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肅
謝彧聽着不太高興:“姐,咱們家一脈單傳,你不要诋毀我這個家族之光的腦子好嗎。”
一直在沉思的小胖子一拍拳頭:“啊,我想起來了,這個聲音!這不是回回路過廣林閣都來跟夜千燭叫板比美的那個小子麽。”趕緊守住畫架,“我雖然不喜歡夜千燭,但是胳膊肘還是瞅着內的,咱才不給他開門。”
謝彧一聽,一腳踹在牆上:“我靠,居然是廣林閣的人!姐,咱們砸牆罷。”
謝垚說:“廣林閣?就是他們的執杖當初甩了咱們老爹?”
謝彧擲地有聲:“對呀。”
謝垚思考一瞬:“砸罷。”
小胖子怒了,又把太師椅貼到牆邊,一吼:“我們師叔那是清心寡欲,她一門心思都是劍理,況且我看你們落銀山莊也沒什麽正經事幹,她眼界高,看不上很正常。”
話還沒說完,謝彧就一拳捶在牆上,看樣子是用足了力氣,牆壁上悶沉一聲,感覺上是震了幾震,那邊謝彧倒吸着涼氣,聽着也是要哭出來:“姐,好疼啊。”
謝垚嘆氣:“你看,你還不相信自己腦子有問題。正常沒什麽武功的人,都有些自知之明,斷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來。”
謝彧很委屈:“不是姐你讓我砸的嗎!”
謝垚有些憂愁:“阿彧啊,你也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總這麽相信姐姐可怎麽辦呢。”聲線有點悠遠,“姐姐這也是為你好,早經歷些人心叵測,以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好堅強地走下去。”
“姐……”謝彧張口想要反駁,低下頭一琢磨,覺得這話哪兒哪兒都不太對勁。
鐘秀秀走到牆邊敲了敲:“那個,謝公子,謝姑娘,你們,有沒有瞅見一個白衣服,長得挺好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啊?”
另一邊謝垚有點莫名,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四周連聲蟲鳴都吝啬,是以還是有點清晰地傳到四個人耳朵裏:“這個姑娘哪兒來的?”
謝彧說:“是不是剛才讓咱們子時再來的哪個?”
謝垚:“哦,是回去把屋子轉過去的那個姑娘啊。”頓了一下,“那咱們要不要告訴她呢?”
謝彧沉吟:“不知道。我看她八成是和廣林閣那人一撥的,要不別說了罷。”
小胖子覺得他定語用得太随便,不成體統,強調:“這可是我嫂子。”
鐘秀秀有些無言,咳了一聲:“所以你們是見着過那少年了?”
對方斟酌片刻,謝垚開口:“确實見過,他和我們一路,只是來時有個岔口,他與另幾個人拐到另一邊去了。”
鐘秀秀奇怪:“你們這邊就兩個人,論理也該跟這邊啊。”
謝垚嘆氣:“我這個弟弟猜拳猜輸了,我來陪他的。”
謝彧跺腳:“是我就着你好嗎,姐你每次猜拳都只會出石頭。”
謝垚沉默:“我今天出的布。”
謝彧咬牙:“對呀,我怎麽知道你今天會出布!”
季舟首先提出來:“你們沒有覺得,這樣隔着牆交流比較費力氣麽?”
鐘秀秀茫然的樣子:“不麻煩,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
梅沭言笑了笑:“我們要去找葉澤,終歸是要将這房間轉過去的。”
鐘秀秀想了想,他說的很有道理。就又走到畫架旁邊。
小胖子悻悻靠着椅子坐下去:“唉,真不解氣。”
鐘秀秀沒有了方才恐懼趨勢下爆發出來的力氣,推得有點吃力,梅沭言上去幫忙,小胖子瞟了眼季舟,看他也有點趨勢,不太好意思幹坐着瞪眼,也跑過去遞把手。
門外轉過泥黃色的山面,顯出一黑一白兩個人來。
作為江湖裏總被人拿來稱道的俏公子之一,謝彧的長相完全違背了他這個人的風格。因為穿着黑無常服,濃重的眉就被襯得淩厲起來,桃花色的眼清澈動人,線條勾畫分明,在面色尚平整的一瞬,如一株繁疊着蓬勃的朝露新葉。
氣質還沒有盈滿眸子,公子就率先脫出了氛圍。他望着被四個人簇擁着的畫架,一眼驚豔:“山中園,畫中仙,這果然是南溪王祁康留下來的地方!”說着上前幾步,把四個人往旁邊一撥,愛惜地賞識起畫像來。
謝垚的眉目與謝彧透着三分相似,但更顯柔和妩媚一些。她抿着唇角安撫了安撫四人:“別介意,他其實看不太懂的,就是總喜歡學學老爹高深的樣子。”
謝彧轉頭來,不太服氣:“我怎麽看不懂?這畫得這麽好。”
謝垚敷衍着:“恩,是,畫得這樣好。”
謝彧磨牙:“畫的神韻,都藏在畫裏呢。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謝垚随意地點幾下頭。
謝彧不打算和她辯解了。
鐘秀秀看謝彧看得确實很仔細,有點好奇,探過身去問梅沭言:“南溪王是什麽東西?”
梅沭言與她講解:“是前朝□□年間的一個王爺,工畫善書,又長于詩賦。坊間傳說,他一世皆在尋着一位姑娘,留下來的畫作裏,大都是那姑娘風姿。因其一生都未尋見其人,也有人推測,姑娘不過是他一個幻念而已。堅信确有其人的人,也存着許多對于二人故事的說法。諸般種種,到現在還未有個明确的定論。”
鐘秀秀聽着玄妙,發出一聲感嘆:“不知道百年以後,對于如今種種,又會流傳出什麽樣故事。”
謝彧眸光未離畫卷:“估計落銀山莊名號,大抵已經壓在廣林閣之上。”
小胖子很不以為然:“切,你們落銀山莊連個立足的根本都沒有。”
謝垚做出歉疚的表情:“我弟弟他書讀的少,沒什麽禮數。我們山莊裏其他人還是講究團結和睦的,我老爹對廣林閣評價也一直挺高。阿彧他說話糊塗,各位不要介意。”
謝彧斜眼看她:“姐,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呢。其實名號上不上的去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幫老爹争回一口當年的氣。”
謝垚嘆:“爹娘都不怎麽介意,你執着這個做什麽。”
謝彧憤憤:“誰讓那個破執杖一臉高傲地跟老爹說我難成大器!”專注點終于離開畫卷,起了身,懶散地向太師椅上一靠,大方地翹了個腿,“我就偏成大器給她看看。”目光掃過鐘秀秀,“這就是那位嫂子?”停在梅沭言面上,“你是他們大哥?”
梅沭言不知道他意欲何為,施個禮:“在下梅沭言。”
謝彧這個人放縱一些,看見對方文質彬彬,覺得有點別扭。他又轉到鐘秀秀身上:“這樣啊,那我就把這個嫂子搶過來,就算幫老爹報仇了。”
鐘秀秀覺得公子這腦子是有點問題啊:“你不是要成大器嗎?”
謝彧覺得自己順理成章:“對,成大器,成大器不就是出大氣的文雅說法麽?”
鐘秀秀默了默:“大概……好像……不是罷……”
謝垚繼續嘆:“所以我這個弟弟,你們千萬別把他說的放在心上。”
鐘秀秀想,大家在這麽個帶機關密道裏,也是挺悠閑啊。
謝彧便開光了:“對了,你們從哪裏走到這邊來的?”
房間轉過以後,鐘秀秀有些分不清方向,挑了個牆壁随意一指:“那邊罷,反正是條沒什麽東西的道,還被我不小心堵住了,估計是修完之後不太想要,棄掉的地方。”
謝彧看了一眼鐘秀秀:“這個小嫂子怎麽這麽蠢,要是不要的地方,這個轉來轉去的房間是修來做什麽的,這個房間又是為什麽一開始就被轉到那邊去了啊?”
被腦子有問題的人說蠢,鐘秀秀很委屈:“少年,我這不是為了給你點發揮空間,襯托襯托你的智慧,緩和緩和我們廣林閣和落銀山莊的關系嘛。”
謝垚走過來拍了拍鐘秀秀的肩膀:“姑娘,不用多說了,我懂,我懂。”
謝彧很憤怒,一白謝垚:“反正,我覺得你們本來走的那條道一定藏着什麽玄機。你們是自一處入口處徑直走過來的麽?”
小胖子不太愛搭理他,倒是很熱衷否定他的想法:“不是,是掉到一處陷阱裏。那地方一定算不上入口。”頓了一下,又補充,“也肯定什麽也沒有。”
鐘秀秀遲疑:“師弟,你方才就說這屋子什麽都沒有……”
小胖子把鐘秀秀拉離謝垚:“嫂子,你搞清楚立場好不好。”
鐘秀秀抿了抿唇:“但是那地方确實可疑啊,你還記得地面上軟綿綿的麽?”見小胖子眸光瞪出火來,又趕忙轉語調,“但是。但是我們是要去找澤大哥的,管他有沒有玄機,我們肯定是要往他們來的地方走。”
謝彧想了想:“那行啊,你們快些走,我們去你們先前那條道。”
小胖子立馬把住畫架:“不成,不能轉,萬一我們要回來呢?”
謝彧擡眉毛:“這要是轉了,你們要找的人鐵定過不來,回來幹啥?”
鐘秀秀:“我們大概不會回來,但或許有人要進來呢?”她指了指他們來時過的那道門,石橋聳向不可測的虛無裏,“那邊是什麽地界還不知道呢,你剛才說你們在岔路上分道,這處密道是按着府邸規格而來,你們是在什麽地方分開的?”
謝垚回憶了回憶:“過了廳堂不遠罷,他們自小路,大抵去的東廂房,我們沿着中軸,直接自正苑而來。”
鐘秀秀抿唇:“這就對了。這個地方處在府邸花園裏,那邊再延展出座石橋,大抵就是他們所到的地方了。可見這其實是殊途同歸,他們興許不一會兒便會過來。你們既然一路,尋見所尋,不應當照應一下另一路人麽?”
謝彧:“我們探了路回來接他們也成啊。”
梅沭言斂眉:“若按阿昭推想,廂房離此處應當與正苑相近,他們如今卻沒有動靜,興許是出了什麽事。”
謝彧沉思下來。謝垚肅了肅神色:“阿彧,我們還是先去找一找他們罷。這屋子停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人挪動。”
謝彧妥協地點了點頭。
季舟象征性一拍手:“所以,大家的目标暫時統一到一處了。”
小胖子很明顯還是不太覺得來時陷阱裏會有什麽玄機,提議:“咱們要不要兵分兩路?”衆人有點疑惑,他解釋,“畢竟方才關于這道中規格的那些也是猜測,沒準兒這邊通的不是那處呢?他們既然可能危險,沿着原路返回,按他們的走一遍才是比較穩妥的辦法。”
鐘秀秀立馬說:“我要按着他們原路回去。”
梅沭言:“我陪你一起。”
謝彧站起身:“那我和姐走新道。你們保重。”
謝垚卻說:“我給他們帶一帶路罷。”
謝彧有點不可置信。
季舟:“我可以與謝公子一起。”
謝彧有點嫌棄他。
季舟笑:“謝公子不必太介懷,我其實與廣林閣沒什麽關系,我是守心宮的人。”
謝彧的神色自有些驚異到略有放松到更加嫌棄。他側臉看了看梅沭言他們:“江河日下啊,怎麽廣林閣都跟守心宮攪到一起去了。”
小胖子立馬撇清關系:“這就是個意外,我們也不怎麽想要他。”
鐘秀秀貼心地幫謝彧糾正:“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謝彧不以為意:“這都是細節,江河說着比較壯闊,比較悲涼,更能突出感情。”
于是謝彧同季舟往未明的道路裏走去,謝垚領着另三人自兄妹來時之路回轉。
沿着石橋通到一處院門,罩出來間院子,院子前後通透,仿佛只是間過道。牆邊立着個條案,案上奉着無字的牌位,兩邊侍着的紫銅香爐裏,奉香已燒到尾端,似乎滅了許久了。
謝垚将條案向一邊推了推,牆上露出個半丈來高的洞門,謝垚手裏拿着火折子,往裏面晃了晃,晃見些石像的下擺,錦鞋飛裙,姿态萬千,她語調平平:“這裏面就是間封閉的屋子,放泥塑用的,泥塑全是南溪王朝思暮想的那個姑娘,塑得很實,也藏不了人。所以不用擔心會匿着你們要找的人。”
三個人無言片刻,覺得這姑娘好盡責啊。
梅沭言笑:“姑娘誤會了,我們并無這方面顧慮。既然随着姑娘而來,自然是相信姑娘所說的。”
謝垚憂愁:“公子也誤會了,其實這裏面藏不藏得住人我也不太确定,就跟你們知會一聲,一會兒尋不見他們,咱就進這裏找找。”
鐘秀秀好奇:“姑娘好似十分操心他們。”
謝垚嘆氣:“我向來有些杞人憂天,姑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先前我們山莊裏挽聯都給他們布置好了,最終不是還生龍活虎地回來了麽?”
“……”鐘秀秀讪讪,“姑娘,你們落銀山莊……常到這種地方啊。”
謝垚點頭:“老爹他的人生目标是挖盡天下奇寶,搜羅各朝秘辛,我們就是承個衣缽罷了。要論起來,還是老爹高超一些。”
小胖子接:“嫂子,你不知道啊?落銀山莊,那可是編話本子的人眼中的權威,有什麽模糊不清的地方,上至仙神下到魔妖,都能去落銀山莊問個明白。”
鐘秀秀聽着有點向往:“這麽神奇?那以後我沒什麽事,能不能去讨幾個故事聽聽?”
謝垚很熱情:“自然。我們山莊跟廣林閣關系其實很好的,廣林閣的那個小師妹,常來向老爹要零嘴。”
小胖子一聽有點耐不住:“原來小長生每次拿的那些麻花蜜餞藕粉糕,都是你們那裏的!”有點無奈,向着謝垚,“姐啊,你跟你們老爹說說,小長生可愛是可愛了點,寵也不能這麽寵啊,瞧把她肚子填的,每次都不吃我做的飯。”
謝垚笑嘆:“你也知道你們小師妹的性子,你看我們管得了管不了她?”
鐘秀秀拽拽梅沭言:“小長生是誰啊?”
小胖子搶着解釋:“是我們閣的小師妹,不過人家人小鬼大,我們平常都順着她叫老大。”
鐘秀秀聽着好玩:“那到底是沭言大一點,還是這個小長生大一點啊?”
小胖子去拍梅沭言的肩膀:“那當然是大哥大了,小長生最認的就是我們大哥了。”又笑得促狹,“不過,嫂子,等你嫁過來,那放眼廣林閣,可就是你最大了。”
把梅沭言窘得咳了一聲,鐘秀秀笑得有些開懷。
穿過這方小院,再往前走,便是正苑了。庭院裏花草芬芳,次第初榮,盎然之意噴薄欲出。正房的石扉大敞,迎着扇繪着仙妖共宴的屏風。
謝垚領着幾人走進去。
房間裏的排布并不豪奢,闊綽都印在牆面上。
放眼寬廣的空蕩裏,只在牆邊卧着張石床,衣箱、鏡臺、盆架、桌案一應俱全,雕琢的仔細,就是沒擺出什麽東西。謝垚燃了多枝燈的燭,往石床上一躺:“你們可有走累了?這地方沒什麽東西,就是歇腳的地方多一些。”
鐘秀秀算了算:“這也就百丈的路罷。”
謝垚氣息疲憊:“我們到此也有一兩個時辰了。”
鐘秀秀問起來:“那你們是怎麽和澤大哥……就是那個白衣少年遇上的呢?”
謝垚說:“哦,我曉得,他說起過他叫葉澤。”回憶了回憶,“我們巳時三刻到的這密道入口,在影壁前面耗了好久,愣是沒進去。葉公子他似乎有事而來,見我們遇了困,就幫了幫。”
鐘秀秀有點苦惱:“怪了,他會有什麽事呢?”
梅沭言猜測:“興許和賞風閣裏的畫像有關。”
鐘秀秀順着他的思路:“難不成那才是他真身?澤大哥竟然還是個妖怪什麽的?”
小胖子讪讪:“嫂子,我覺得那畫就是普通的畫像,你就別跟它過不去了……”
謝垚坐起身看了她半晌,語重心長:“姑娘,落銀山莊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鐘秀秀謙虛地笑了笑:“看來以後我們兩家的關系會很好啊。”
大家各自放松了放松,就接着走了。
自房間的正門而出,門兩側立着兩只石獅,微微露着獠牙,舌尖彎扭,似是托着什麽的姿勢。腦頂敲出一弧小坑,各放着一珠墨石。
謝垚簡單提了提:“這兩個珠子本來是放在舌頭上的,拿到頭頂上就能開門了。”
甬道兩側變成高聳着的灰白石牆,綠草映着蓊郁的矮木,只有些許□□爬在牆邊,拘謹地探出個腦袋。
不多時,便行至謝垚所提的那方岔道。小路幽暗,描繪成一道檐廊。謝垚停在光影交接的地方,回頭看了看三人:“這前面我也沒有走過了,大家小心一些。”
畫中石牆裏嵌着扇形的镂窗,小院清幽,與正苑不過一牆之隔,卻仿佛倏然變了天色,春意也顯得蕭索起來。長草間垂着發的鈴蘭冰潔,也無故多萦繞了一簾孤清。
鐘秀秀心下生暗風,哆嗦着:“這地兒看着就像要出事兒的地兒……”
甬道沿着院中石板道,停在廂房門前面。
路旁兩案圓桌,牆壁上一邊挖出個槽來,左邊置着張失了弦的古琴,右邊托着闕缺了孔鑿的竹笛,方位選得恰好,仿佛當真放在桌子上一樣。
門閉在眼前,門上畫出了占了滿扇的木雕,刻的是個攜着食盒的姑娘,眉目有些抽象,分不太出來。繡鞋上的紋路尤其清晰,足尖的鴛鴦頭處被鑿開,缺出個小槽。
謝垚緩緩一推,門應勢而開。
才旋了半個角度,裏間就有什麽東西倏然飛了出來。謝垚驚訝一避,梅沭言将鐘秀秀一擋,小胖子伸手一接,接住個斷了半截的破樹枝。
裏面就有尖薄的女聲喊出來:“什麽人啊居然敢闖老娘我的……”思索了半晌,“冰蠶洞!”
謝垚松了口氣,拿火光移近了些自己的臉:“邱邱,是我。”
女聲啊了一聲:“大姐?你……你身後面跟了三個人你知道嗎?”
謝垚頓了一下,驚異:“什麽?”
女聲蹿高,一個樹枝又扔過來:“妖孽,跟老娘比道行,你還差得遠呢!還不快現出真身!”
小胖子伸手又接住。
女聲有點不穩當了:“妖……妖孽,是我低估了你們!”
借着謝垚手裏點點火光,能隐約看見房中石床上側卧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眉目妖嬈,流裙松款,玉臂襯在廣袖外,她正往後挪了挪身子,剛要再有什麽動作,她身旁立着的一位長衫外面披着件僧袍,頭頂冠玉,眉目清朗的青年就優雅地制止住她,青年說:“如是我聞,暗器被接住兩次的時候,你就逃罷。逃不是回避,是敢于承認自己功夫蹩腳的勇氣。”
鐘秀秀抿着唇往前走了幾步。
青年和女子都默默往後避了避。青年又說:“如是我聞,衆生皆苦,鬼怪不傷出家之人,或可還有一條解脫之路。”
鐘秀秀剛又擡腳,卻被地上什麽物件絆了一下。她低頭,就見一個兄臺直愣地躺在灰石地面,一身灰鬥篷罩在身上,眸光木讷地轉了轉頭,瞟了她一眼,又僵直着目色緩緩移回,語氣漠然:“我本是女娲補天遺留下來的一塊補天石,這輩子都想着要再見一眼碧藍的蒼穹。”漠然裏深沉地透出一點感傷,目色空洞而悠遠,“聽說若是進了地府,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鐘秀秀感慨,大家要不要這麽入戲啊。
謝垚嘆氣:“我們山莊裏人的腦子都不太正常,你們也體諒一下,畢竟經常跑到這種環境裏,總該找些憑仗來排解。”
石床上的女子向前傾了傾身子:“大姐,你又吓唬我們!”
地上的兄臺目色幽怨,緩緩轉向謝垚:“大姐,你知道嗎,補天石雖然堅硬,但是歷經了這麽多年風吹雨打,心也會變得脆弱。”
青年開口:“如是我聞……”
謝垚就打斷他:“好了,這三位是廣林閣的朋友。”依次指過梅沭言,鐘秀秀和小胖子,“梅沭言梅公子,梅公子的小媳婦兒,和……”想了想,“小胖子。”
小胖子黑臉:“老子叫柳紹!”
鐘秀秀緊随:“我叫葉昭……”
女子弓手:“邱玉蕪。”
青年說:“南歲。”
補天石說:“補天石。”
謝垚:“他叫褚懷期。”
褚懷期拽了拽鐘秀秀裙角:“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有一次我被機括夾了腿,就是去的你家醫館。你是那個拿針的對不對?”
鐘秀秀驚訝:“你居然認得我,我都不記得你了。”
褚懷期目色深幽:“你可能是不記得了,你師父說我傷勢不急,讓你拿我練針來着。”
鐘秀秀:“……”
謝垚擡眉:“唔,那次啊,我記得小期你好得很快啊。”
鐘秀秀一捶拳頭:“啊,我也記得啊,我就紮錯了那麽一二五幾個穴位,師父三兩下就給絞過來了。”蹲下身子拍拍少年的手,“我懂你的心情,師父她這個人向來這麽帥,你要是崇拜她,回頭我幫你引薦引薦。”
褚懷期目色哀戚:“姑娘,你知不知道,有些傷痛印在心裏,造成的創傷要用一輩子來磨平。”
鐘秀秀有點同情:“少年你慢慢磨,也不用太急。”
謝垚問到邱玉蕪:“你們在這房裏幹等着做什麽?”
邱玉蕪問回來:“大姐你們又折回來做什麽,這幾個人是哪裏遇見的?”
謝垚說:“前面有處機關裏,按理說這邊也通……”想到什麽,“怪了,阿彧沒有過來過這裏?”
鐘秀秀也提:“怪了,澤大哥他人呢?”
褚懷期想了想:“你說葉澤嗎?我們早上沒吃飯,他說附近他熟,有家地道的風味小館,給我們買吃的去了。”
鐘秀秀感覺有點不太對:“不會是‘千碗不解饞’罷?”
邱玉蕪搖頭:“他只大致一說,也沒有知會我們。”頓了一下,“他是原路回去的,走了些時候了,你們若從另條路來,大概是沒有遇見。”
正說着,就聽門口的小胖子恐慌了一聲,謝垚不明所以,将火照過去,又聽小胖子倒吸一口涼氣:“我去,比畫得還漂亮。”
梅沭言遲疑一下,略微颌首:“葉公子。”
鐘秀秀往外挪走,就見到某少年白衣清澈,映在火折昏黃的舌焰下,破出一絲清榮。他提着一疊食盒,袖上撕了一角,水目一環屋內,向鐘秀秀輕柔一笑:“妹妹,怎麽到這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天寫不完了TAT