老侯爺的對面,兩張同樣滄桑顯出道道溝壑的臉,老侯爺卻更顯得有精氣神。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瞧着家裏小兔崽子那媳婦不是個簡單的,說不定日後就有什麽變化呢。”
吃得嘴幹的老侯爺抿了口茶水,又開始磕着旁邊的幹果。
氣的皇上抽走了他的盤子,冷笑一聲說:“若不是朕提,恐怕你還舍不得讓衛季娶親。”
老侯爺撩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雙手插在袖子裏,整個人有一股哀怨的意味。
皇上嘆了口氣,又把盤子給他送回去了。
“朕知道你不想讓衛季卷進這些事,只是尚書府最近不太老實,朕的老兄弟又只剩了你一個,便是到最後在幫朕一把吧。”
老侯爺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将那盤幹果全倒進了袖子裏,邊起身離開邊嘟囔着說:“說那些幹什麽,既入了朝又哪裏能脫身,現在有個人能管着他也挺好的,反正遲早有一天,該扛的他也要扛。”
不知不覺秋天已經到了許久,涼風總是時刻透進穿得輕薄的秋衫裏,不經意間擡頭看到落了滿地的落葉,總會有一股蕭瑟感萦繞在心頭。
可尚書府是從來不會有這些傷春悲秋的感懷。
Advertisement
家裏的人不少,但向來能上桌用飯的不多。
此時也不過是坐了顏翰和蔣怡還有顏卓。
靜谧無聲的前廳在顏如玉與衛季進去後,死寂肅穆的氛圍立馬便的熱烈殷勤起來。
蔣怡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挂上了端莊的笑容。
“家宴簡陋,還請小侯爺見諒。”
蔣怡端着主母的架子迎着衛季入坐。
只是現在的衛季蹙着眉,一臉扭捏不快的神情。
顏如玉心中暗笑,牽着衛季坐下了,衛季卻氣呼呼的甩開了他的手,像是在鬧脾氣。
他給衛季夾了個大雞腿,輕聲哄着說:“快吃吧,吃完了說不定你的個子還能竄一竄。”
這可算是踩着衛季的痛腳了,在第二日知道他年歲略小後,衛季就一直對他身形高出這麽一兩分而耿耿于懷。
果然聽他這麽一說,衛季就氣的直沖他龇牙。
他笑的眉眼彎彎,又幫衛季盛了湯。
“我要你喂我。”
看着衛季趾高氣揚的樣子,他眉梢一挑。
衛季眼神有些不安的游移了兩下,随即又理直氣壯的揚起了包着帕子的手。
他一眼就看出了衛季打着什麽算盤,恐怕衛季是覺得最近受了氣,現在要坂回那麽一城才想着法子指使他。
不過他也沒有拆穿衛季,而是賢良淑德的當真喂起了衛季。
衛季試探着抿了兩口,見他沒有什麽異樣後,就跟個少爺似的享受起來。
兩個人那副你來我往的樣子落在顏家三人的眼裏,便多了一絲思量。
一頓飯怕是除了衛季吃得歡快,其他人都是囫囵吞棗,各懷心思。
這場家宴本就是走個過場,飯後顏翰就帶着顏卓離開了。
而蔣怡自然也不會留下陪着衛季與他。
到最後,這偌大的前廳裏,只剩下他們二人。
“我瞧着你們尚書府挺大的,與我們侯府都絲毫不差,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你住的院子如何。”
許是今日的他看起來好說話,衛季便絲毫沒了之前的鬧別扭。
他輕抿了一口茶水,撩起眼皮看向衛季,似笑非笑道:“你真要去看?”
“哼,看看又何妨,難不成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成。”
衛季仰着頭冷哼一聲,便擡腳走了出去。
他懶懶的跟在身後,含着笑意提醒道:“走反了。”
衛季腳步一頓,随即飛快的一轉,若無其事的換了個方向。
顏如玉從出生起就是和母親住在一處,後來母親去世後,便是他獨自住在那裏。
此時重新回去看看,過往的一幕幕也開始浮現在他的心頭。
衛季倒是興致盎然的東瞧瞧西看看,不時發出嫌棄的啧啧聲。
“你這也太簡陋了些,住的偏遠不說,還什麽都沒有,哪裏像個世家公子的住所。”
他伸手拂去落在石桌上的落葉,聽聞只是搖頭輕笑。
這裏從他離開後便空空蕩蕩的了無人煙,自然也沒人打掃,看起來更是比以往更加的冷寂蕭瑟。
他獨自坐在石凳上,也不擾衛季,随他到處觀看,反正他這裏什麽也沒有。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衛季在他房裏悉悉索索的翻了半天,然後雙手背在身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說:“我翻出了一套衣物。”
他揚眉看向衛季,眼角一瞥,便看到了衛季藏在身後的白色邊角。
不過他只是嘴角含笑的什麽都沒說。
“你能穿給我看嗎。”
衛季拿出身後繡了竹影的素色長袍,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那是他曾經最常穿的一件衣服,也是曾經的他最喜的白色。
“好啊。”
他欣然應允。
待接過衣服走進房內後,衛季還站在門口看着他。
他揚起嘴角,調笑道:“要進來看嗎。”
衛季一怔,随即高傲的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撫摸着手裏并不細致的布料,他眼眸稍暗,猶豫片刻,他卻是翻出了壓箱底的一件玄衣。
拆去頭發繁瑣的發髻,一頭長發垂下改為用發帶松垮的系在腦後。
身上淡雅的羅裙褪去,換上深色厚重的長袍。
他的房內沒有銅鏡,自然也就看不到此刻他陰郁邪氣的神情。
那件白色的長袍他随意的丢在桌上再也未看,今生的他連心都黑了,又何必用白衣束身呢。
在門外等着的衛季百無聊賴,撐着下巴逗桌上的一只螞蟻。
直到聽到門開的吱呀聲,他擡頭看去,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精致昳麗的眉眼未變,但玄衣加身的顏如玉,整個人都英挺邪魅,秋風拂過,吹散了他松垮的發絲,眼角一挑,便是奪人心魄的鈎子。
他想,為什麽會将顏如玉錯認成女子呢。
就算他再美,但棱角分明的輪廓,冷淡深邃的黑眸,高挺緊致的身軀,無不是個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
那瞬間,困惑了他幾日的疑問和扭捏瞬間茅塞頓開。
只要是美人,是男是女又何妨。
“衛季,你口水流出來了。”
聽他這麽一說,衛季連忙擦着下巴,卻什麽都沒有,得知自己被騙,衛季卻沒有氣的狠瞪他。
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來。
“我現在開始覺得你遣散府裏的小妾有多明智了,要不然遲早哪天她們都會被你勾了去。”
他低低的笑了兩聲,這身衣裳讓他整個人都舒坦不少。
連帶着看衛季也頗為順眼,不由得誘哄道:“那我就這樣回去可好。”
“不行。”
衛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爾後雙手環月匈,含糊的說:“別人一定會懷疑的。”
他彎起眉眼,輕笑道:“那我在侯府只穿給你一人看可好。”
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衛季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瞟了他一眼,然後紅着耳朵尖,無比高傲的點了點頭。
衛季的反應逗樂了他,讓他的眼裏盈滿了笑意。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
“哥哥。”
兩人都被引的側頭看去,就見庭院裏走進一個身着素衣羅裙,高貴秀麗美的脫俗的女子。
以往這類純潔如白蓮的女子最是讓衛季感興趣,但他回頭看了顏如玉一眼,突然就覺得這女子也不過如此。
顏如玉收起臉上的笑意,身着玄衣的他看起來陰郁不少。
面對女子有些哀婉的低叫,他眼裏閃過一絲冰冷,随即臉帶笑意的迎了過去。
“想不到傾城妹妹竟會來此。”
他一句話就點明了來者的身份,讓顏傾城和衛季都不由得看了對方一眼。
畢竟他們才是真的要結為夫妻的二人。
“我知哥哥今日回門,便想着過來探望一二,都是傾城無用,害哥哥受了委屈。”
顏傾城咬了咬唇,看起來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他目光微閃,伸手輕撫着顏傾城的秀發,溫柔的如一汪春水。
“妹妹不必如此,我是心甘情願的。”
“哥哥……”
“咳……咳……”
身後的衛季就像被卡了喉嚨一樣,刻意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适時的拉開和顏傾城的距離,回到衛季的身邊,裝作什麽都不知的輕拍着他的背。
衛季洋洋得意的掃了顏傾城一眼,然後喜滋滋的往他懷裏靠了兩分。
他眼眸一暗,看起來衛季對顏傾城并沒有如他想的那般動了心思。
不過為了以絕後患,他還是得把衛季往他身上套的更牢些。
因為他不但要衛季的身體,還要衛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