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荷包
“夫人,先回去睡吧,伯爺沒準在宮裏就歇下了。”紅枝剪了剪燈芯,看着垂眸等候的姜靈夕,小聲規勸,“況且寧妃娘娘還喚你明日入宮呢!”
姜靈夕以手扶額,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明日你随我進宮,莫要将家裏的事情告訴姐姐。”
寧妃姜夢衣是姜家的長姐,足足大了姜靈夕十二歲,姜靈夕作為家中幺女,從小姜家上下都十分寵她,見不得她受委屈。
紅枝聽了這話,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氣,“夫人!是伯爺不對在先,他還未同你圓房,便先讓旁人懷了孕,縱然這孩子不論男女,都是要記在你的名下......可奴婢是心疼夫人您!”
“紅枝!”姜靈夕語氣重了一些,“我終究是嫁了人的,莫要将夫家的事情告訴旁人,縱然是他對不起我在先,可我們終究是夫妻!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般事情傳出去,讓旁人笑話伯爺不懂規矩,同樣的也會笑話我這個主母!”
說罷,姜靈夕也覺得自己口氣太過嚴重,嘆了一口氣道:“姐姐常年在宮中,雖聖寵不衰可能維持榮寵不斷,終究是有手段在身上的,若是你告訴她穎娘的事情,你覺得穎娘還有命活麽?”
紅枝一驚,連忙道:“奴婢,奴婢就是想讓寧妃娘娘做主,也沒想着要旁人的性命。”
姜靈夕搖搖頭,“有時候你預想的并不是這般,可結果說不定就會這般嚴重。
況且這種事也不需要姐姐出面做主,縱然她出面的又如何,終歸是要看伯爺他自己的态度的。”
“我就是......我就是替鄉君你委屈!”紅枝紅着眼睛,“你操持昌平伯府三年,甚至都沒有功夫去畫你一向最喜歡的首飾花樣圖,結果卻得到這般回報......”
最重要的是,她家小姐喜歡了昌平伯那麽多年。
姜靈夕笑了笑,“莫要鑽牛角尖,你要這樣想,侯爵貴族,哪個不是後院有好幾個妾室?
伯爺娶我之前已然十九,府中連通房侍妾都沒有,便比旁人府上好很多。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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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壓低了些,“而且府中沒有長輩,我也不必晨昏省定,少受了不少苦,我該知足。”
說到這裏,姜靈夕又在心底重複了一遍,她該知足。
能夠嫁于心儀之人,她便比旁人都幸福,誰叫她喜歡他呢?活該要多吃些苦頭。
紅枝瞬間被安慰到,“夫人,還是你通透。”
姜靈夕笑了笑,話都是用來安慰別人的,能不能安慰到自己,只要她自己知道。
“伯爺回來了!”柳墨進來匆匆道。
姜靈夕站起身,“伯爺進來後去哪了?”
“在後院門檻上坐着呢。”柳墨道,“一身酒氣,喝了不少酒!”
“小桃,讓廚房把備好的醒酒湯端過來。”姜靈夕捏了捏帕子,一邊往外走一邊道。
匆匆走去,遠遠便見白天還英姿飒爽地坐在高頭大馬上,接受百官朝賀的人,此時竟然指着柱子,時不時拳打腳踢,拉都拉不住,嘴裏絮絮叨叨的,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話。
待她走進了,卻見他似乎清醒了一些,靠在來福身上,身子都站不直,嘴裏不停道:“去書房!去書房!扶我去書房!”
“為何去書房?”姜靈夕眉梢微蹙。
“夫人,伯爺是擔心擾了你安寝。”來福一邊扶着林楚墨,趕緊解釋。
姜靈夕笑了笑,心下稍稍慰藉,“左右也沒安寝,扶他去正院吧。”
“好嘞!”來福笑的合不攏嘴,連拉帶拽的把林楚墨往正院裏扯。
可是快把他扶到正院,過月亮門時,林楚墨竟然抱着柱子不撒手,幾個人拽都拽不動,還大喊道:“不去正院!不能去正院!”
姜靈夕一愣,看着幾個人都拉扯不動的林楚墨,抿了抿唇,沉默了。
“夫人,伯爺還醉着,應當是一直想着,不能打擾您的。”來福讪笑一邊拽人一邊道。
許久,姜靈夕淡淡道:“罷了,他不願意,就送他去書房吧。”
一聽到去書房,林楚墨立刻就撒了手,搖搖擺擺被人送走。
姜靈夕伫立在原地,看着林楚墨的背影許久,終究還是收回了視線,沒有再進一步。
“夫人......”紅枝看着她這般落寞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姜靈夕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垂下眸子,恰巧看見了剛才拉扯間,從他身上掉落的荷包,拾起來一看,心不由的暖了起來。
這正是三年前,她穿着嫁衣快馬到長亭時,送給他的那個荷包,裏面還裝了她的青絲。
荷包的外面有不少磨損的痕跡,想來這三年他是日日帶在身上的。
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着,手指微動,将荷包拆開,看了眼裏面的頭發,不過瞬間,姜靈夕感覺自己如墜冰窟,心涼的透透,連呼吸都快尋不到了。
這個荷包裏面的頭發......根本不是自己的!
睫毛輕顫,踉跄一步,站不穩身子。
半晌,她顫抖着手,将頭發塞了回去,蹙然收緊,忍不住死死捏着荷包,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紅枝和柳綠很少能夠見到自家主子這般傷心的時刻,都一時慌了神。
“我......我沒事。”姜靈夕強行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将荷包交給小桃,聲音哽咽,“你現在便将這個荷包送到伯爺的書房去。”
“是。”不明所以的小桃接過荷包,趕緊跑遠。
閉了閉眼睛,姜靈夕穩了穩心神,“明日我們從宮中回來,便去東街逛逛,看看有沒有合适的鋪子。”
“夫人!您是準備開首飾鋪子了?”紅枝壓低了聲音驚喜道。
她跟在小姐身邊這麽多年,深知小姐最喜歡什麽,縱使這三年來小姐都沒怎麽再畫花樣圖,可以前賣出的花樣圖分成還是被掌櫃陸陸續續送來,也有不少的一筆錢。
“可是才伯爺回來,府上的事情定然很多......”
“我管他那麽多?”姜靈夕拭去了淚水,親自拎着燈籠,順着門廊走到自己的正院,“已經為他管了三年了,也該他自己管管了!明日将賬目全都送過去!”
進門,她揮了揮袖子,鎮定下來,冷哼一聲道:“男人,只會影響我畫花樣的速度。”
。
第二天起床梳洗,姜靈夕見自己面色有些憔悴,又讓柳墨給自己補上一些妝。
“夫人不是平日裏總說唇脂不能太重,會看着戾氣重麽?”
姜靈夕看了看鏡中的紅唇,淡淡道:“戾氣重就重些,左右我喜歡便好。”
紅枝和柳墨對視了一眼,總覺得今日的夫人有些不一樣。
遞了牌子進宮,姜靈夕才到寧安殿前,就看見寧妃身邊常伺候的姑姑迎了出來,笑着道:“鄉君可算來了,娘娘都念道半天了。”
還沒等姜靈夕說話,便聽見殿裏傳來的聲音。
“妹妹來了?快進來,總算我那妹夫回府,你沒那麽忙了,可以進宮同我說說話。”
姜靈夕踏進殿門,便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宮裝婦人,姜夢衣衣着華麗,妝容精致,是個妥妥的嬌豔大美人,而她應該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見到姐姐,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正準備行禮,姜夢衣立刻起身連忙拉住,責備道:“這裏沒外人,那麽客道幹什麽。”
說着,便把她引到主位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細細看了看,笑着道:“今天妝不錯,比平日裏都豔幾分,看來是有欣賞的人回來了,妹妹也想着打扮了!”
“姐姐,你取笑我!”姜靈夕忍不住撒嬌道。
“好好好,我不取笑你了。”姜夢衣大笑着揮了揮手,讓宮中不少人都下去。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随即收起笑容,直接切入正題,小聲道:“靈夕,最近在府中如何?”
姜靈夕知道她問的什麽,袖下的手驀地攥緊,面上鎮定,“都好。”
“你與昌平伯同房了麽”姜夢衣問的更加直白。
“姐姐!”姜靈夕嬌嗔道。
“他才回府,确實不用太急,可也不能不急。”檸夢衣道。
姜靈夕垂下眸子,乖巧地點點頭。
“你莫要嫌棄姐姐管得多,靈夕吶,姐姐知道你不安于後宅,總想做些事,可終究要先生一個孩子穩一下。”
姜靈夕聽到這,不解的看向姐姐。
姜夢衣道:“你同昌平伯小別勝新婚,自然不用考慮這些,可男人靠不住,有個孩子傍身才是真的。
現在他對你有情,說什麽做什麽皆是真的,可日後厭棄你了,也是真的。
縱然當年是‘只教卿願,便是吉時’,日後也可能是美妾進門。
之前姐姐想着他不在身邊,你不用思量那麽多。再加上姐姐覺得你嫁于他是下嫁,靠爹爹靠我,自然能夠壓一壓他,量他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可他升的太快了,此次又立了首功,不僅官職會提,爵位也會提,皇上也很贊賞他,所以他前途無量,日後就不一定會是我們能夠壓住的了。
所以你莫要嫌姐姐管的多。”
姜靈夕一愣,這些她之前倒是沒有想過。
“昨夜醉酒後,昌平伯睡在了哪?”
“書房。”
姜夢衣點點頭,“昨日宴會,同昌平伯一般官職的人,一大部分去了教坊司尋那些官妓了,只有零星幾個回了府。
睡書房也是不想打擾你,你莫要想太多。”
姜靈夕點點頭,沒有将穎娘和林楚墨昨夜的行為還有荷包的事情說出來。
兩人又說了不少體己的話,吃了午膳,姜靈夕這才告辭。
走在宮中小道兒,紅枝忍不住偷偷道:“娘娘還是關心你的,為你思量許多。”
姜靈夕點頭笑道:“姐姐自然是關心我的。”
可關心她的同時,也有旁的意味。
宮中無後,姐姐若想成為皇後,定然要借個各方面勢力拼一拼的,她需要自己穩住林楚墨,這裏不能有變數。
上馬車前,姜靈夕回首看了眼巍峨的宮牆,許久收回了視線。
姐姐關心她是真,算計她也是真,若真能成為皇後,對她有利也是真。
就是不知,林楚墨待她,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意,當年求娶時的書信上所言,又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