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那一次裏,創造了許多我的第一次。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男人也可以和男人一起做,也是在剛知道這種事情之後就開始實踐——我第一次進.入男人的身體,也是我第一次單靠着臉和身體賺錢。
也是……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想好好保存的東西,一定會丢掉,且再也找不回來。
就在當我站起來,問那個男人要我的衣服時,他說,早叫人丢掉了,那麽髒那麽破的衣服。
我不是第一次丢掉我想要好好保存的東西了。小時候收到的獎狀,滿分的成績單,我得來不易,好不容易拿到的一粒奶糖,通通,通通,通通都會在我想好好要保存的這個過程中,疏忽的就不見了。
我是留不住東西的人,這個結論我早就記住了,所以我知道衣服沒了,兜裏的高中錄取通知書也沒了的時候,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聽着那個男人說,“你不會這麽在乎你的工作服吧?既然跟了我,也沒必要再裝樣子了。”
“你知道嗎,最近國家又在整治流浪人口了,唉,那些家夥可真是的,明明有手有腳,卻不去做活,偏偏要靠着乞讨生活,給我們國家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啊!”
在火車中途遇見的那個男人,還坐在我的對面,喋喋不休的對我說着最近國家新出臺的政策法規,對我說那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題,他甚至不在乎我一句話沒有說,甚至連個微笑都沒有附和,只是自顧自的說着。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明明先是吊兒郎當的mo了我,把我帶過來卻又對我說這種話,讓我只能尴尬的坐着。這年頭,難道靠臉吃飯,也要增長些學識才行嗎?
高中沒上成之後,我沒再通過任何方式自學過。當初學習,是覺得老師說的知識改變命運是真的,然而等着我出去了,卻沒了這種想法,不是不相信,而是,覺得和我沒多大關系了。我已經失去了曾經迫切想繼續讀書的希望,成為了一個真真正正貧瘠的人。
不是沒有人,那些養過我一段時間的人,說可以把我送到學校去,只是我拒絕了。比如說,讓我有了許多第一次的那個男人,在養了我一段時間後,對我說,要送我去讀高中。他不相信我說的我已經二十多歲,甚至因為我第一個假身份證跟着錄取通知書一起丢了的緣故,我沒法拿上面給我二十歲年紀的證件給他,他只說我臉嫩的很,只是因為老于世故才沒被其他人發現,只是瞞不過他的,然後他說,不如繼續念書,以後也不必老靠男人吃飯。
我本想說,将錯就錯之前,我也不是做這一行的,我是做力氣活的,只可惜我身體很好,我說過的,我身體不易留疤,我做活做出來的繭子,磨出來的傷疤,該是粗糙的膚質,總是輕易地就淡掉了,看上去不像是靠雙手正經勞動吃飯的人,所以我沒試圖辯解過。
他說要送我上學,我确實心動過一瞬間。可是,他又能養我幾年,能供我讀幾年書呢?他那會确實很喜歡我,但我早知道沒誰會一直喜歡我,何況是我這種性子,再說,要讓我上學,首先得有證件,可是我什麽都沒有,難免有多出來許多麻煩事。
所以我只是對他說,我不愛讀書,之所以出來幹這一行,就是因為不愛讀書,所以沒去上學。他當時說“哦”,但是我能夠看出來他臉色明顯都變淡了。我知道,沒誰喜歡好逸惡勞,不愛學習的人,可是我也知道,當我真這樣做了,也未必會有人喜歡我,正如我曾經費心想保存的我的獎狀,我滿分的成績單。
所以被那個男人養着的時候,我就整日住在他的房子裏,白日他出去工作,我就什麽也不做,我就不停的在房間裏,像是一個幽魂,大約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幽魂,在我游蕩到已經厭煩的時候,有一天他晚上回來,我從他身後接住他脫下的西服,然後他對我說,你明天就走吧,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他還說,你走了之後也不會遇到什麽問題吧?反正你之前那麽做都照樣生活的。
第二天,我穿着從他房子裏帶出來的新衣服,一套嶄新的新衣服,帶着他留給我的一張銀行卡,他沒告訴我裏面有多少錢的卡,從住了好久的房子裏走出去。後來這種過程就常常持續了,有人要帶着我走,我就跟着他們走,他們又要我離開,那我就離開。沒人帶着我走的時候,我就一邊做零活一邊往下走。
我做過許多活,我做過木工、鉗工、專做髒活累活的小學徒,在路邊擺過簡單的修車攤,賣過手工編織的小工藝品。我會做很多事情,還在學校附近賣過煎餅果子,總是有許多女生圍着我,然而都不精,所以不足以成為手藝。我沒想定下來,一開始的時候是閱歷不足,想不到我這樣沒有真身份證的人該怎麽定下來,想不到我如果真去公安局辦真的會不會被送到收容所裏,會不會被他們追問,結果被那家人找來。
而後來,我就習慣了。有人能夠給我辦真的身份證,卻又被我拒絕了。假的證件丢了我不心疼,因為我随時可以有一個新名字,新住址,上下浮動的年紀,而真的,我怕它留不住我的手裏,總一天還是再費心保存,仍會丢掉。
“你覺得呢?你覺得那些人是不是很不好?國家還想養着他們呢,要我說,他們就該自生自滅去,養着他們又不能創造什麽價值,白浪費了我們納稅人交上去的錢。”
問我嗎?我該發表什麽看法?這個坐在我對面,三十多剛出頭憤世嫉俗的男人,正在等着我附和他的想法。可是我說不出來,我就是那樣一群人裏中的一個,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不,我常常羞于說我是在“流浪”,這個詞語我覺得太有別樣的意義了,我知道偶爾經過的商鋪裏都會放帶這個字樣的歌,聽起來很美好的樣子,可是我沒過過美好的生活,我只是像只蛀蟲,然而最悲哀的是,我自己都不想向上努力。
我站起來,和他說我想去接一杯熱水。我手裏還端着我之前問別人要的一次性水杯,我想我會把它一直拿到車站外,拿到脆弱的杯壁都軟掉才會扔掉。
我去接了熱水,然後端着水往另外的車廂走。不需我讓讓,看到我的也會給讓路,怕開水灑到他們身上。我找到一個空座位坐下,慢慢的喝完了這杯水。
我還在餓,然而先前想找的給我一頓飯吃的人是用不上了。他大概因為我是個同性戀,是個偶爾上火車的上班族,正巧遇到了同類所以才跟着他,他不會想到我正是浪費納稅人的錢,住着國家的空地,喝着國家的自來水的那種人,更是找他只為了一頓飯而已。
我也想給國家繳稅的,假如我有一個正經的身份,有一份正經的工作,可是我都沒有,我只能這樣,且每次看到警察都會心虛的很,生怕他們走過來,用看可疑分子的目光看我,再我拿出來我的證件給他們看,那時我只能拿出一張假的,現在是刻着“陳艾”這個名字的證件給他們看。
那時還是很好的年代,身份證還沒有管制的那麽嚴,甚至還是第二代身份證,還不是裝着芯片的第三代,也不會到處都有能夠檢驗身份證的機器等着我。而後來呢,我稍有餘錢在網上買了一份東西,用的是申通快遞,我想進去拿,可是在門口就桌子上有那麽一個機器,而其他人正拿着自己的身份證在上面一刷,當時就灰溜溜的走了。幸好的是,我遇到的有這種機器的快遞也只有這一家,且申通其他的也沒這樣,但是盡管這樣,我也再不敢從網上買東西了。
火車到站了。我下車去,剛好在遠處看到了那會對我搭讪的男人,急忙躲開了。總是會有這樣的情況,有些想帶着我走的男人,是我不想跟着的,一般情況下我不太挑剔,然而遇到這樣會老是對我說國家應該怎麽着,他覺得該怎麽着的,我也是不願靠近的,我不願意應付人,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老是會被說要一直養着我的人趕走。
于是又是我一個人了。我端着我又接了一杯熱水的一次性紙杯,在別人很奇怪的目光下護着它從人群中穿過,想這一次我該做什麽呢?在這裏,我又能呆多久呢?我mo了mo兜,裏面我的假身份證還在,還有我剩下的一百塊錢。
每次剛來某個地方,我就已經想到了日後離開時的事情。我總是會想着這麽遠,不得不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越寫越亂……好多情節都想寫,可是寫不開,只好憋着好痛苦!算了,我還是策馬崩塌不管它寫成什麽樣子吧。
ps,快遞的事是真的,每次我刷卡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特別高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