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述外[主]
我第一次見到段闌,是八歲的時候。
我和朝朝尉遲躲在牆根後面,尉遲和我說:“你覺不覺得這小子的鼻子和你爹挺像的?不會是私生子吧?”
我踹了他一腳:“你看看人家,也就十二三歲吧,那舉止,那動作,那神情,你哪個比得了啊?要真是我爹私生子,我也認了。有這麽個哥哥,簡直賺翻了。在我心裏,這麽個翩翩公子,只有朝朝這樣溫文雅致的姑娘才配得上。”
尉遲眼看着就要跟我急,連忙去拽朝朝的袖子:“朝朝,你一定不像荊瑤這個臭丫頭一樣勢利對不對?”
翩翩公子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大堂蹦到了房檐上。
日光落在初春新芽的枝葉上,晃開了斑駁一片。段闌穿着一件顯舊的青衣,正蹲在房脊上一臉友善地看着我們。我瞧着他的樣子想少年真是沒有一點翩翩公子的自覺。
我趕忙矯正道:“我收回剛才的話,我的朝朝是要配給不食人間煙火、謙和爾雅還悲憫天下的翩翩公子,不是這種兩面三刀的玩意。”
朝朝在一旁只是笑着聽我胡謅,也沒有說什麽話。
尉遲整了整衣衫,滿不以為然地說:“聽着就不怎麽像能一起過日子的,我看是你丫頭的夢中情人吧,可不關我們朝朝什麽事情。朝朝是一定會配給我的。”
我看着朝朝兩頰笑靥裏透了點紅,尉遲笑吟吟地也看向她去,我幫她掩飾了一聲:“你看朝朝都替你覺得荒唐吧。”但其實我知道朝朝還是挺喜歡他的,畢竟自小玩了一起這麽多年,習慣也習慣了。這兩個人在幾年以後在一起是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我甚至想不出來他們喜歡上別人的模樣。
段闌從房頂上跳下來,落在我身後一點的地方,他比我高很多,就掰了掰我的肩膀:“這位妹妹在這裏是不是一直挺多餘?不如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如何?”
尉遲就打掉他的手攔在我身前:“敢情你不是來認親,是來誘口的啊?沒門。”
我惋惜地看着身前形容還算說得過去的少年,惋惜他竟然沒什麽腦子:“哦原來是這樣嗎?你誘口都不拿個糖葫蘆什麽的?”
段闌看着我,了悟:“原來你喜歡吃糖葫蘆啊。”
我做出不屑的樣子:“我怎麽會喜歡吃糖葫蘆,那種小孩子吃的東西。”頓了一下,又補充,“還有糖人白松糕什麽的,也不是太愛吃。”
第二天一早他就帶着我不太愛吃的一大串東西撬開我房間的窗戶,然後趁我剛睜了眼睛時殷勤地幫我擺到了桌子上。還把糖人特意遞到我的嘴邊,一副谄媚的樣子看着我。
我十分茫然地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段闌,這時候倒是我顯得更居高臨下一點。我坐在床上,擺了擺腿,端着架子舔了一口糖人,就撇出幾個字:“哦,還不錯。”
他笑眯眯着說:“自然還不錯了,這是我托随我來的廚娘做的,可跟你平時吃的那些不能比。”
我瞪了瞪眼睛,沒成想他身份還不俗。我舔了舔嘴邊殘餘的甜膩,其實還有點想吃。
他一副過來人的表情:“還想吃吧?你和我搬去京城,到時候你想什麽時候吃,我就讓人什麽時候做給你吃。”
我往床上縮了縮:“別以為我沒聽出來你在賄賂我。”然後故作深沉地擺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你這麽小就已經淨走一些歪門邪道的,長大了可怎麽辦呢?”
他搖了搖手上的糖人,一點不給我轉移話題的機會:“但是你果然是還想吃吧?”
我別扭了一會兒,嗓子上沒別扭過去,妥協說:“想。”
他似乎蹲累了,索性往地上一坐:“那就跟我走呗。”
我身子探出去一點,把他手上糖人搶過來,他也就順着我。我問他:“你為什麽要我跟你走?你想讓我去勸我爹麽?”
他點點頭:“聽說荊伯伯最是疼你。”
我不介意道:“那是因為我沒娘。”
他眼裏有一種灰暗的情緒閃過去,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又問他:“你為什麽要我爹去京城?”
仿佛是有很多種理由,他似乎在想該跟我怎麽說好。最後他只告訴我:“因為我爹他身子日漸不好了,他很想見見你爹。”
我很為難地告訴他:“可是我爹他和朝朝她爹那麽好,我覺得我爹怎麽會舍得。”
而且我也不會舍得朝朝。尉遲知道以後也不太同意,他主要不太待見段闌。
可最後爹爹還是答應了。
九歲的時候我随爹爹搬去京城,和朝朝只留下信箋維系,本想逢幾個月便去看一看她,不過爹爹沒有什麽時間,而段闌帶着我在京城處得也還不錯。她信中總将境況寫得詳細,好歹抽出一次回去時,總有種我沒有離開的感覺。
段闌也沒有食言,他當真每天都有遣人到我家,給我送些糖人松糕什麽的。一來二去,我和他手下一幹人都混得很熟。
爹爹的很多事情,他從不曾和我說過。連我娘的樣子他也鮮少提起,我對我娘甚至沒什麽概念。我方到京城的那個中秋,段闌拉着我去翻一處院牆,他會輕功,就拖着我雙臂躍到檐上,我被他箍得難受,還沒等他尋個穩當的落腳點,就自己推開他沿着棵歪樹下去了,把他吓得夠嗆。
他跳下來的時候,我還聽他似乎喃喃了一句:“……難怪夫人還說她少時何止活波……”
但是我沒聽明白。
他翻的是一個挺幽閉的府邸,到的院落裏有池清水,就沒什麽了。臨邊有處回廊,他去到廂房門前扣了扣門,叫了好幾聲大哥,還提到夫人妹妹什麽的,我統統沒太聽清。月亮正圓,我看池塘也沒多深,中間飄了幾艘手工的玩具木船,船上仿佛盛了什麽東西,我就卷了裙子蹚水去拿。段闌回過頭的時候又受到了驚吓,把我拎上來以後嚴肅地說教了一番。
一開始我心裏很不服氣,但是沒什麽反駁的辦法。不過自從我和姍姍姐随着大隊去參加了一次祭天,還幸運地撞見了扮着侍衛衣服的段闌以後,我胡鬧的理由簡直充分起來。
比如:“你都能扮侍衛,我幹嘛不能爬樹?”
比如:“你都能扮侍衛,我幹嘛不能燒河燈?”
比如:“你都能扮侍衛,我幹嘛不能偷偷跟着你們去打獵?”
諸如此類。
他對我說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荊瑤,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不過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應該還算很融洽的。
那次姍姍姐對他一見鐘情,我是理解不太了姍姍姐的審美,不過我對這些風月八卦一向熱衷,還撺弄姍姍姐寫了封情書,沒想到居然就成了這麽段姻緣。還認識了整天幫着段闌善後的聞青莊,以及遠遠看過那麽一眼據說自小和他有着婚約的念家大小姐念莺。念大小姐自自家父親死後便承了太史令位,是我們朝第一個女官,是以在朝堂上很是傳奇,所以聞青莊總是被這樣那樣得打趣。
只是念大小姐似乎不太喜歡聚團,每次我天南海北地找夥伴玩耍的時候都沒怎麽看見過她的影子,是以對她并不熟悉。不過好歹我學會了跟着他們一起拿念莺打趣聞青莊。
每年中秋的時候段闌都要帶着我去那處院落溜一圈,屋裏的人一次也沒有理他。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昭王府,坊間都說昭王和太子不合,我看段闌單相思得厲害,姍姍姐比我正經一點,她說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誤會。
我就直接去問了段闌,結果他委委屈屈地支吾了幾聲,反正就是小時候他和他大哥相依為命的他大哥對他怎麽怎麽好,但是他後來犯了不可恕的錯誤,但是他大哥還是救了他,但是大哥不理他了,他不太知道怎麽辦,但是他很想讓大哥理他……
來來回回轉了好久,我是聽暈了,姍姍姐還聽得認真,我趕緊打斷他,覺得總結起來還是他單相思得厲害。
主要他也不肯說他究竟做了什麽錯事,我們也提不上意見。姍姍姐就說犯錯了改一改就好了嘛,然後段闌有史以來第一次露出很矯情的表情,我覺得他的心思怎麽有時候比姑娘家還糾結呢,幹脆跟他說要不算了,昭王脾氣既然這麽臭,咱也別理他了嘛。
他又說不行。這件事又回到□□上,為了避免麻煩,我之後很努力地總是避開了這個話題。
爹爹也不太提起他的人脈關系,是以我那時候也不知道我爹和公子還有交情。
我一直以為京城的生活和之前沒什麽不同。
直到段闌一繼位,一紙聖令劈頭蓋下來,我還沒來得及跑到他面前問個明白,就被一群官兵死死扣住,結果随着他們輾轉良久,居然被丢到了一處荒山野林裏。
我以前一直沒有意識到過,我是個路癡。
還好路上遇見了些好心人,到我磕磕絆絆地趕回京城的時候,我爹墳頭土都舊了。
我灰頭土臉地像個乞丐,不過我不常沿街去讨吃的,京城花樓這麽多,偷比較方便一些。
重陽節的時候街上很熱鬧,敷紅樓人尤其多,我去河邊洗了把臉,又到姍姍姐家拿了她一套衣服,姍姍姐性子其實和我很合,總愛四處瞎跑,她不辭而別慣了,是以她家一般都給她留個不太引人注意的側門,那路我自然也很熟悉了。剛翻進敷紅樓去拿了幾個雞腿,就見着門口似乎有什麽争執,不過老鸨還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态度,似乎是客人态度有點強硬。
還沒等我去聽聽別人議論出個事情大體輪廓,那邊公子突然就提了提音量,來了一聲:
“喏,我就要那個姑娘。”
也不知道他示意了什麽,人群忽然紛紛讓出條路來。本來我只是手裏雞腿顯眼一點,但頂多換來匆匆而過的幾眼詫異,結果被他這麽一示意,我整個人都凸顯了出來。
不過我當時沒怎麽反應過來,我還沉浸在他聲音的尾音裏,公子聲音清清澈澈,好聽得要命。
見着人群目光陸續晃到我身上,我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哪個姑娘,一瞬對他的好印象削減了幾分,但等到他玉靴跨過門檻,一張清俊的眉目照進大堂明晃的宴燈裏,我覺得那削減掉的微不足道的幾分和我心中迅速膨脹起的歡喜實在沒有辦法比拟。
我才有點明白姍姍姐為什麽會對一個人一見鐘情,不過要鐘情也該對公子這樣面容的人鐘情,是以我對姍姍姐的審美仍舊保持懷疑态度。
公子雲眉淺彎,在萬千沉寂裏突然添了一句:“我就要這個姑娘手上的雞腿。”
我緩緩松開了咬着雞肉的牙,手上攥得有點緊:“可,可是,我已經啃過了啊……”
公子微微皺眉:“哦?原來已經是你的東西。”又緩緩舒開,淡淡笑道,“那我将你也要過來,不就都變成我的了麽?”
我往後退了一步:“你、你管誰要……我就是來蹭吃的的……你別誤會哈……”
公子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望到一旁老鸨眼裏:“哦?是這樣麽?”
老鸨沖誰誰誰一使眼色,我就被幾股狠硬的力道推到公子眼前,老鸨笑得很開:“這位公子你別誤會啊,這丫頭前幾天剛來的,你也知道,新人嘛,總想着出去,淨說些瞎話來聽。公子你既然喜歡這丫頭,我也樂意搭這個鵲橋……”
公子沖我緩緩一笑,招呼我:“過來。”就把老鸨一段殷勤給打斷了。
我覺得我離他也夠近了,但還是又往前了一些。
很茫然自己幹什麽要這麽聽話。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低聲說了一句:“聽段闌說你很淘氣,倒真的這麽淘氣。”
我低頭看了看我啃了一半的雞腿,覺得這跟淘氣有毛關系啊。
門外的月色有一些逸到輝煌燈火裏,他身前背後都是一派繁華的樣子,門外本該清冷的色調都被人語歡聲給染成了融暖的橙光,他似是沉吟了一瞬,又淡淡說道:“秀時初至,秀月當空,我以後,就叫你秀秀可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溫順地點了點頭,答了一句:“恩。”
可能尉遲說得對,不食人間煙火謙和爾雅的公子,是我的夢中人。
後來我才知道他居然就是昭王,還興致勃勃地問他:“你是來找盟友的嗎,先前我不太理解你,但是如今我一定是和你一條戰線上的,你是想殺了段闌還是剮了他?我幫。”
然後才知道他居然是受父親之托來把我領走的。
我就很茫然他剛才那出是做什麽,他說聽聞我很淘氣,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覺得那是哪門子下馬威,一定是他看我拿着雞腿的樣子太滑稽,忍不住就耍我一下。
之後我才遲遲意識過來:“你聽段闌……什麽時候說的?”
他說:“他不是每年都帶你來找我?”
我奇怪:“你不是不在嗎?”
他也奇怪:“我什麽時候不在?不過不太想看見段闌的臉,就沒出去。”
我惴惴:“所以他說的話,你都在聽了?”
他頓了一下:“又如何?”
我長嘆一口氣,心說,原來段闌他不是單相思啊。
我一直覺得,喜歡上公子是件太正常的事情,我甚至奇怪為什麽沒多少姑娘喜歡他。可他一直不喜歡我,雖然對我十分照顧。一開始我覺得不開心,不明白為什麽他這樣照顧我卻不喜歡我,後來就想通了,覺得他這樣照顧我就挺好的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比起到最後鬧僵歸于陌路,我還是喜歡就這樣一直相處着,并非是為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不過是覺得我們遇在一個挺好的時候,性子又相對融洽,也積澱了挺久時日,斷開我總是過線的想法,他對我仍舊是重要的。
公子讓我安心呆在佛寺裏,有很多事情,我都是後來才知道。
到姍姍姐和周家公子的孩子都兩歲多,我才知道他們居然成親,才知道姍姍姐居然和周臨風有了婚約。到我無意中撞見公子和朝朝一起,我才知道朝朝在朝堂上已經聞名很久了,還有人拿她和念莺說事。
那時候她身份還沒公開,她也不知道我還活着。
我就撞見過她和公子一次,不過想到我之前的說法,公子雖然沒什麽悲憫天下的心思,甚至還有些玩世不恭,不過好歹不食人間煙火,謙和爾雅地近乎完美,這也夠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尉遲已然死去,不過我覺得公子他與朝朝也很般配,畢竟那時我已說過放手,自然也沒想很多,甚至還有些開心,感覺上在意的人終究有了着落,有那麽點可以放心。
結果老天就是不讓我放心,朝朝居然被段闌又抓了起來。
我才隐約想起當初我家出事似乎也是因為朝朝家的緣故,聽說她的案子段闌親自受審。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有些晚了,公子從來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況且我覺得他如今一定為朝朝的事情着急得要命,都是我這樣重要的人,我總得讓他們好好的,能想到的就是去找姍姍姐,結果居然在周府外面碰見了徘徊的段闌。
我也沒什麽心思去考究他沒事兒來周府外面徘徊幹什麽,他和我記憶裏相去太遠,我有一瞬間都快認不出來他。他眉宇間沉澱下來幾乎是重疊了幾倍的歲月,眼中似乎很是憔悴。
但那時候我沒怎麽管這些,我覺得它們不太主要。
我就簡單說了一下,我跟他說朝朝才不會幹什麽違經叛道的事情,她甚至還會幫他走得很長,如果他那麽需要一個楚家的人來領罪,不如找我。我還特意把玉牡荊拿給他看,跟他說我們荊楚本來也沒分得那麽清楚,我可以替她領這個罪。
只讓他答應我善待朝朝和公子,在我死以後把我的玉牡荊轉交給朝朝。
畢竟是傳家的信物,我想她看了也大概會明白,我希望她平和安好地活下去。
這些發生得都太突然,段闌之後就沒有讓我回去,他似乎對這個事情也挺急的,而且能看出來他那時候心情并不是很好。
鬼知道是因為什麽,不過他既然答應了我,我也便沒再多問什麽。
只蹲在牢裏實在無聊,他來看了我幾次,一副生怕我反悔的樣子。其實我也有點煩見着他,後來就跟他讨了些糖人來吃。畢竟牢裏的飯實在很不好吃。
我也沒蹲多久,即便我覺得還是很長了。
段闌他确實很着急,所以我死得很快。
每次他來看我,眼裏都有很濃厚的欲言又止的情緒,到最後我也沒有弄明白那是什麽。只是覺得我們就隔了這麽五年,竟然可以陌生到需要我再重新認識一遍了。
死時天上有堆積了幾日的烏雲,嗚咽幾聲,徐徐滾下淚珠來。
人群裏都是些看熱鬧的百姓,只在遠一些的地方,我仿佛看見了聞青莊。他摟着個肚子鼓了半圈的姑娘,我搜尋了些記憶,想大抵是念莺。居然帶着孕婦來看斬刑,也不知道當父親的是個什麽想法。
我第一次想認真思考一下我的疑惑。
就看見聞青莊伸手捂住了念莺的眼睛。
我想,是因為我要死了。
脖子上有很鈍的疼痛。
意識裏都變得空茫起來。
而那一瞬間,那些我刻意忽略掉的片段都接二連三地湧上我的腦海。
我還想起來小時候和段闌一起守在城門上,等城外策馬歸來的姍姍姐。
他迎着夜間的涼風擁抱向沉睡的城,百戶人家裏只有幾點零星剩餘的火光。而姍姍姐自他身後徑直而來,自馬上一躍便落在他身後。
他眼中無限開闊,他說:“那就是我要守護的東西。”
我的心上突然糾結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來。
我是為了一切都好才死去,可又有那樣一個清晰的意識在告訴我,并不會都好。
我眼前的段闌不是他該有的模樣。
我怎麽放心能把我珍重的人交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手裏?
況且……
有一股我道不清韻味的情緒在胸腔裏翻湧,熱烈地似乎要撕裂開來。
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多麽地想要繼續活下去。
只拼命地在一片濃暗裏,盡力擠出一線了光亮的地方。
眼皮很重,之後,就是另一番嶄新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