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解
謝垚将房間點亮,和邱玉蕪他們圍在床邊,幾個人就開吃了。
鐘秀秀翻看了翻看某少年破碎的袖子,嘆氣:“哥啊,你這袖子怎麽弄的,禦湘閣的那倆侍座撿了你的衣服料,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
某少年笑了一聲:“某方才遇了閣主,他也提這事。不過是路上遇了只受困的鴿子,救解時被樹枝纏了罷了,何以這樣興師動衆的?”
鐘秀秀松了口氣:“其實我也想問呢,大哥你什麽時候和那兩個侍座這麽好了,你沒見她們有多着急。”
某少年随意:“興許是待客盡心罷。”
床邊幾人吃得簡潔,謝垚特意留出幾疊小菜,置在食盒最上一格:“阿彧他們也不知如何,先備着罷。”
現今改由某少年引路,甬道顯窄,鐘秀秀幾人随在前面,謝垚領着邱玉蕪他們在後,又另執了折火,視野倒格外通亮起來。
自房中走出,過了院側廊門,就轉入到一片撩人□□裏,好像那一方陰雲,只留心籠在身後那間小院。這一側花園景致,大都消耗在枯山水上。石板道迂回曲折,盤枝交錯,點滴間周轉出別樣溝壑。頭頂碧空新洗,只在天際模糊的地方浮上幾朵閑雲。
這條路并不很長,再前走一些,有缤紛的花枝自牆中探出身形來,皆作石刻。間雜在芳草之間,有些是蓬勃,有些似是凋落,綿延起伏間,紛擁向一處高亭。
亭臺前左右各立着一雕石塑,化出兩名女童。左邊的眉開眼笑,伸着手來索要什麽,右邊抱臂旁視,眉心折起,眼中惱怒,似在賭氣。
石門上畫出亭中景色,門隙合死,某少年頓住腳步,鐘秀秀上前推了推,沒有推開。
鐘秀秀回頭猶疑間,就見着某少年自牆邊百花裏挑揀出一粒飄落的桃盞,花下連了斷莖,他将它從牆中取出,別在右邊小姑娘的發間,輕輕一轉。石門似乎一沉,緩緩移向兩側。
房間裏仿着亭中布景,只是在亭柱上落了壁燈。裏間已然被點明,鐘秀秀跑進去,就見到謝彧百無聊賴地趴在石桌上,季舟靠在一側,二人聞聲便向這邊看來。
謝彧如釋重負:“姐,你們可來了。”
謝垚幾人跟随而進,謝垚将食盒遞到謝彧身前,幫他在桌上擺上瓷碟。南歲見到季舟,訝了聲:“北年。”
季舟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邱玉蕪挑眉毛:“南歲,你還跟我們說你不記得先前的事情。”
南歲趕緊沖季舟改口:“啧,公子看着面熟啊,怎麽稱呼?”
某少年悠悠一提:“是聽說前陣子,西域的九非盟失了南北護法。”
邱玉蕪和褚懷期一望南歲,發出意味深長的一聲:“喔——”
南歲嘆氣:“這也不能怪我啊,你們不知道我們盟主,她三觀有問題,自小到大,她都覺得我和北年天造地設,尤其是當上盟主之後,撮合得愈加令人受不太了……”
鐘秀秀思索:“你們确定你們這樣,她不會覺得你們是私奔嗎?”
南歲一愣,一臉大事不好:“北年,你得跟我回去解釋一下!”
季舟不太當回事:“我現在是守心宮的人,可能不太方便。”
南歲勸他:“我知道你被盟主傷心了,不太想見她,但是這關乎我的名譽啊!”
季舟說:“你的名譽,關我什麽關系。”
南歲有點凄涼:“也不知道小時候你剪了人家辮子,是誰幫你背的黑鍋。”
季舟嘆:“陳年舊事,不用再提了。”
南歲說:“靠。”
小胖子問:“你們落銀山莊也是來參加紛纭宴的麽?”
謝彧口中不清,不屑了一句:“怎麽可能,我們落銀山莊是有神秘感的,哪像你們廣林閣,整天招搖在外面。”
鐘秀秀一咳:“謝公子對廣林閣的怨念也是大啊。”
謝垚打圓場:“舍弟說話不懂事,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
褚懷期找了個石凳坐下:“所以少主,你們兵分兩路之後,沿着那條道一直就走到這裏來了?”
謝彧指了指亭子後面的小道:“對,就從那裏,再拐幾個彎就到了。”一瞥小胖子,“很明顯我們是逆着走過來的,這亭子的正門只能從外面打開,所以若有什麽寶貝,一定藏在你們來的地方。”
雖然他的邏輯這次沒有問題,但是小胖子還是不能夠妥協:“可我們來的地方,那是處陷阱啊。”
鐘秀秀戳了戳某少年:“大哥,謝公子說的對嗎?”
某少年:“妹妹還沒與某說過你們是自何而來。”
鐘秀秀略略一帶:“就是掉了個坑裏,撿了個北年,然後沿着道就一直走到了賞風閣裏。”才追溯起初衷,“當時是沿着大哥你衣服碎料掉的地方找上來的,兩個侍座還在往上走呢。”
某少年斂眉:“那處确然是這密道最終所向,不過,”思索,“賞風閣本應通到這兩邊才對……”
甬道陰冷,似有一股無形的風攫住心扉,衆人倏爾沉默,恐懼沉沉壓了下來。
邱玉蕪打顫:“這個妖孽修為挺深啊……”
褚懷期找了個空蕩的地方躺下來,目光放空:“不知道一個補天石的最後,眼前會不會閃過這一生?”
南歲開始念經:“如是我聞,心念既誠,惡鬼退散……”
謝彧停了筷子,打算盤:“下次要不把索命鎖和招魂幡也拿來。”
季舟嘆了口氣,聳肩:“罷了,其實是我轉的。”
衆人眼刀齊齊往他身上一掃。
小胖子訝異:“兄弟,不是吧……”
季舟指了指通向賞風閣的那條甬道:“我醒時就在那裏,沿着路走一走便是賞風閣,本是想尋出路,其餘皆不通徹,是以到了那處坑井,可惜也找不出什麽玄機,思索歇息片刻再另作打算,誰想你們掉下來了。”
邱玉蕪餘驚未消:“可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呢?”
謝彧倒是拾了筷子,繼續挑揀着未吃完的小菜:“哦,那道裏方才是看見處滑道,似是通到山上面去的。”
褚懷期坐起身,整了整淩亂的頭發:“唉,你們有話能不能一次說白了啊,補天石的心靈是很脆弱的,經不起波折。”
鐘秀秀又想到什麽:“等等,那坑井的那道門也是你開的?”
季舟說:“這倒不是,原先便是敞着的。”
褚懷期身子一頓,又跌了下去。
某少年溫和道:“這倒不奇怪,先前我來這裏時,便将門一直敞着了。”
褚懷期表情有點痛苦:“少主,你吃完了沒?吃完了咱就走罷。”
九個人點了幾個火折,浩浩蕩蕩地沿着甬道行走。
山石漸掩映出細水小流,謝彧所說的滑道開在一處假山石環出的壁穴裏。
牆根下三尺見方的小洞,鐘秀秀探進身子感受了感受,裏間壁式陡峭而曲折,陰風拂面,有些清涼。後面的人也有些好奇,擁過來探看,鐘秀秀正收回身子,就聽滑道裏自上方蜿蜒出一聲回響,清脆的女聲在喊:“有——人——嗎——”
大家齊齊頓了一下。
這個聲線太有特色,鐘秀秀又趴進去回了一聲:“漆雕姐姐——?”
上面漆雕戊一愣:“阿昭?這下面是哪裏?你旁邊有人嗎?有沒有見到兩位侍座?”
鐘秀秀一個一個回:“這下面是處密道,入口就在山裏,改天帶你來玩罷;沭言澤大哥他們都在下面呢,侍座姐姐們往山上走了,說來話長,你們這是在禦湘閣裏嗎?”
漆雕戊應了聲:“哦,這是丁字房和戊字房交接的地方。禦湘閣裏的人好像找侍座有些事情,我去幫忙找了。你們慢玩。”
鐘秀秀趕忙追了一句:“找見侍座姐姐幫忙說一聲我們已經找到澤大哥了!”
漆雕戊說:“知道了。”
鐘秀秀弓着身子退出來,感慨:“這地方好方便啊。”
大家又各自看了看這處滑道,便徐徐向前了。
須臾就又回到了賞風閣裏。
邱玉蕪他們第一次來,對着黃裙美人圖賞鑒了半天,又鑽研起屋中排設。沿途走來,各家屋裏都只大概搭了個形式,只這間格外活生,沿着書櫃向下,褚懷期瞅見了那兩幅顯新的畫卷,剛探手想拿出來。
便被某少年用折扇一擋,他笑意持得溫潤,辭說:“這是無關緊要的物件了,若有心鑽研古物,還是翻一翻這上面的古本罷。大都是先朝史料傳記,還雜着些經書詩詞,只是年代久遠些,存得坎坷。”
謝彧先前也沒有太關注書櫃,有點好奇,看了一遍小胖子梅沭言鐘秀秀,轉過臉去問季舟:“那畫上什麽東西,你們看過沒?”
幾個人見某少年不太要提,對視半刻,緩緩搖了搖頭。
謝彧不開心:“不想說就罷了。”
褚懷期又四處打探着,循着畫架上黃衣姑娘的目光,延到桌案邊煙蒸霧橫的臨窗山水,雙手在牆壁上敲敲打打,衆目睽睽聚到他身上,牆上水邊游廊通至的一座遠樓處回響一空,他輕輕一推,牆上就彈出個小屜來。
他取下來上下看了看,卻是空的。
褚懷期有點疑惑,某少年咳了一聲:“這也是沒什麽緊要的物件。這房間裏也就是畫架可轉上一轉,各位欣賞足了,便繼續走罷。”
謝彧把畫架踢過半個弧。
水波簇擁下,棧道徐徐浮現。這條路鐘秀秀便熟悉了,搶過某少年手裏的火折,蹦跶着要去前面帶路。梅沭言有些無奈地随在她身後。
踏過小石,轉進游廊,遠遠瞧見門側盈聯的隔扇門,鐘秀秀才恍然想起來,這條路被自己封死了。她緩下步伐,讪讪往回退了退,退到某少年身邊。
某少年倒不慌不忙起來,眸色玩味地瞅她:“妹妹要不要猜一猜,這處機關如何打開?”
鐘秀秀幹笑:“我猜門上的對子是提示。”頓了一下,“我還猜大字小字不是一個人寫的。”
某少年挑眉,笑意款款:“妹妹還當真是聰慧啊。”
邱玉蕪沉了沉眸色:“流水三清……”環顧了一下壁畫上萦繞的潺潺湖水,“這畫工極致,水色确實清澈……可不知道何謂三清?”
褚懷期說:“海納天地為清。”盡數走過畫上樓臺,一笑,“你們沒有發現這湖水上,卻映不出影子來麽?”
大家一看,湖綻碧波,只有粼粼水色,确實沒畫上倒影。
謝彧上下找找:“所以有倒影的那只白鷺,那對鴛鴦,那只燕子,就是三清咯?”
鐘秀秀随着他所說一看,恍然大悟:“這麽個路已盡遠,小宴偶得啊……”
褚懷期就近走到那只白鷺身邊:“浮生既白,自然虛無,是以玄機大抵藏在影子裏。”他依稀撣了撣牆上灰塵,目光移到近前,仔細尋出個縫隙的輪廓來。手上一按,影子便突出來一些,他轉了轉,轉不太動,便往上一提。似乎有什麽沉悶的咔嚓一聲。鐘秀秀又推了推門,還是沒有動。
謝垚臨着鴛鴦,按着褚懷期的法子搗鼓了一番,又是一聲機括響動,鐘秀秀手按在門上,發現還是推不太開,某少年略顯無奈地柔和了柔和眉睫,正要上來幫忙,鐘秀秀就靈光忽至,想起它合上時的樣子。她循着縫隙将門向兩側一掰,開了。
鐘秀秀拍了拍手上灰,零散的光色自眼前鋪展,日色已西斜,正是霞光火烈的時候。
鐘秀秀感嘆:“繞了一圈又跑回來,真是沒有成就感。”
小胖子又走進坑井裏,拽了拽不知什麽時候自上方懸下來的一條繩梯:“這是什麽?”
梅沭言從地上拾了一方字條,上面說:“英雄,你們出來的太慢了,梯子已經綁到樹上,兄弟們肚子有點餓,先吃飯去了。”
謝彧在坑井裏來回走了走,皺着眉頭:“這地方不會是南溪王用來存糧食的罷……”
小胖子得意:“我就說這地方什麽都沒有。”
某少年立在門邊,向鐘秀秀一看:“妹妹想不想看看這地界藏着什麽?”
小胖子聽着不對:“嫂子,你這個大哥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啊。”
鐘秀秀興奮:“想看想看。”
小胖子默了一聲:“嫂子,你倒是站在哪邊的啊。”
某少年:“那就煩勞各位先行離開那坑井了。”
幾個人聽話地走出來。
某少年自袖中取了個雕着雪昙的玉盤來,尋見牆上飛燕映在湖中的影子,将玉盤向羽翼間緩緩一扣。坑井裏機括作響,吱嘎一聲,地面上灰土一傾,徐徐被掀了起來。鐘秀秀站在門口,撲了滿面埃塵。大家齊齊向後面退了退,待到塵埃落定,才瞧清楚蓋子底下放着幾厚疊古本,另邊有些排布規整的玲珑小酒壇,附着酒具,這是間有些寬闊的大箱。
鐘秀秀驚異:“這酒能喝嗎?”
某少年說:“啓了封便留不得了,若喝便喝滿壇。”
鐘秀秀想了想,只賞玩了賞玩梅花樣的酒盅,燒灼得細膩貼韻,瞧着很讨喜。
謝彧明顯對古本更感興趣一些,這處古書存得尚且完好,他握了一摞,分給其他人翻看。
邱玉蕪驚嘆:“這些都是關于仙怪的研究,還附着史料。”
南歲說:“我這裏還有山水志。”
謝垚将手中書規整地排回去:“老爹定然開心死。”與幾人道,“今日天晚,先回去歇息罷。明日再來,将這些謄抄一份,帶回去給老爹看一看。”
幾個人将箱內複原,某少年取出玉盤,箱蓋緩緩扣合,恢複來時的模樣。
褚懷期向某少年弓了弓手:“不知葉公子可否将這玉盤借我們一用?”
某少年慷慨放在他手心:“這物件原先是放在賞風閣那處壁槽中的,先時我與一個姑娘同來,她瞧着喜歡,便取走了,還以補償,便一直沒有關這處隔扇門。如今她已不需這個,便物歸原處罷。”
鐘秀秀把着梯子:“大哥,你随着他們自原路回去罷,我從這上面上去,去找找侍座姐姐。”
某少年思索一下,略微颌首:“妹妹小心一些。”
梅沭言自然會随着鐘秀秀。
小胖子覺得那堆人他不太熟悉,也打算和兩個人一起走。
季舟知道鐘秀秀想幹什麽去,向來不太感興趣,就也和他們告辭了。
眼見着三個人沿梯而上,安妥地到達地面,剩下六人又點了火折,入進黑沉裏,謝垚走在後面,将洞口扇門徐徐一拉。坑井裏須臾荒涼下來,只剩一點霞火,和一張字條,滿壁灰塵。
沿着山勢繼續向上,周遭一片荒蕪,蕭索的樹枝擋不住漫了墨色的蒼宇,只有幾處爬了幾點新芽。眼見夜色入境,三個人向上走了許久,連聲鳥叫都沒有聽到,還抵不上方才在密道中熱鬧。周遭死寂,氣息皆沉。
繞過幾株修木,自山石另一側似乎隐約傳來啼哭聲。
梅沭言将鐘秀秀攬到身後,腳步緩下來,一點一點向聲源處探,小胖子也走到他身側,權作庇護。山間坡勢一下,自山石後轉出個人影來,一襲釉灰色的束帶長袍,外罩一層淡紫薄紗,夜色未起,他一張面目化出月梢清雅,眉宇沉上玉樹瓊花,眸間幽幽,點綴出星色來。
他剛把劍向這邊一橫,小胖子就率先叫出聲:“靠,夜千燭,怎麽你也跑這兒來了!”
那人借着殘存的日晖,仔細向這邊瞅了瞅,平靜了眉目:“原來是大哥。”望了望鐘秀秀,疑惑,“這位是?”
小胖子咬牙:“這是嫂子!你存心瞅不見我是不是?”
夜千燭的目光這才落定到小胖子身上:“喲,小紹,你也在?”
小胖子恨不得想揍他。
山石後面的啼哭聲漸次清晰,梅沭言剛問:“千燭,這哭聲是怎麽回事?”
自山石後就跑出個滿臉淚痕的七八歲女童,直撞向夜千燭衣擺,抱住他小腿,嘤嘤含淚:“大哥哥,好疼啊,我好疼啊。”
跟着女童,天上月和水邊星也追了出來,見了三人,微微一愣:“你們如何到這裏來了?”
鐘秀秀也驚訝,左右看了看:“二位侍座沒遇見漆雕姐姐?”
天上月道:“漆雕姑娘在房中休息,倒是卿公子找的我們。他如今回閣中尋藥去了。”
水邊星補充:“方才我們行至此處,便見着這個小姑娘被困在樹上,夜公子正不知如何施救,我們便幫了幫忙,可是這姑娘……”
小姑娘還哭得撕心裂肺,一個勁兒喊:“疼,大哥哥,我疼。”
小胖子眉頭都皺起來。
夜千燭蹲下身子幫她擦淚:“乖,再等一等,馬上就拿藥來了。”
小姑娘拽着他的袖子拽得牢固,又搖頭:“不要,別人都是壞人,我要大哥哥拿的藥。”
夜千燭揉着她的腦袋:“那個也是大哥哥呀,乖,這裏已經安全了,沒有壞人了。”
小胖子在一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妹妹,你別看他眉清目秀,看着挺無良的,其實他才是這裏最壞的一個。”
小姑娘流着淚,有些見生,往夜千燭身後避了避:“不會啊,大哥哥救我,是好人。”
水邊星有點不服氣:“把小妹妹你從樹上抱下來的,不是大姐姐我麽?”
小姑娘沒看她,繼續趴在夜千燭身上,嘟着嘴:“姐姐長得沒有大哥哥好看,一看就是壞人。”
水邊星僵在那裏,感覺有點傷心。
小姑娘埋在夜千燭衣衫裏,又悶聲抽泣起來:“嗚……好疼……好疼……”
鐘秀秀瞧着可憐:“小妹妹,疼什麽呀?”
小姑娘瞅她一眼,哭得更猛烈些:“嗚……來了個比剛才的姐姐更壞的姐姐……”臉在夜千燭腿上蹭來蹭去,“大哥哥,我害怕……”
鐘秀秀僵在那裏,感覺有點傷心。
夜千燭一邊安撫地拍着小姑娘的腦袋,一邊給他們解釋:“這事有些長,簡短說,閑池閣在暗地裏做些不正的交易,我受朋友之托查一查,還沒探到底,便有些打草驚蛇。本想着好歹将這小姑娘救出來,追至此處,那人便逃了,留了小姑娘在樹上。”
小胖子說:“我靠,師父千叮咛萬囑咐說咱廣林閣早就脫出撫山三閣,讓咱們別瞎管閑池閣和修亭閣的閑事,你怎麽不聽啊!”
夜千燭抿唇:“這與我朋友扯上些關系,算是我分外之事,也與師父打過招呼了。”
小胖子有點氣惱:“你這是交友不慎。”
小姑娘仍在一個勁兒地流淚,哭聲有些痛苦,想抑制也抑制不住。夜千燭幫她擦着眼淚:“難不成要眼睜睜看着這些未谙世事的孩童受這般苦難?”
小胖子跺腳:“那你就一個人跑?這事兒聽着就危險,你朋友還真敢拜托你。”想了想,“師父居然也敢答應!”
夜千燭看了看他:“小紹,你在擔心我嗎?”
小胖子翻白眼:“得了吧,我這是擔心連累師門。”
他來回踱了幾步,試圖沉靜一些,到底沒忍住,又跑到夜千燭面前:“你知道這姑娘為什麽這麽疼嗎?”夜千燭一擡頭,有點疑惑地看他,他懷着怒氣,“因為她中蠱了!鎖年蠱。這種蠱蟲能繁衍到全身,以骨肉為食,但在食下的同時又能迅速複仿出新骨肉來,一經服下,這個人就注定只能停在服下時的樣子了。”
天上月和水邊星聽着,臉色有點不好。
夜千燭也聯想到了什麽,大家一時有點沉默。
小胖子嘆氣:“但是這種蠱蟲,是不吃十六周歲以下的孩子的骨肉的,這麽小給她喂下去,就是讓她習慣習慣時刻齧肉噬骨的疼痛,順便起個管制作用,一長到十六歲,會比現在更痛。”
梅沭言表情凝着:“小紹,你是如何知道這些?”
小胖子往地上一坐,抱臂:“因為我小時候被那群人抓過,他們挑長得好看的姑娘小子,我胖,就被略過去了。才等到師父過來,把我給救了。”
鐘秀秀聲音有些寒:“師弟,你看澤大哥,是不是看着并不像是只有十六歲的樣子?”
天上月和水邊星齊聲說:“怎麽可能!”眸子裏都起了層水霧,“那……”
小姑娘哭得更重。
遠處倏爾傳來腳步聲。
夜幕已降,大家探頭一瞅,卻是某少年手中握着個青花瓷瓶,随在卿子堪身後走過來。
鐘秀秀瞪了瞪:“這個……是我的瓶子……”
某少年笑說:“方才遇見卿公子,聽說這裏出了些事,便跟着來看一看。”
但是大家看見他,臉色都不是很好。
夜千燭見到他,有點驚訝:“你怎麽……”
某少年擡眉:“這麽巧,千燭,你也在這裏。”
小胖子看了看兩個人:“不會吧,就是他拜托你查這個玩意?”
卿子堪疑惑地望着一衆神色各異的大家:“你們這是怎麽了?”
水邊星擡眸看了看他,到底沒有說話。
某少年走到小姑娘身邊,小姑娘仍舊在抽噎,自夜千燭衣衫裏探了個頭,瞧了他一眼,立馬改撞進某少年懷裏:“大哥哥,我疼!”
某少年溫柔地撫了撫小姑娘的腦袋,自小瓶中倒出一粒冰晶玉透的珠丸,緩聲:“別哭了,乖,吃了這個,就不會痛了。”
夜千燭覺得聽着不太對,想擋住:“這什麽?”
小姑娘已經不理他,徑自接了藥丸,聽話吞下。黑雲遮月,一陣明暗斑駁裏,小姑娘眉頭緊擰,眼睛瞪了瞪,自眼中,耳中,嘴中,所有可觸及的肌膚上,安靜滲出墨沉的黑水,晃進月光裏,須臾就如煙霧彌散開,消沒了身形。
小姑娘眼角還停着珠未落的淚水,她左右張望了張望,撲進某少年懷裏,咧嘴一笑:“大哥哥真的是好人,一點也不疼了。”
小胖子看愣了:“啥?我怎麽聽說,鎖年蠱沒有解藥啊?”
某少年幫小姑娘擦着淚痕,随意:“興許是年月變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